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轮蚀雨》雨舞风轻

7、第 7 章

　　一个巧妙的身法闪过飞来的花瓶，却没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一个玻璃杯。

　　水花在空中肆意飞溅，洒落在地面和桌角。

　　玻璃杯正中林烟雨的上肢，掉落在地上，碎屑乱舞。

　　“我怎么教你的？啊？给我说清楚，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这是在丢我的脸！”

　　养母的脸因为极度愤怒变得扭曲不堪，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吼了出来。

　　林烟雨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低着头，一言不发。

　　自从一年前被这个家庭的男主人捡回来后，女主人就和他争论不休，每天剩下的，只有无休无止的争吵。

　　男主人捡回林烟雨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可怜无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家庭的难言之隐。

　　在林烟雨来这个家的前一年，这本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夫妻和睦，儿子优秀健康。但因为母亲的一次失误，让这个家庭支离破碎。

　　她的一个短暂失神，自己平日里加倍爱惜的儿子，在她的面前变的看不出人形——她没有看护好孩子，导致了他进入了货车盲区。比男孩还高的轮子在他的腰间碾过……

　　之后母亲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丈夫与她闹得天翻地覆，原本幸福温暖的家庭变成了一片狼藉。一年后丈夫捡回了林烟雨，希望她的到来可以缓解家庭的伤痛，却不曾想妻子更加悲伤，把她当作自己的出气筒。

　　“把你捡回来也有快一年了吧？这么长时间你都学了些什么，我有这么教过你吗？有客人来的时候要有礼有节，毕恭毕敬。懂吗，你个野种！”养母野蛮的话语深深刺痛了林烟雨的心灵，她一直低头，眼神茫然。

　　自从那件事发生，最爱的人被掳走，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林烟雨花费半年时间流浪街头，苦苦寻找她，可她却了无音讯。一年前她被捡回家，让她再次想起了家的温暖。她深知流浪街头的痛楚，永远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可温暖并不长久，不到一个星期，养母的本性暴露，开始了长达一年的虐待，养父对这些事充耳不闻。林烟雨性格倔强，在这个家庭与街头之间，还是选择了能够有安稳吃住的家庭，尽管这里待她极差。

　　受完养母暴力的殴打与漫长的谩骂后，林烟雨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精神涣散，遍体鳞伤。模糊的记忆残酷的搅动她的大脑，破碎的意识使她感到迷茫。

　　她感觉到了人生的昏暗，体会到了人性的阴冷。浑浊不堪的黑色液体覆盖了她眼前，肮脏腐烂的感觉侵蚀她的心灵。

　　在漫长无边的黑夜向前走着，本有一束光给予了她希望，却又被别人残忍的熄灭。面前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少女从容的跃下，体会着无边无际的逃避。

　　吐出空气，像舍弃救生圈一样，下坠，不断变重。又似乎得到了解放，仰望着气泡，沉入最底。
　　林烟雨的表情凝固在那个想法的产生之初，这个想法让她感受到了如鸿毛一般的轻松感，之后又像泰山压迫着她的呼吸。

　　计划完这一切，林烟雨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清新的快感，虽然是昙花一现，却让她真真确确的体会到复仇会让她感到快乐。

　　圣诞节前夕的冬日，寒风刺骨。天上飘着鹅毛大雪，空气中的寒意深深的刺进人们的皮肤。灯红酒绿的大街上，弥漫着欢乐的气息，金闪闪铜铃与明亮的银星交相呼应，在街边店铺的门上刺激着路人的眼睛。

　　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少女从灯火辉煌的百货大楼中走出，如果是街边的路人，一定认为这是父母带着女儿来享受难得的假日。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对父母的脸上悬挂着僵硬的笑容，小女孩走在后面默默无闻，完全嗅不到幸福的味道 。

　　“我……我可不可以坐在前座？”林烟雨细微的声音响起，略带胆怯的发问。

　　养母的笑容逐渐凝固，正当她想一口回绝时，被父亲打断。

　　“可以啊，今天路上风景这么好，来前面看得清楚。还有，孩子他妈，好不容易带她出来一趟，就顺着点她吧。”

　　大雪还在下个不停，窗外的绿化带银装素裹，在街边耀眼的灯火下显得极为漂亮。林烟雨将脸贴在车窗上，感受着窗边的寒气，享受着这绚丽但短暂的时光。

　　“回去之后，把家里卫生再打扫一遍。还有我们的衣服，衣服要用手洗，不许用洗衣机。把明天的饭菜准备好，我们要加班……”养母又开始滔滔不绝，对林烟雨下达命令。

　　“嗯……好，好的。”看着窗外的美景，林烟雨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她的思绪早已飘向远方，飘到那个只有她们二人的世界。那个生活虽然简朴，但嘴角洋溢着笑容的二人世界。那个每天睡醒，都可以看见她脸庞的二人世界……

　　思绪被一个巴掌扇断，养母在后座暴跳如雷。“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如果我刚说的你有哪里做的不对，那你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怨恨，不甘，林烟雨的眼神和月光下野狼那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神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去将养母撕碎。冷漠，淡然，她纤细的玉手像恶魔的骨爪一样，向着方向盘伸去。

　　养母不知道，这句话就是她生命中最后一句。

　　一辆乌黑的汽车正在跨河大桥上行驶，几乎与油墨般的河面融为一体。瞬间的打滑，翻滚，让本就不结实的廉价车体支离破碎。路面积雪未溶，汽车翻滚几圈之后便直接冲出了围栏……

　　汽车掉入水中的巨大冲击力将林烟雨震醒，她的身体被安全带死死勒住，安全气囊保护了她头部没有受到重创。她缓缓侧目，养父母惨烈的死状映在了她冰冷如雪的眸子中。

　　因来自车体左侧的巨大冲击，方向盘发生了位移，养父的头正中仪表盘突起的侧边，从而弹到A柱上，当场毙命。而养母则因在后座没有系安全带，车辆翻滚带来的力量几乎将她压成一滩肉泥。林烟雨能幸免于难，归功于她娇小的身材和右侧较少的冲击力。

　　乌黑如墨的河水从汽车断裂的门窗中渗入，散发的冷气深入骨髓。林烟雨想赶忙解开那根救了她一命的安全带，却感到手臂上传来的无力和刺痛感。无尽的黑色淹没了她的下身，寒冷肆意蹂躏着她的身体。

　　她的脸色惨白，明白自己的手臂发生了骨折。黑暗，寒冷。绝望，无助。这些感觉在逐渐蚕食着她的心灵。

　　“终究还是把自己算计进去了吗？”林烟雨嘲讽的冷笑一声，任凭河水将她的肩膀淹没。

　　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虽然有赌的成分。闭上眼睛，感受着已经麻木的四肢，过度的严寒让她呼吸不顺，意识逐渐模糊。

　　过去的事一件又一件的从她的脑海中闪过——模糊不清的记忆，流浪街头的痛苦，被她害死的流浪儿童，与她度过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那个她最心爱的人被掳走的下午……无数的事件汇聚成一个闪着光芒模糊的人，她努力看清，却感觉捉摸不透，隐约是一个长发的身影。

　　“墨雨晴……雨晴……晴……你……在哪？”林烟雨的声音越来越细。一束耀眼的光芒刺透了她眼前的黑暗，林烟雨不想就此消失，因为还没有找到她，还没有和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没有和她表达自己的心意。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秒，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猛然睁开眼睛，河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脖颈，她拼命的呼吸，用另一只手摸索着解开安全带。

　　几乎在河水将她全部淹没的时候，她用进几乎全身的力气，踹开那扇已经被挤压变形的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