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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楚天茶舍在街心公园的一隅,隐蔽在鸡爪槭和桂花树的浓荫里,没有什么醒目的招牌,也没有噱头招徕顾客,事实上不起眼才是它的经营之道,这里的生意大多数是暧昧的,经不起车水马龙的折腾。我对姜三儿选的约会地点非常满意,这小子今天竟然也西装革履起来,显得有三分人样了。
      包间里似乎不够隐晦,一面是落地窗直透过外面公园的小径,其它三面都是镂空百宝阁隔断,仅用凤尾竹,发财树,绿萝之类的植物遮掩,隐约可以透过绿植看到外面来往的侍应生。我和姜三儿刚坐下,外面就传来女人的寒暄声,然后门开了,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她对姜三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跟老板打个招呼,她是我的高中同学,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
      姜三点头哈腰地出去,关门的时候对我摆摆手,眼里满是艳羡的神情。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长相标致,穿着也很讲究,而且香水的味道也是我喜欢的,年龄似乎不象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这令我悬着的那颗准备受难的心脏放了下来。
      “你想吃点什么,这里的老板我认识,她的烤牛筋和牛骨髓地道的很,要不要试试”?她问道。
      我还没有来得及客气一下,门又开了,进来一个有些丰腴的中年女人,从她的表情上看应该就是这里的老板,“我还以为你今天来打牌呢,原来是有朋友在这里”,她一边说一边冲我礼貌地笑了笑,“建委的老孔也在这儿,都喝了一下午了,你刚来的时候拉着我灌了几杯,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不打扰你了,没事儿的话晚上来打牌吧,跟孔老二一起来了几个棒槌,晚上赢他几千块买双鞋穿,你来不来”?
      我对面的女人冲我报歉地说道:“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回来”,边说边示意老板和她一起出去,趁她转身离开的机会我细细地欣赏了一下她的背影,没想到这个年龄的女人身材还这么好,约摸有两颗烟的时间,她才重新坐在我的对面。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她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我刚才点过菜了,随便吃一点,你喜欢喝什么酒?老白干吧,男人都喜欢喝高度一点的”。
      我只好服从她的安排,对我这种没什么生活品质的人,经常也不怎么挑剔,不一会儿菜上了满满一桌子,还有一个木桶饭,她轻舒玉腕帮我乘了一碗说道:“先吃点饭垫一下,然后喝酒不伤身子”。
      我不再客气,稀里胡撸吃了两碗饭,干下去半瓶老白干,这才感觉不再那么拘束,话也多了起来,我告诉她我曾经去缅甸种过西瓜,在缅甸见过一些奇闻异事,比如男人穿裙子,女人在井边洗澡,竟然把她逗的如少女般羞涩地欢笑。她也告诉我一些她的事情,其实她的真实年龄只有四十出头,整整比我大了一轮,她年轻的时候在上海的夜总会做过,几年后跟一个台湾老板来到这个城市做生意,后来老板带着儿子回了台湾,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老板给她留下一个鞋厂和市区的一栋房产,鞋厂由一个合伙人经营,她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因为年轻的时候见过男人太多了,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也不感兴趣,更不打算再考虑结婚这种事情。
      “俞姐”,我说道:“其实你还是应该再成个家,一个女人再有钱,总不能跟条狗过一辈子,况且你还年轻,家里没个男人挺孤独的”。
      “哼”,她轻斥一声,“狗比男人强多了,至少皮皮不会离开我,它天天陪着我也不会觉得闷”。
      皮皮是一条京吧的名字,从狗的年龄看也是一条老狗了,她养了许多年,看来已经习惯和它相依为命,我奇怪她这次约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的长相还不足以让女人为我神魂颠倒,更不会甜言蜜语在女人身上讨便宜,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真的想找一个伴侣陪她喝喝酒,吃吃饭,或者是聊聊天什么的,如果有进一步的可能,不排除解决一下她生理上的需要,然后再把我一脚踢开,从此形同陌路。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六点钟光景了,酒是不能再喝了,而且饭似乎也没有什么味道。她抽着一支细细的香烟,静静地坐在那里想着心事,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可谈了,下一步怎么办,她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她,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总不能起身就走吧。而她也不提起老姜说的那件事情,也许是根本没有看上我,我站起来准备去趟卫生间,她也起身陪我一起去,当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了。她问我住在哪里,准备开车送我回去,我本想拒绝,但是心里忽然对她产生一丝恨意,反正老子也没有吃什么亏,白吃她一顿饭,再让她给老子当会儿司机。
      车子开了一会儿,她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刚刚准备在车上打个盹,听她问我,我好象抓住她的把柄,她总算开了口,沉不住气了,我便有几分嘲弄地回答:“老子喝多了,想睡一会儿,到地方了言一声”,说完闭上眼睛,借着酒意无所顾忌地呼呼大睡。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在半梦半醒之间发生,我的眼皮固然无比沉重,睡意不停地象大棒子把我打昏了一次又一次,然而意识也格外地清醒,身外的每一个响动,每一种气息,甚至她身上的香水味都无比地真切。我朦胧地知道车停了,她把我搀着下了车,进了一处院子,听到几声狗叫,然后脚底下高高低低地上了几阶楼梯,最后倒在一张满是她体香的床上,这里根本不是我的那个狗窝,我开始有几分慌张起来,后悔今天的酒喝的多了,除了脑袋里的天旋地转,其它地方根本没有知觉,如果她这个时候要求我履行合同,我恐怕要违约了。
      约摸有一个澡的时间,我才感觉她的脚步声渐渐地近了,她侧身躺在我的身边,似乎是在凝视我,我的脸上被她的头发拂弄地发痒,我不敢睁开眼睛,感觉到她用手抚摸着我的脸庞,嘴里小声地说着:“别怕,别怕,睡吧,妈妈在这里,你不用害怕,妈妈会照顾你的”。
      我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她把身子压过来,感到嘴里被塞进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可怜的孩子,吃吧,吃吧,你一定是饿了,妈妈的乳汁甜不甜”?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全身都麻痹了,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摆布,她一边抚弄着我,一边嘴里喋喋不休地说:“妈妈多想去找你呀,但是你爸爸那个畜生,我实在不想见到他,我怕他们会合伙欺负我,你想不想妈妈,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我在她这种如神经错乱一样的唠唠叨叨中渐渐地睡了过去,疲倦战胜了恐惧,而且是在这么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第二天很早我就被窗外的光线唤醒,我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知道她就在我的身边,因为我不但感受着她的体温,而且呼吸着她的体香。窗外鸡的鸣叫好象旷野中吹喇叭,分外地刺耳,虽然才是深秋的天气,天凉的依然使人不愿起床。
      “你睡的好吗,我去给你做早饭吧”?她问道,斜依在我的身边,一头秀发零乱地搭在雪白的肩膀上。
      我知道此时此刻我既不能装睡,也不能沉默不语,我竟然无法应付这种情形,只能尴尬地嗯了一声。
      她起身坐在我的身边,随手把头发拢在后面,然后披了一件浴衣出去了,我趁这个机会赶紧起床穿上衣服,透过窗户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农家小院,周围都是三四层的楼房,这里不象是市区的样子,不知道是城郊哪个村子,逃跑既不可能也不合适,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时候完全忘记了交易的事情,只希望尽快地离开这个莫明其妙的地方。
      我谨慎地开了门,下了二层楼梯,一层是一个装修精美的大厅,楼梯口是一个吧台,周围有几扇门,不知从哪一扇传出厨具的声音。我忽然感到脚下有一阵奚奚索索的动作,低头一看,一只毛长的分不清模样的小狗,这应该就是那条叫皮皮的京吧,它肥地连走路都是晃晃悠悠的,它蹭到我的身边,仰起头看着我,又大又圆的眼睛水汪汪的,我走到沙发边坐下,冲小狗招招手,小狗欢快而笨拙地跑过来,把前爪搭在我的膝盖上,摇着尾巴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
      “皮皮从来不和生人玩儿,看来它喜欢你”,俞姐端着早点托盘来到我面前,“先吃饭吧”,她把托盘放在吧台上,转身又回到厨房。
      我把皮皮放下来,来到吧台坐下,早点是煎蛋,白粥和几碟小菜,俞英又把满是炸油饼的盘子端了出来,“这是哪里”?我喝了一口白粥问道。
      “栖凤村”,俞英回答,接着问道:“你来过这里”?
      我想起了谢家三姐妹的事情,难怪这里的环境似乎有几分眼熟,“几年前来过,听说这里死了一个女的”,我一边吃着油饼,一边回忆起槐树沟,“后来听说抓住了凶手,早就枪毙了吧”。
      “原来你也知道这件案子”,俞姐仿佛有些意外,“据说抓住的是一个替死鬼,真凶还逍遥法外呢”。
      “那怎么可能”?我吃了一惊,“凶手不是都坦白了吗?证据确凿呀”。
      “证据基本上是充分的,可惜有个疑点,代理律师在出庭时也提出过质疑,但是这个案子在当时影响很大,法院急于结案,最终没有采纳”。
      “什么疑点”?我问道。
      “凶手的口供说他当时用□□捅了受害者三刀,但是尸检报告上说受害者的身上有十五处刀伤,而且那三刀均捅在腹部,伤口并不深,如果抢救及时,不会致命,倒是其它十二刀,刀刀都刺在前胸后背,多大的仇恨呀”,俞姐长叹一口气。
      “也许凶手当时心中慌乱,早就不记得刺了几刀,这种情杀案都是这个特征,手段残忍,符合作案时的心理状况,爱过多深,恨也多深,别说刺了多少刀,把人肢解的事情也有呢”,我忽然意识到早餐的时候说这些不合适,所以岔开话题。
      “是啊,不说了,无论如何,凶手毕竟是杀了人,也伏了法,是不是另有真凶,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你吃完了吗,我收拾一下送你回去,你去哪里”?俞姐问我。
      “清风观”,我回答道。
      城墙根儿底下照样还是那些打牌的闲人,在中午的阳光下还显得熙熙攘攘,虽然已经立秋,树上的叶子还依然□□,凭经验下个月开始才会满地落叶,此刻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次燥热,护城河上的小凉风已经透露出这点意思。
      我刚刚从秦卿的饭馆出来,小茹和小多正在招呼客人,我不想麻烦她们,手里拿着俞姐给我的一万元钱来到牌摊儿,看看姜三在不在,因为里面有二千块钱是姜三的介绍费。说实在话,手里拿着这些钱挺惭愧的,原本准备放弃的尊严竟然一夜之间又复活了,在我拒绝这些钱的时候,俞姐告诉我说,不要把这钱看得太严重,她头一眼就看出我生活有些潦倒,这些钱是给我救急用的。那就不管她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她说这种话说明我们这种露水缘分到头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一连几天也没有见到姜三的踪迹,牌摊上的人说肯定是在寡妇那里,我本想去给姜三送钱,但是不想去惹寡妇家那趟混水,只好先算了,等啥时候见到他再说吧。我去跟秦卿商量再去北京的事情,明知道他不会同意我的想法,只是想有个人聊一聊,从别人的角度再权衡这件事的利弊。
      我在他的饭馆等到快打烊,秦卿才出现在店里,他本想接小多一起回家,知道我的意图后索性不走了,让小多和小茹准备几个下酒菜,要和我一边喝一边聊。小茹也不着急回去,宁愿陪着我们一起喝酒。
      “来吧,都不是外人,我们多久没有一起喝酒了”?秦卿问道。
      “没几天,上个月才喝过,你都忘了”?我端起酒杯,“来吧,小多,小茹,大家一起喝一杯吧,我这一走,再想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小多把酒杯在嘴唇上呡了一小口放下酒杯,小茹倒是很痛快,一仰脖把酒喝完,“唉,早知道今天把小梅也叫过来,你什么时候走”?
      我把酒重新满上,说道:“就这几天吧,就不定还去缅甸种西瓜,也可能马上又回来了,我现在,三天以后的事情不去想它,听天由命吧”。
      “小梅听说要去广州了,恐怕以后还真是难得相聚了”,小多冷不防插进一句。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从他们的表情判断,这显然不是什么新闻,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还不知道而已。我忽然觉得自己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个陌路人,人家是一家子,我算是什么呢?小茹有了男朋友,小梅也难以企及,友谊这个时候仿佛不怎么可靠,经济的差距似乎更加扩大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算是什么呢?说白了,就是个吃白食的。
      “你怎么不说话”小茹问我。
      “他还能说什么?你不稀罕她,有人稀罕她”,秦卿端起酒喝了一口,“其实她和王强分手后,就有人开始追她了,那人在广州做生意的,和小梅提过几次,小梅没有答应他,这次看来是铁了心要走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秦卿继续唠叨,“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看来是散伙饭,大家吃好喝好,小多,你再拿两瓶酒来”。
      我站起来,摆摆手说道:“不喝了,我已经喝多了,我走了,你们继续吃吧”。
      小茹一把扯住我的胳膊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连公交车都没了”。
      “不用你管,我有地方去”,我甩开她,朝门口走去,小多正在门口的柜台上拿酒,看到我这样连忙放下酒瓶,站在门口张开双臂,一句话也不说堵在哪里,我不好用手推她,只能回头看看秦卿。
      “别拉他,让他走,无情无义的家伙”,秦卿似乎也喝多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两千块钱,扔在桌上,说道:“我这几天不过来了,如果你见到姜三,把这钱给他,就说是我给他的”。
      秦卿苦笑了一下,“有本事你去给他吧,我是再也见不着他了”。
      “连这个忙也不帮吗,你真够交情呀”,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秦卿依然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他在阎王爷那里,你下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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