53、击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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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贞看着眼前的人的脸。
宁淮远把话都说完了，宁贞向来不爱多话，这时候甚至找不到一处插得进去的地方。
他就这样陷入了沉默中，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只是在出神，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宁淮远向着宁贞的方向侧过头。因为他常年坐在轮椅上，宁贞总习惯站得离他近些，他们之间只有不到一米的位置，远远小于正常的社交距离。
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宁淮远却好像永远也不曾知道宁贞在想些什么。
宁贞觉得自己喉头梗了梗，就像吞下一团冷气，有千言万语想要说起。
他想问宁淮远记不记得他在学校里的时候，在作文中写过想成为自己的父亲一样出色的军人。
记不记得第一次教他射击，他射中了八环。
记不记得从福利院中牵出他的时候用的是哪只手。
……
在宁淮远那张陌生的脸庞的注视下，宁贞的嘴唇微不可见地动了两下，又紧紧闭上了。
……没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什么什么可说的了。
宁贞没有看宁淮远，也没有看空气中的任何一个物体，轻声地喃喃道：“……我要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应该要离开这个地方。宁淮远看出他的魂不守舍，嗤笑了一声：“你去哪？找先灿燃？”
先灿燃。
就像是一根火柴在冬夜中被点燃了，宁贞的眼神仿佛都在听见这个名字时亮了一下。
“你还真打算去找他？”宁淮远似笑非笑地说道，“宁贞，你得跟我说实话——他究竟是什么人，我可没见过你有这么好的朋友。”
“……”
“他姓先。”宁淮远继续说，“我第一次在穹顶礼堂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不对，这个姓太少见了。我回去冥思苦想了这么久，总算是想起来在哪见过了——当年第三星系红绳军的首领好像也姓先。一开始之所以提出和谈，也是他说自己的太太刚刚生了孩子，不想再喊打喊杀了。”
什么意思？
宁贞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红绳军，三星系之春，你学的现代帝国史应该还没忘吧？”宁淮远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嘲弄的笑容，对宁贞不留情面地说道：“是我杀了他。”
宁贞呼吸一滞。
“本来先灿燃也活不下来的，还是俞济成折回去救了他——救敌军的儿子，这种事只有他一个人会做。”宁淮远继续说道。
“宁贞，现在你不会要做第二个吧？”
宁贞原本透支而病损的苍白脸色刹那间变得更白了，就像是一张摇摇欲坠的薄薄金纸。
他不可置信地摇头，本能地想往外走。
“先灿燃只是不知道。”
宁淮远对他们俩的关系影绰有点猜测，宁贞的表情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看着宁贞，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恨死你了。”
宁贞抬头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宁淮远竟然在那双眼中看见了一丝无措和茫然。
“我走了。”
宁贞竭力维持着镇静：“……我要走了。我走了。”
宁淮远仍然笑着。
不管是课本、影像还是各种各样的新闻，帝国的宁将军脸上似乎永远都是这样胜券在握的笑意——的确，他春风得意，总是获得胜利。
他有过去胜利的经历，也有未来胜利的底气。
宁贞，我的孩子。宁淮远看着眼前的宁贞，他就像是一张画片。
你是这么强，又是这么美。宁淮远心中既哀又怒，可你为什么让我失望？
心中的情绪已经沸反盈天，宁淮远的脸上却越发不动声色。
他不紧不慢地对宁贞说：“你要去找他……你还能找到他吗？”
听出他话中隐藏的意思，宁贞猛地抬起头：“什么？！”
宁淮远笑了笑，伸出手，当着他的面接通了金玫瑰中心。
“全城通知。”
他看了一眼宁贞的神色，放慢了自己说话的速度：“全面封锁城市近地面能量罩，任何人不得出入。”
话音落下，宁淮远还担心宁贞反应不过来，好心对他解释道：“先灿燃现在还在能量罩外面呢。我让金玫瑰大部回城，优先保护城内——等城外那些人拖住红绳军，再去收拾他们。红绳军那么多，他们留在外面的人那么少，很危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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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多欺少要不要脸啊！”
先灿燃坐在机甲中，忍不住开口骂道。
“侄子，以多欺少这件事要不要脸，一般来说完全取决于你是多还是少。”
竟然还真有人在旁边回答他。
“……”先灿燃又想骂他，刚好遇上一枚飞速袭来的正面炸弹。他操纵着机甲狼狈转身，忍耐着又一阵胸口的闷痛。
红绳军就像是源源不断一般，从远处汇入战场。先灿燃现在才知道蔡承当初对他说那句话的含义——远东F到这里，最快只需要两小时。
红绳军早已与远东F结盟，从那里出发，直取第一星系的首都！
“侄子，你算了吧。”
蔡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别说你是我侄子，就是你爹我哥亲自来了也没辙啊！”
“……去你妈的。”
蔡承乐呵呵地教了他一句辈分：“不妥吧，叔叔的妈妈叫奶奶。”
“……”
先灿燃虽然嘴上不让，但内心却在重重向下坠去，隐隐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抬头看了一眼暗无天日的战局，心中一片绝望。
“金玫瑰中心——”
他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呼叫金玫瑰中心。”
“先灿燃队员，请讲。”
在这种情况下，这道冰冷的合成音显然不能给人带来任何安慰。
先灿燃无声地咧了咧嘴角，再次说道：“……情况紧急，请求支援。”
“……”
他满怀期待地等了一会，金玫瑰中心还是做出了和前几次一样的回答。
“抱歉，未收到相关指令。”
“……”
先灿燃的手指空空地握了握——除了阵痛和酸麻之外，他当然什么也没有握住。
“那，呼叫7号战甲。”他近乎于无意识地喃喃道。
他并不知道7号战甲已经着陆，上面坐着的人已经下去，接受不到他的呼叫信号。
“抱歉，对方已失去通讯。”
“……”
先灿燃用力地抽了一口气，想强迫自己在耳鸣和头痛之中打起精神来——只是在同一刻，他听见了机甲的警示音。
“警报，玫瑰岩气存量低，即将耗罄，请补充或停靠。”
“警报，玫瑰岩气存量低，即将耗罄，请补充或停靠。”
……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祸不单行！
就在这个时候，机甲的燃料快要用完了！
先灿燃历来很有天是老大他是老二的觉悟，这时候竟然品尝到了一丝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无助。
怎么会这样？他茫然又无奈地在心里想，难道金玫瑰中心也会工作失误？
事实上先灿燃也明白，金玫瑰中心绝对没有调度错误的可能。
而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却不敢再往下接着想了。
当下的情况不容他再继续完成任务，先灿燃在心中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到城中，至少补上玫瑰岩气。
然后连上通讯，问问7号驾驶员怎么样了——这驾驶员可真能让自己同僚操心，不知道自己报个平安吗？！
想到这里，先灿燃果断地调转机甲，提速驶向进城的方向。
“我侄子，你真是能屈能伸啊——”
背后烦人的声音阴魂不散，影子一般立刻跟上先灿燃：“打不过怎么就跑了呢？”
不知道宁贞怎么样了。先灿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精神进入交感，长时间高度紧绷，心中一阵没由来的心浮气躁。
果然是全家参军鸡犬不宁，先灿燃暗想，世界上最不好当的就是军人，第二不好当的就是军属，竟然都让我占上了——宁淮远应该把宁贞送到医院里去了吧？
他心中分神，便没有及时留意到眼前的情况——在第一星系城市的正上方，一道淡蓝色的能量罩已经悄然开启，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高密度的能量光波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特异识别通过的每一艘机甲，将没有权限的闯入者死死地阻挡在外。
这是帝国城市的最后一道防护措施，几乎很少开启。如果不是小时候的常识课上学过 ，先灿燃一时还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他有些发愣，眼前的情况再次超越了他的理解能力——先灿燃尝试性地开着机甲走近能量罩……
也不知道是意料之内还是意料之外，他没有身份权限，被严密地挡在了外面。
先灿燃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脑子里还没转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蔡承已经从背后追上来，看见这情景，幸灾乐祸地笑了出声：“哟，被关在外面啦？”
“……”
“不愧是金玫瑰，出尔反尔，连自己人都卖。我作为被卖过的外人，心里可就平衡多了。”蔡承啧啧称奇。
先灿燃听见他的话，心中缓缓地回过劲来。
出尔反尔？
我被关在城外了？
蔡承继续说：“你现在可以跟我们合作，侄子，亲情价。”
尽管心中一片迷茫，先灿燃还是下意识地拒绝道：“不可能。”
“那我问你，”蔡承不以为忤，退而求其次，开始向他套情报，“这罩子是什么东西，能打穿吗？”
先灿燃徒劳地驱策机甲，向前挪了一点——他真的没有进城的权限，再往前走一点就会碰到那无情的蓝色防护罩。
他没有回答蔡承的话，开口呼叫金玫瑰中心。
“呼叫中心——”
“抱歉，无通讯权限，呼叫失败。”
“……”
先灿燃在原地不知沉默了多久。机甲的交感依然持续着，阵阵刺痛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被拉扯成了一条绝细的丝线，稍有不慎就会崩断。
他的脑海中有无数的东西在拍打翻涌。
机甲、金玫瑰……一会是眼前无情关上的防护罩、一会是蔡承说起的他的爸爸妈妈，一会又是宁贞苍白虚弱的脸……
城内还有红绳军，有他的队友！
宁贞状况不明，蔡承勉强不算丧心病狂，自己被莫名其妙关在城外玫瑰岩气又已经告罄——无论如何，得先进去！
先灿燃握住操纵杆的手微微紧了紧。
蔡承毫不体谅他侄子岌岌可危的心理状况，还在他背后自己没盐没味地念叨：“当断不断啊侄子，你说你……”
“是高频激光——”
先灿燃冷不丁地开口，打断他的话：“空中有几个发射锚点，攻击那几个点就可以。”
“你这——啊？”蔡承惊道，“你说什么？”
先灿燃抿了抿嘴：“没听见算了。”
“啊？听见了听见了！”
他也不笨，立刻理解了这东西的构造：“然后是一百八十度近地面全覆盖对吧？只要推算一下就知道这些锚点在哪里了……”
先灿燃听他说得一点也不错，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蔡承的语气欢天喜地，脸上的表情却远没有他的说话声那么轻快。
他坐在机甲之中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终于关上了那把先灿燃烦得要死的机甲喊话系统。
然后，他接通红绳军内部通讯。
“攻击空中的发射锚点。”
蔡承沉声道：“信源可靠，不遗余力。”
指挥官令下，全体红绳军立刻调转方向，向着这城市的防护能量罩进攻起来！
每个锚点都是能高频射线的发射源，肉眼不可见的射线会织在一起，形成一个遮罩的形状。红绳军火力全开，近乎疯狂地用机甲的激光装置猛击着这一个个脆弱的锚点！
宁淮远坐在军部大楼中，正目不转睛地从显示器上监视着城外的景象。
看见此情此景，他惊怒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中心！”
“是，将军。”金玫瑰中心应声而答。
“现在视野中城外的那架机甲驾驶人是先灿燃吗？”
“是的，将军。”
周围的红绳机甲已经开始攻击城市的防护罩，一条条血色一般的红线让人心惊肉跳。
而他竟然无动于衷！
“重新接通他的通讯！让他整理！他疯了吗！？”
“是，将军。”
金玫瑰中心应下，宁淮远的心中却仍然一阵烦躁。
先灿燃！他竟然才发现他是谁！
他是当年先胜的儿子！怪不得之前红绳军的将领就与他暗自通气，不知道已经暗通款曲到了什么程度！
怪不得他自入队以来唯一一个没有完成的任务，就是歼灭对方将领！
现在竟然直接在旁边看着红绳军进攻帝国！
宁淮远越想越心绪难平，越想越后怕。他是怎么从第三星系跑到这里来的，还专门上了第一军校？！
他在宁贞身边这么久，究竟是什么居心？！
宁贞跑出去找他了，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抱歉，目标机甲能量不足，已经无法建立通讯。目标机甲在城市防护罩范围之外，无法接受通知。”
片刻后，金玫瑰中心无机质的声音响起。
先灿燃已经失联了。
宁淮远面沉如霜。
“联系宁队长的个人终端。”他命令道。
与此同时，在城外的先灿燃听见了机甲能源耗尽的提示音。
“抱歉，机甲能量不足。请及时补充玫瑰岩气，或者机甲将很快迫降。”
“抱歉，机甲能量不足。请及时补充玫瑰岩气，或者机甲将很快迫降。”
就在他的眼前，红绳军终于击穿了一处防护罩上的锚点。那里的蓝色迅速暗淡下去，身份特异识别的防护功能已经受损。
红绳军继续压上，密密实实的火力不要钱一般冲着第一星防护罩招呼！高精度能量束对准脆弱的激光发射点，那蓝光一时间更加炫目，几乎让人无法逼视。
很快，整个一星系城市的防护罩被生猛的红绳军活活撕开了一道能容两三艘机甲通过的口子！
先灿燃看见这一切，重重闭了闭眼。
“好啦！这个苍蝇罩子已经打穿了！大家辛苦！”
蔡承精神抖擞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什么人才能自己把自己关在这里面啊，哈哈，搞不懂。”
“好的，我们已经可以进城啦，女士优先——哎呀，这里好像没有女士哈。”蔡承贱兮兮地说，“那就让我跟女士一样如花似玉的侄子先走吧！”
先灿燃担心机甲在防护罩外迫降，那可就麻烦大了，实在是没工夫跟他废话。听见他这么说，根本不在乎自己究竟是不是如花似玉，驾驶着机甲，径直驶入那道被暴力强行撕开的狭窄破口中。
机身刚刚进入防护罩，他的机甲立刻接收到了城内的集体通知。
那好像是宁淮远的声音。先灿燃心中当即一喜——他跟宁贞在一起，这时候还能发全体通知，是不是说明宁贞情况不坏？
“全体注意——”
这是一条全城通知，宁淮远的声音响彻整个第一星系。
先灿燃正在飘飘然地想着上哪去跟宁贞碰面，耳边响起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如坠冰窟。
“金玫瑰成员先灿燃已经叛变——原金玫瑰队长宁贞升为军长，奉命率队将其缉拿——”
“请加强配合，注意辅助！”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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