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为玉》四海一沧

12、第十二章风动(一)

　　冬末寒夜。

　　白雪纷飞，几个身裹缟素的年轻男子躬身徒步走在寂静的石街上。

　　圆形方孔的白色纸张似细雨般淅淅沥沥地从空中撒落，两个哭红双眼的丫鬟跟在男子身侧，冻得通红的手中分别提着一个竹篮，篮中盛满了空中所飞的往生钱。

　　男子身后渐渐显出几道黑色的人影，从外形上看实属是高大健壮，魁梧的身材将肩上所抗之物显得渺小非常。

　　青天渐盛，白日逐天，黑色人影肩处的重物渐渐现出原型——一台黑漆木棺突兀地映入眼帘，棺口未合，烈风吹来，几缕墨黑色的长发漫无目的地从棺中似龙爪狂舞飞出。

　　……

　　……

　　王爷府内，灯火通明，青壁红瓦上到处挂着一条条鲜艳的红色长巾，硕大的喜字牢固地黏贴在新窗上，夜静，只有几个守夜的小厮互相依靠在一起取暖。

　　“今日可是累坏我了，你们说，这次王爷是不是动真心了。”其中一个穿着灰色粗布棉衣的小厮微微一笑，看着手中提着的红色灯笼，又忍不住一叹，“也不知沈公子现在身在何处……”

　　“这还用说？”另外一个浑身打着冷颤的小厮接口说道：“王爷都把人给娶回来了，难不成还有假？”

　　“不过，至于沈玉公子现今又在何处，谁又会知道呢？只是可惜……”

　　“可惜沈玉公子偏偏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若是沈玉公子还在，那该多好啊。”话语中似在感叹，又似在遗憾。

　　“像沈玉公子这般人，要是王爷先前懂得收敛一些，也不至于把人弄丢。”

　　“怎么能在背后暗说王爷的不是？依我看，还是沈玉公子太过认真，不懂得变通，王爷可是皇上的胞弟，最受宠爱，哪里受过气，向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只是一个沈玉公子罢了，若真是想要，这世间哪会只有一个沈玉？千千万万个沈玉都能找出来。”

　　说话间，一阵莫名的狂风吹过，小厮们纷纷伸手掩住灯笼，微弱的火光在深夜里显得极其明亮。

　　小厮抬起头，看着黑黢黢的天空，缓缓地伸出手，一枚白色的花瓣落入手心，不消片刻就化成一滩水迹，消失不见。

　　原来是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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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了，孟凡，快出来看！”一道清丽的身影迅速地从床畔快速地移动到窗前。

　　“真美啊！”一双白皙的手轻轻地推开窗户，长相精致的脸缓慢探出窗口，墨黑长发被风微微扬起，翘挺的鼻尖染上淡淡的粉色，他惊喜地看着窗外飞落的漫天雪花，似是惊呆一样，微张着娇嫩的薄唇。

　　“玉儿快回来，莫要染了风寒。”床上躺着的男子突然坐起，看着站在窗边吹风的丽人，勾唇一笑，拿起锦被悄然地走了过去。

　　“真想每年都能够见到这般美丽的雪色，孟凡，你以后每年都会和我一起看雪吗？”

　　男子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他不知觉地停下脚步，手中的锦被像是握不住的流沙一样，悄悄滑落。

　　“前几日，皇上召我进宫。”男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满眼坚定地看着他，“我已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全部告知了皇上，无论如何，从此以后，我都会和你一起看雪，不止是雪，还有许多许多你所想要的一切。”

　　“我只想要你。”沈玉猛然回头。

　　男子瞬间愣怔在原地，紧接着，他重重地点点头，说道：“我亦是如此。”

　　“当真？”沈玉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男子英俊的脸，他最爱的就是男子的眼睛，里面全是自己的身影，“孟凡，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是。”男子笑道。

　　三日后，一批新鲜的异域美男被悄悄地送进王府，小厮们颤颤巍巍地将他们收入偏僻的外院中。

　　“王爷。”一个矮瘦的小厮急忙跪地，不敢抬头去看。

　　“莫要让玉儿看到。”孟凡深吸一口气，他不愿看到沈玉伤心的模样。

　　“可是，纸包不住火，时间久了，沈玉公子怕是会生疑。”小厮低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沈玉公子长得好看，对待下人也从来都是温柔善良，偶尔还会帮助府内家中拮据的奴仆，如此美好的人，实在是不忍心严苛待他。

　　孟凡扶额思索片刻，说道：“他们在何处？”

　　小厮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他早已见过那些人，论样貌，没有一个能够比的上沈玉公子，王爷此次去看，无非就是觉得若是有看上眼的，不妨就留下来，若是无一人美的过沈玉公子，说不定就将那些人全部都打发走了。

　　只是，这一看，还是看出了问题。

　　一个名叫张生的少年吸引了他的目光。

　　张生长着清秀的五官，眼睛大而有神，巴掌大的鹅蛋小脸白里透着粉，浑身散发着一股书生倦气，尤其是那双迷人的大眼睛，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心中的情意，一眼看去，总能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怜爱。

　　张生长得好看，可是比起沈玉，终归还是差了点。

　　沈玉不知此事，尽力打理着府中的一切，每日的忙碌让他不敢稍作休息，有一日，竟然生生被累倒了。

　　原来是沈玉见一五六岁的童工在码头抗货物，心中不忍看男童小小年纪就被生活压弯了腰，便让他在一旁歇息，自己替他将剩余的劳工做完。

　　当天晚上，沈玉高烧不退，脸色红的像是冬雪里的一株腊梅。

　　小厮喊来邱大夫诊治，邱大夫开了几方药，催促着让小厮去抓，小厮看着漆黑的夜色，心中默念无数遍，一定要赶得上。跑遍整座城内，终于发现最后一家未关门的药铺。

　　小厮用力喘息着，笑道：“赶上了。”

　　药熬好后，丫鬟扶着沈玉吃下，直到沈玉退烧后，邱大夫才站起身，晃悠着身体问道：“沈公子烧已退下，怎么仍不见王爷？”

　　小厮低着头支支吾吾，邱大夫急了，绷紧着脸，严厉道：“怎么不说？”

　　邱大夫一大把年纪了，以前是宫中御医，后来被皇上指名道姓的派给王府。

　　人人皆知皇上最宠孟凡王爷，不像孟君王爷，直接被皇上派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地区。不过，话虽如此，孟君王爷却也是乐的逍遥自在，孟凡王爷，虽留在皇根底下，但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除了得到沈玉一事，其余的事情几乎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做。

　　邱大夫是看着王爷和沈玉一块长大的，他知道沈玉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毕竟是看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见到沈玉这种孩子，自然是喜爱的紧，让他呆在王爷身边，也算是一件好事。

　　当初听到二人之间的坦白时，邱大夫也未曾有过一丝的反对，心中直乐的开花。

　　沈玉和王爷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王爷最近住在外院的春阁楼里。”小厮低声说道。

　　邱大夫想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他们两个吵架了？”

　　小厮摇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邱大夫微怒道：“春阁楼不是一座废院吗？好好的地方不住，往外跑是个什么道理！”

　　“是，是王爷暂时被迷了心窍。”小厮解释道：“一个月前，有人送来一批小倌，王爷留了一个。”

　　“简直是胡闹。”邱大夫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还在昏睡中的沈玉，小声问道：“沈玉知道吗？”

　　小厮压低声音回道：“沈公子现在还不知道。”

　　邱大夫点点头，提着药箱走了，走之前嘱咐丫鬟要好好照料，丫鬟在一旁喏喏地应道：“是。”

　　小厮看着邱大夫的身影，显然，他是往春阁楼的方向去了。

　　夜色漆黑，邱大夫神色凝重地赶往春阁楼，王爷定是从小娇惯坏了，再加上沈玉什么事情都依着他，导致他现在无法无天，竟然和小倌私通。

　　如果这件事被沈玉知道了，按照那个孩子的脾气，定然是要大闹一场的，至于闹过之后的场面，实在是不敢想。

　　邱大夫擦擦额头的汗珠，心急如焚，他也只是一个大夫而已，哪里能管得了王爷的私事。

　　可是，沈玉那孩子一向都是重情之人，看起来是沈玉宠着王爷，其实，沈玉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很多时候，王爷也不得不低头。

　　此事若是被他知晓了，那可就太遭了。

　　思来想去，邱大夫也无计可施，只希望能够早日唤醒王爷。

　　来到春阁楼门前，邱大夫脚下一顿，此时的春阁楼哪有萧条破败之感，简直堪比城中最豪美的红楼勾栏，其翻新华丽的程度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估计是王爷吩咐了小厮没事不要经常往这边走动，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人。

　　走到春阁楼下，头顶上的火光依旧明亮，烛火将屋内二人的身影拉的细长，邱大夫驻步停下，刚仰头往上去看，只一眼，就又立马低下了头。

　　伴随着断断续续地轻吟，一声低沉的怒吼终于在暗夜深处释 放。

　　邱大夫浑身一震，耳根通红，瞬间有些无所适从，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紧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邱大夫一抬头，正好撞见王爷低头往下看，二人大眼瞪小眼的彼此凝视着，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