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糖就养猫》Yosii

16、【16】

　　当天深夜，戴世言让周闲开着自己的车，前往这段传奇经历的开端——那间废弃的工厂。
　　他现在虽然不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但绝对比不上正常人的反应，万一路上碰见个突发事件，以他的身体状况，大概率会让两个人一起重返急救室，绝对不适合驾车，只好让周闲代劳。
　　废弃工厂其实是一大片建筑群，四面都是封闭的围栏。做鬼的时候，戴世言在那附近溜达过，这次很容易就在铁栅栏上找到一处足以让成年人进入的缝隙。
　　“本动作过于危险，请勿模仿。”戴世言钻铁栅栏前，曾经和他说，“你可以在车里等我，很快就回来。”
　　“少来，我会跟着你的，一步也不会落下。”
　　想到对方不知道要帮助领事做什么才能还这份人情——让一个人死而复生，还三番四次出手相助，这可不是什么随手为之的小事情——周闲唯恐戴世言吃亏，决定看紧了他，在这件事上没有半分犹豫。
　　两人一前一後走进厂区。往里走几步便离开路灯照明的范围，没有任何灯光的建筑之间，只剩大片的黑暗。两人打开手机的电筒照明，并肩在破旧的厂区内游荡。
　　“当心脚下。”
　　“唔……”应了一声，周闲堪堪迈步避开那块凹陷下去的路面。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他始终在紧张地打量着四周，尤其是那些黑暗中，因而忽视了脚下。
　　荒芜许久，这地方的破败体现在一切目光所及之处。碎裂的路面，疯长的植物，歪斜的门窗，挂在窗框中的碎玻璃偶尔反射出他们手机电筒的灯光，随着他们的走动一闪而逝，内里始终是一团漆黑。
　　注视着光线无法企及的建筑深处，周闲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黑暗中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只等着谁先一步踏入。这纯粹是大脑自发的，完全无法控制的想象，出自于对未知的恐惧。可对戴世言的回护让他克服所有恐惧，做好了随时挺身而出的准备。
　　倘若当真走进某个房子，恐怕会因为紧张而变得不像自己吧，周闲这样想着。不过到现在为止，戴世言还没有迈进哪一扇门的意思。

　　走了片刻，戴世言发现周闲的情绪过于紧张，而不是单纯的好奇。他频繁地晃动手机，不断关注光线根本照不到的地方，步伐或快或慢，甚至又一次差点被凸起的路面绊倒。
　　“阿闲？”
　　自责了一秒，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心情，戴世言主动牵住周闲的手。这样的话，应该会好很多。
　　那只手干燥，却很冷，触到的那刻，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般，猛然抓紧了。
　　“别怕。”戴世言低声宽慰他。
　　他想起游乐园中并肩走进鬼屋的情侣，这场景何其相似。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喜欢上这种亲昵的接触，就是不太清楚……此刻这座“鬼屋”里有多少曾经的“同事”了。
　　在当鬼的时候，戴世言记得这里的热闹风光，领事在这里给无数妖魔鬼怪安排活动，为他们一一解惑答疑。不过等到大家一哄而散去参加活动，四下里找人要糖果的时候，厂区就彻底空置了。至于现在究竟有没有妖魔鬼怪，有多少只，是不是正在围着他们看热闹，就不得而知了。
　　这不重要，反正他们不是来找这些鬼怪的。
　　“我不是怕黑或者怕鬼，我就是……”周闲轻咳了一声，下了定论，“怕你被欺负。”
　　“不会的，我要做的，就是找到领事，然後说一句话……就这么简单。这样，”戴世言把他向自己身边拽了拽，“你专心带路，不许故意带着我掉沟或者撞树。我来负责找他。”
　　周闲心知他是为了照顾自己，也不逞强，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接下来，周闲收起了心思，不再左顾右盼，专心照看脚下的路。而戴世言牢牢牵着周闲，举起手机四下里照明，在道路边角，建筑阴影与杂乱的植物间寻找领事的踪迹。
　　忽然，前方一堆凌乱的废木头中发出一些声音，是木头被碰撞，彼此摩擦发出的声音。两个手机电筒的光芒同时集中到木堆上。转瞬间又是一声，很清晰，被他们同时捕捉到，光线立刻挪到刚刚移动的那段木头上。
　　戴世言眯起眼睛，大概是错不了的。那么，自己要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
　　“——什么人！”
　　木头悉悉索索响了两下，从缝隙中钻出一只身形修长，皮毛棕黄的小动物。黄鼠狼和人类对视一眼，似乎是飞快地点了下头，转身就钻回木堆消失不见。
　　戴世言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平稳放下。
　　只是一句话而已。
　　三个字。
　　真的很简单。
　　“好啦，我们可以撤了！”他拉着周闲的手，原地向後转。
　　“什么？”周闲显然还在状况外。在他的认知中，刚刚只是他们和一只野生动物打了个照面，仅此而已。厂区废弃已久，要真蹦出个人来还是挺吓人的，不过有些阿猫阿狗之类的小动物出没实在太正常了。
　　“任务完成，回家！”戴世言毫不犹豫地拽着周闲离开。
　　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黄鼠狼消失的方向，周闲没有多嘴，安分守己地跟着他回到车上，这才听到解释。
　　“那是领事。”
　　猜到了，但周闲还是满脑袋的问号。他本以为领事会是个鬼，毕竟他也近距离接触过两回，对方都是人模人样的，结果是个动物成的精吗？！这对他来讲着实有些意外了。
　　“我只要对它说，‘什么人’这三个字，就算是报恩了。这也算是言灵的一种吧，虽然我不是什么大法师，但是能得到人类的亲口认可，它会事半功倍的。”
　　这样说着，戴世言忍不住想起几乎要刻在自己脑子里的话——
　　“一定要来工厂找我，对我说‘什么人’，记住没有！”
　　感觉在ICU里睁开眼之前，领事在自己耳边念叨了起码有三百遍，真是脑瓜子嗡嗡的。
　　周闲这才彻底放了心，开车回家。“我一直以为领事是个鬼，要你多少年的阳寿之类的。结果……就这？他也太尽心尽力了，真的就为了这三个字吗？”
　　戴世言保持微笑。“当然。黄鼠狼那么精明，怎么可能做亏本生意？”
　　有舍才有得。
　　对于自己来讲也是一样，若不是几乎丢掉性命，又怎么会有这一番际遇，重新找回自己错过的人呢？
　　要走的路早就找到了，它的尽头就站着周闲。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