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雁双飞》鱼行

74、晋升贵太妃

　　程主子那天让首领太监福成带话，但皇帝一直没有来，日子就这样在指尖流逝。

　　皇帝迟迟不来，陆香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只要他不觊觎程主子，她们的日子就能过的太平。

　　做了衣裳绣荷包，绣了荷包编绳结，编了绳结做鞋子，做了鞋子缝袜子，一边做针线一边听程碧云东拉西扯，讲得都是洋人的故事。

　　李太嫔比她们差点，每日还要去正殿应卯，要请安。

　　她们两个就自在了，除了按时去膳房取分例，行起坐卧都自在，有时候白天太累了亦可以躺着眯一会。

　　眼瞅着要过年了，她们的银碳也用的差不多了，这玉茗许久不曾过来送东西了。

　　正说着外国的洋玩意，听到福成在外头低声说道：“程主子，万岁爷来了，预备着接驾吧！”

　　嗣皇帝登基以后，李太嫔总共也没有见过几回，且都是在大场合里，或者在太后那边，或者在巴林氏太妃那边，如今这样狭小的地方，碰上了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放了。

　　程碧云立刻起身叫上李太嫔和陆香香到外面一起行大礼。

　　皇帝道：“都起来吧！”

　　然后指指程碧云的屋子，福成推开门掀起帘子请皇帝先进，等程碧云进去了，就把陆香香和李太嫔拦在的外头。

　　陆香香那一颗心又悬起来了。

　　她被李太嫔拉着到了隔壁，宫里的墙厚重，完全听不到隔壁在说些什么，就是不厚重亦不能支着耳朵去听，这是坏规矩的事儿，不体面。

　　“香儿，小傻姑，别怕。皇帝来是好事情！宫里头的人都是靠恩宠活着的，没有恩宠就是死了都没有人看一眼。都是先帝的女人，你看看巴林氏颖怡太妃是什么排场，我又是什么下场，刚来的时候一个个抬出去没名没分的，谁替她们叹息一声么？因皇上一个月前来过一次，你们屋子里的东西流水一样的送过来，若没有还不是跟我一样。这是好事，鼎鼎的好事。”

　　李太嫔忙找了一件大毛的衣裳给陆香香裹上，又拿了一个薄被子给自己披上。

　　她比陆香香大很多，宫里的把戏看的许许多多，几十年就那样一晃而过了，早就没有了心气，这一个月了做针线的情分甚笃，仿佛回到了孙答应还在的时候。

　　“我不怕。李主子你屋子里可真冷，你晚上都怎么睡的。”

　　陆香香心里那点隐秘是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所以她的担惊受怕亦不会有人体会。

　　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睡了一个月热乎乎的屋子，现在到了李太嫔这里就觉得冷的难以出手。

　　“瞧瞧，你享了几天福就怕冷成这样了。皇上来还怕的跟猫儿似的。你若是有点心眼子，就大大方方的，你是宫里的丫头，不算在我们这里头，宫里的女人除了我们那都是皇帝的，凭你一张脸，还不能”李太嫔指指天，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谁知道陆香香拼命摇头，咬着嘴唇低着头。

　　她喜欢好日子，喜欢暖烘烘的屋子，喜欢鲜亮的衣裳，喜欢一堆堆的绒花，但却不能凭这张脸去换。

　　“罢了，你若是不愿意也是无可奈何的。如今程主子还能得皇上顾惜，再过几年秀女入了宫，鲜亮的越来越多，他便不会再来这边了。”

　　李太嫔心里暗道，皇帝不再来了，那她们以后永无出头之日，都要跟她一样无止尽的熬，直到死。

　　这一次皇帝坐了半个时辰才走。

　　皇帝离开的第二天，晋封的圣旨就送到了寿康宫。

　　因为各地造反已经彻底被剿灭，帝国又恢复了天下一统的正常状态，皇帝要大封后宫，安定朝中人心。

　　叫程碧云移居寿康宫正殿，由慧太妃晋慧太贵妃。

　　不止是慧太妃进慧贵太妃，刘氏淑妃亦加封淑贵妃，原来另外一个侧福晋钮祜禄氏亦从贵人封为和嫔。

　　从前府邸里的格格们个个都有了名分，算是一桩喜事。

　　跪地听圣上圣旨的时候陆香香心里惊涛骇浪，不一会就小小的窃喜，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了，这实在是完全想不到的消息。

　　成了太妃太嫔就意味着程碧云成了皇帝的庶母了，他这一生一世再也不能对程碧云动旁的心思了。

　　慧贵太妃，成了太妃就是寿康宫的主位了，一应的分例待遇都天差地别了，什么东西都不会缺了。

　　赶着年前她们搬到了寿康宫正殿。

　　殿坐北朝南，面阔五间，进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前出廊，明间、次间各安三交六菱花、扇门四扇，梢间为三交六菱花槅扇槛窗各四扇，后檐明间与前檐明间相同，其余开窗。

　　与她们现在住的地方真是千差万别。

　　晋升了太贵妃，许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宫里拨了十个宫女，年例银五百两，余者蟒缎、织金、妆缎、倭缎、闪、金字缎等，鸡鸭鱼鱼肉供奉，多的不可胜数。

　　主位膳房也升级生了寿膳房，程太医成了寿康宫慧贵太妃的专属太医，反正都是专门的专属的。

　　吃穿用度都是太贵妃的排场体面，比着巴林氏还要高一等。

　　旧时的管事姑姑酥喜首领太监刘柱还有两个上了年岁的老嬷嬷仍旧留在寿康宫，伺候新主子程碧云。

　　各偏殿的太主子来跪拜之前酥喜带着赏赐拨过来的十个宫女刘柱带着正殿的六个太监先来给程碧云磕头认主。

　　酥喜的那张脸上平静淡漠，说话有条有理，不慌不忙的，那种恭敬、驯服、和蔼、斯文、融和在一起就像是寿康宫的一张名牌。

　　刘柱年岁大一些就是磕头的时候是笑着的，像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圆润的、温和、恭顺、弓着腰、低着声音。

　　你看他们笑着，却知道人是冷的，就像是披着一张笑皮，微笑恭顺都是她们的表象，你是看不到真人的。

　　程碧云入了寿康宫，做了太贵妃娘娘，陆香香也只是一个寻常宫女，她的一切衣食住行都要听酥喜的安置。

　　谁值夜，谁早起梳头，谁早起伺候穿衣服，谁敬茶倒水，什么时辰起，什么时辰谁做什么，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一天十二个时辰，没有一分一秒一时一刻不是在这些人的注视下过日子，就是睡着了也有人睡在地上听你的呼吸，甚至听你的梦话，随时随地的预备“伺候”你。

　　搬到寿康宫正殿的第一晚，陆香香被安置丫头房里。

　　酥喜把她们叫到一起开始说寿康宫的规矩。

　　原来宫里的规矩又多又严格，从前她们游离在规矩之外，几乎被视为野蛮人，无拘无束的，怨不得酥喜一直不喜欢她们。

　　这些规矩对陆香香而言都是艰难的，睡觉不能好好睡，不能仰面，要弓得像个虾米一样，不能说梦话，不能乱翻身；一日三餐都不能吃的太饱了，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时候最多只能吃六分饱，要饿着，太饱了伤身且容易有味出恭，有味的东西都不能吃怕薰着太妃主子；衣裳一定要肃静，人要收拾的整齐，不能穿红戴绿，一年只有四色浅色的宫里的衣裳可以穿，主子赏赐的衣裳亦不能轻易上身。

　　不管说到什么酥喜都要漂一眼陆香香。

　　头一天是酥喜带着陆香香并另外两个宫女一同上夜，上夜之前她又仔细交代，上夜的宫女是不能睡死的，闭目养神可以，但不许出粗气，一旦太妃娘娘有招呼立刻要有人应声，便是有人出去小解，值夜的寝殿门槛内也要留两个人，若是太妃娘娘也不安眠亦要记录在案，第二天要给寿康宫的专属太医。

　　陆香香想到程主子说的一句话，这不是伺候人，这是折磨人，能练成酥喜那个样子，半人半鬼了。

　　可是如今程主子什么话都没有，她不能跳出来给程主子抹黑，再难也要熬下去。

　　酥喜能做到的，她亦能做到。

　　到了三更天，酥喜听着程碧云睡的熟，就安排另外两个人闭目养神，带着陆香香转到了门口。

　　寿康宫正殿联接的廊子底下有日夜不断的铜茶炊，这是给太妃娘娘值夜太监的落脚处，炉子上也会温着太贵妃娘娘分例的小点心，上夜人的打牙祭的东西。

　　头一夜刘柱带着小徒弟将铜炉子烧的红彤彤的，他们围在炉子边上亦能暖和暖和，师徒二人换着看炉子，一个人看得时候另外一个人能坐在褥子上靠在廊壁上眯一会。

　　酥喜从盘子里取了一个枣泥糕递给陆香香道：“香儿，正殿有正殿的规矩，都是这都是历代相传，姑姑一代一代地教出来的。到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头些时候会难点，慢慢习惯就好了。”

　　带陆香香是艰难的事儿，她不是正经入宫的人，没有正经学规矩就成了太贵妃娘娘的心腹，打不能打，骂亦不能骂的太重，只能多说多提点多带身边看着，做的不好她这个姑姑亦要跟着没有脸。

　　陆香香接了这个糕点，轻声道：“多谢姑姑教诲。”

　　这种值夜的法子陆香香压根没有办法入睡，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继续听酥喜的安排。

　　酥喜见她实在困乏的样子不成体统，只能提醒道：“就要叫起了，香儿你这个模样如何能去伺候？罢了你且回去眯一会。下不为例，要不然娘娘问起来就是做奴婢的失职。”

　　宫女当值要有当值的样子，她做小宫女的时候每天打起二十分精神，生怕做错一点点，进宫头半年月瘦的皮包骨，会亲眷的时候家里人都认不出她了，那种被修理的苦是说不出来的，只能把眼泪吞进去，经年累月就没有了眼泪。

　　都是一日一日熬过来的，这个陆香香她当然想罚她，可是这个宫女不是寻常人，她是程主子的心腹之人。

　　当值第一次就罚了新主子的心腹，以后哪里还有顺畅的日子，只怕寿康宫她就待不下去了。

　　这里待不下去了，旁出也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是姑姑的，宫里的那些把戏她最清楚了，她可不想凭白的消失。

　　宫里女人做的是水磨功夫，天长地久，做一样的事情，说差不多的话，看同一片天，总有磨的程主子重用她的时候，磨的陆香香懂规矩听话的时候。

　　早上梳头的时候程碧云淡淡的问道：“陆香香怎么不见？”

　　酥喜一脸圆润的温和的浅笑道：“回禀太贵妃娘娘，香儿昨个值夜有些经不住，早起实在混混沌沌的，眼窝都青了。奴婢已经使她回去歇息了。”

　　程碧云不动声色的任由宫女酥喜刘柱服侍，听着两个嬷嬷没有完没有了的说积古的车轱辘话，然后将寿康宫的大体规矩摸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