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归期》芝宓

17、第十七章

　　回到美国，吴飒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动不动待了很久。他扯着自己的头发，十分懊悔。为什么那时不返回去，当面问个究竟。

　　看着桌子上摆着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油画，与艾优有关的一幅画都不舍得扔掉，又怎么能忍心失去艾优。自己总是在关键时刻反应慢，缺乏勇气和魄力。

　　他要怎么办呢？还要遵守他们的约定吗？吴飒脑子一锅粥，闹腾得睡不着觉。他打开电脑，看着研究小组得共享资料。除了爱情，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参与。研讨会、学术论坛、学术专栏应接不暇，吴飒沉迷于学术研究。

　　他变得更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对一切女生的“喜爱之情、崇拜之意”自动免疫。他不管艾优想什么，吴飒都要遵守他们的约定。这是对艾优的期待，也是对自己的交待。

　　同样地，艾优也忙于工作。从与吴飒擦身而过的两年来，无论圣诞节还是春节，艾优都不曾回家。虽然她非常想念父母和朋友，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人生有舍才能有得”。如果回去一次，就会想回家两次。

　　艾优出色的工作表现，不仅得到当地总经理和同事的认可，而且得到挪威旅游局的表扬。挪威分公司总经理亲自并致电中国总公司，希望艾优继续留在奥斯陆工作，承担更多的中挪旅游项目。

　　慢慢地融入当地的生活习惯，艾优认识了更多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朋友。虽然没有北京四通发达与便利，奥斯陆工作环境更为轻松。艾优喜欢在奥斯陆生活和工作，她可能有些不适用高强度、快节奏的北京生活环境和工作状态。

　　两年来，虽然有很多外国小伙子想与她约会，她都会委婉拒绝。她不习惯外国男人那AA制给人的斤斤计较的感觉，还是更喜欢中国男人大方。虽然她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她也负担得起自己的日常开销，但是那一丝丝传统的中国女性思想还是在她意识里扎下了根。

　　2016年夏天，艾优向挪威分公司请了年假，决定回国看望父母和朋友。回国的旅程比想象中要让人兴奋的。

　　踏上祖国的故土，那感觉是如此亲切。那火辣辣的阳光瞬间扫去艾优身上残留的奥斯陆的阴雨。艾优奔向艾秀，原来妹妹的怀抱是这么温暖。

　　“姐姐，欢迎你回国！谢谢你能特意回来参加我的婚礼。”艾秀激动得泪如雨下。

　　艾优拭去眼角的泪水，又擦掉艾秀的眼泪，“我早就应该回来了。”

　　姐妹俩仔细打量着对方。艾秀变得成熟了，也更漂亮了。“姐，你怎么身上散发着一股“奥斯陆”的气息，冷冷清清，无欲无求的。”妹妹仔细地看着艾优，又点了点头，再次肯定。姐姐看起来更“北欧风、禁欲系”。

　　“快回家吧！爸妈在家等你呢，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饭菜，快走吧。”艾秀挽着姐姐往机场外走去。

　　从机场到家车程大约是1个半小时，艾秀开着车，与艾优聊着北京的变化。“姐，你看看外面。北京变化好大啊，是不是高楼大厦更多了，也更现代化了？”

　　艾优看着车窗外的景象，“是啊，北京变化太大了。这与北欧那“慢”生活形成鲜明对比。”

　　“那你到底喜欢哪一种呢？”

　　艾秀问了一个好问题。生活在北京，有北京的繁华与便利；生活在奥斯陆，有奥斯陆的平凡与优雅。但艾优还是更喜欢这里。

　　一踏进院子，艾优就看见庭院里坐在竹椅上等待着自己的父母，艾优心中满是激动。归国的旅途中，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要灿烂地面对父母。可是见到父母时，泪水就不自觉地留了下来。

　　不论多么理智地人，在亲人和爱人面前，怎么能伪装自己的情绪、抑制自己的情感。

　　家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即使离开很久，也不会感到陌生；即使看起来简单，却能带来满满的幸福感。

　　晚饭后，艾优坐在沙发上，陪父母看电视。以前她肯定是不会陪父母看这些叽叽喳喳的家庭伦理剧，甚至还会阻拦他俩看这么糟心的剧情。

　　但是现在不同了，叽叽喳喳的台词听起来也很动听，浮夸的表演看起来也那么可爱。艾优时不时还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以示参与。她不需要切换成英文去理解它们的意思，一切都显得那么舒服。

　　妹妹的婚礼如期而至。这是一场从早忙到晚的婚礼，但是艾优和父母始终享受着每一分每一秒。身披婚纱的妹妹显得更加妩媚，从这一刻起她又多了几个身份。不仅是爸妈的女儿，姐姐的妹妹，还是老公的妻子，公婆的儿媳妇。

　　看着父母在台上发表讲话，老泪纵横，几度哽咽，艾优眼泪也不自觉地留了下来。看着妹妹从台上走下来，亲自把捧花交给了姐姐，原来担心自己婚姻大事的人，又多了一个。

　　艾爸爸艾妈妈应该是欣慰的，最起码二女儿争气，婚姻大事没有让父母操心。艾优想想自己，何时能完成母亲的任务呢？

　　中国人不把“爱“挂在嘴边，但是，每一天都默默地践行着，我们的爱更真切。

　　妹妹嫁人后，会和公婆住在一起。不能和没结婚时一样，经常往自己家跑。父母年龄也大了，身边应该有个人照顾。

　　艾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待了十多天。一直琢磨着要不要带父母去奥斯陆生活一阵子。一是可以尽孝道照顾父母，二是可以让父母了解自己在异国他乡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状态。

　　艾优和父母谈了两次，但是都是得到否定的答案。“我们岁数大了，不想离家那么远，有个头疼脑热的，在国外怎么办啊！”妈妈摆摆手，表示不同意。

　　“在那边我们也没办法跟人沟通。你要是加班、出差，我们在那边能干什么？连电视节目都不说中文，我俩去了还不两眼一摸瞎。不去不去”爸爸抽着烟，撇了撇嘴。

　　“在那边吃饭也是问题，感觉没什么蔬菜。”妈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难道老了老了去国外减肥。我们还是留在国内好吃好喝吧。”

　　这么一来，爸爸也不摧艾优回国工作了，妈妈也不摧艾优找对象了。每天都刻意躲着她，回避话题，拒绝沟通。

　　艾优回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她也早早就和同事约定好见面的时间。特意打扮了一番，艾优看起来更有气质、更有气色。主任已经变成了副总经理，主管三个部门，说起话来还是那么直接。童娜现在不仅变成了组长，还是一个2岁孩子的妈妈。

　　“小家伙是不是长大好多，快让我看看。”艾优经常和童娜发微信，童娜也向艾优汇报着生活的点点滴滴。

　　“感觉怎么他越来越像他爸了呢？但是眼睛还是像你，双眼皮！”艾优放大手机照片，不漏下任何细节，“你看看那个小肉脚，人类幼崽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童娜看着艾优，“那你也生一个，你就会认为你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对了，你到底解决没解决个人问题啊？都出国三年了，竟然没有和外国人谈场恋爱？外国gay是不是太多了？”

　　艾优一张一张翻着童娜手机里的照片，欣赏着一段又一段视频。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天真无邪，眼神怎么那么清澈明亮。

　　“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啊！自己工作那么忙。再说，你知道我不喜欢外国人，文化差异还是蛮大的，要是以后生活上有个磕磕绊绊，吵个架还得说英文，多累啊！不是我的母语，我怕我吵不赢。”艾优说的是实话，谁能用英文骂人骂得带有中国特色呢？

　　“算了吧，人家追你都追到单位来了，还好我机智给拦了下来。要是别的同事，多半你的行踪就暴露了”童娜沾沾自喜地说，她还清晰的记着两年前的电话。

　　艾优手继续翻看照片，不相信童娜的鬼话，满不在意地说“那你就编吧？！”

　　看着艾优不屑的神情，童娜解释说“我哪有闲工夫编故事啊！”于是童娜就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还原了当年和吴飒电话沟通的经过。结束时还不忘说“你不信你可以查通话记录，或者你问问前台，他们给我转接过来的。”

　　艾优推算了一下时间，这和吴飒去奥斯陆找她的时间基本吻合。“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电话，还是帮我挡掉吧。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应该也不太熟。”

　　两年以来，吴飒再也没有来过奥斯陆的分公司，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对方。这不就是艾优想要的结果吗？可是心为什么这么痛，头这么疼呢？

　　离回奥斯陆还有一个星期，艾优一直赖在家里。陪爸妈聊天，继续试图说服爸妈随她去奥斯陆生活一段时间。

　　不在家的时候，想孩子。孩子在家久了，开始烦孩子。艾优叨叨唠唠的，爸妈开始受不了了。艾妈妈便联系了以前邻居张阿姨，她女儿孟凡颖和艾优是高中同学。想让她们联系联系，高中同学聚个会，艾优就不至于总在家里呆着了。

　　孟凡颖当然热心组织聚会了，本来在家照顾孩子，就没有什么社交；再加上和艾优先前关系还不错，听说她如今在国外工作，自然羡慕极了，也想看看她过的怎么样。

　　本着应付爸妈，不扫爸妈的面子，前去赴会。原本只是说和孟凡颖聚一聚，谁知道到场后，艾优都傻眼了。零零散散，算算也得有八九个高中同学。

　　毕业后难得聚一下，艾优并不觉得反感。反而非常珍惜这次难得的重逢，大家可以在一起闲聊，重温旧时光。

　　那个爱踢足球的少年张化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现在做保险工作。家里拆迁，分了好几套房子。

　　那个爱唱歌的女生李爽，竟然是政治老师，在咱们中学教书。

　　那个闷闷的女生刘思靓，现在是抖音红人，经常在网络平台上分享自己唱黄梅戏的选段。

　　“艾优，你怎么样？结婚了吗？”张化民问，艾优笑而不语，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避免回答“没结婚”之后的一系列的问题？孟凡颖知道艾优情况，便说“艾优才不屑你们这些臭男人，追她的人肯定不少。是吧？”

　　艾优知道大家会好奇她的婚姻状况，便选择优雅从容地回答“我还单身。”

　　李爽赶快来解围，“肯定是挑花眼了，就你这长相，这气质，这条件，肯定是瞧不上人家，对吧？”

　　艾优无奈地说“我工作太忙了，确实没有时间静下来谈个恋爱。不过看你们现在有家庭有儿女，感觉真是羡慕。”

　　“我们有什么可羡慕的，整天锅碗瓢盆，一堆鸡毛蒜皮，烦透了。”孟凡颖抱怨道。

　　“你和吴飒有联系吗？听说他出国了，在美国读博士，好像特别优秀。没联系吗？”李爽好奇地看着艾优。

　　“挪威和美国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确实没有什么联系了。”艾优说得没错。

　　“我们高中时都觉得你们是一对，还以为你俩能成，怎么没在一起啊？”李爽追问。

　　“是吗？我也是刚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段恋情。”艾优感觉有点尴尬，整理了一下衣服。

　　“当然了，吴飒都不参加足球训练了，中午留下来跟你一起学习，给你讲习题。其实他足球踢的不错啊。”张化民看了看艾优，“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吴飒体力那么差。”艾优强力辩解，难以置信。“他是守门员，他反应快。”艾优这才知道原来吴飒骗了自己好多年。

　　聚会聊得非常热闹，艾优她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有意思的班级趣闻轶事，这都怪自己当时太专注学习。就在大家相谈甚欢中，抖音红人刘思靓早就把大家聚会的照片，视频发到了朋友圈、高中群。标题也非常吸睛“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朋友圈和微信都炸了锅，消息连绵起伏。

　　“这个是艾优吗？”

　　“你们这帮人中她最漂亮！”

　　“高中的时候没看出来啊。”

　　“这是咱们班里飞出的金凤凰吧，她结婚了没有？”

　　“怎么不叫上我们，不够意思。”

　　刘思靓不怎么和大家聊天，却享受着回复信息的快乐。艾优没有大家的微信群，自然不晓得都发生了什么。

　　太平洋那一边的吴飒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饭，收拾书包，去实验室。出门前，他打开手机确认今天的工作安排和更新的信息。

　　像这种高中校友群的消息，吴飒一直是不屑查看。信息不是节日祝贺，就是帮孩子拉票，没有实质性内容。可是看着那个群里有三百多条新信息，他还是好奇的点开了。

　　点开了以后，他才理解 “万物皆有存在的道理”这句话的意义。

　　他先看到了艾优的名字，然后又看到了艾优的照片。随机他便坐回到椅子上，仔细的阅读每一条信息，保存了每一张有艾优照片和与她相关的视频。

　　原来她是单身，是单身！多年前机场那一幕是自己误会了。他太兴奋了！放大艾优的照片，仔细地端详她。她比两年前更加清瘦，脸上多了几分冷清、从容。头发也长长了，卷卷的更加柔美。

　　她还要回奥斯陆工作，记得她说过外派工作两年。他有很多话要问她，便发了条信息过去，“艾优还在吗？你们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高中微信群里又炸了锅，“早就结束了，你怎么不早来，看不到美女啦！”

　　“就知道艾优一出线，准能炸出来潜水的。”

　　“吴飒，你最近怎么也不联系我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讨论开。谁也没有艾优微信，谁也没有艾优手机。这次回国，艾优都是用妈妈手机打电话。自己的手机是外国号码，仅限在紧急情况下与外国同事沟通。

　　“知道她一切安好，并没有结婚生子。”对吴飒来说是一颗定心丸。这两年来，他每每回忆起机场那一幕，内心就极度郁闷。

　　就好像身上驻扎着四五只跳骚，如影随形的在你身上肆意狂欢，你却捉不着它们。今早的微信，把那几只该死的跳骚狠狠地拍死了。环绕在吴飒身边乌云散去，阳光洒落了进来。

　　Edward的看着走进办公室的吴飒，脚步是轻快的，面容是舒展的。他内心发出一种不安的信号“我们王子这么反常，不会再次出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