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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旭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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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宋]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
旭哥是这座无名城镇的出名人物,年少轻狂时因为打群架砍伤三个根红苗正的好学生而被送进少管所进行社会主义改造。但很可惜,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祖传血脉在作祟,刚出来没几年就又因为抢劫被庄重的法庭判三年有期徒刑,又被掉漆的囚车再次送回了肖申克中,接受红日当空照的理想信念重塑活动。也不知旭哥是受自古以来人类演化过程中某种神奇的力量的左右,得到了大多数人所必需的催化剂——脑子开窍,还是经历了社会捶打而对未来充满了无限希望与憧憬,竟成为了那所穷凶极恶的监狱中模范囚徒从而获得万年难得的提前出狱的资格。
旭哥出狱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阳光刺得人的眼睛发痛,睁不开眼,一睁开就痛得人留下泪来。沉重的牢门缓缓地打开,旭哥穿着旧年洗得发白的衬衫,蹬着一双破烂的板鞋也从中走出,脸色发黄,双目无神在刺眼的阳光中泪流不止。
旭哥成为了众多“三没”(没学历、没背景、没钱)外出务工人员中的一员,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得最烈的沿海地区务工。旭哥在这座充满了野心与欲望,光明与黑暗,挣扎与堕落的沿海城市拼命扎根。最终凭借着一手独门绝技和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在监狱中练就的审时度势的眼光成功地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并娶妻生子,逆袭成为人生赢家,从此过上了幸福的小康生活。这本该是所有历经磨难人生的成功人士的童话结尾。可最终结局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旭哥死了,死在了一个幽暗小巷中,曲折蜿蜒的小巷,无序堆放的陈年物什,阴冷萧瑟的寒风。这些成为了旭哥生命最后一刻所定格的画面,而这些引起了无数人的探访欲望。最终警察给予了一个世间绝大多数无头公案的通用答案,猝死。所有有关于旭哥的一切仿佛都被刻意地抹杀掉了。旭哥的妻子儿女在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一个答案后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昔日受过旭哥恩泽的人也全都缄默无言并在时光刻意地磋磨下,化为三尺坟头,森冷枯骨。旭哥的仇人却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带着所有值钱的东西远遁海外。让旭哥肆意生长的无名城镇很快便因为开发矿藏,城镇上的所有原住民被政府分配到天涯海角,此生难得再见故人面,这座城镇从此永久消失在了地图上。
岁月悠悠,斗转星移。转眼间,一甲子的时光已经过去,国家繁荣安定,人民生活红火,一切都在欣欣向荣。似乎已无人再记得那个死在幽暗小巷的旭哥。又是同样的艳阳天,刺得人睁不开眼。一个女人在这样的艳阳天中突兀地来到了这座无名城镇,不,或许应该称之为大型煤矿开发场所,虽然是个废弃的。但从中仍然可以看出昔日的繁华,以昔日的镇上唯一一所学校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由于长年的日晒雨淋,一些洞甚至已经出现了垮塌的现象,由此出现了一幅奇观,小洞塌大洞,大洞决堤口,黑水漫金山的人间奇景。方圆百里之内,不见草木,不闻人声,漫无边际的黑笼罩了整个萧瑟死地,空气中弥漫着所有未经整改的煤矿所独有的,令人作呕的硝烟味。女人一只脚还未踏到实地,鼻子刚接触到这里的独家空气,便立刻将车门重重地关上,并在车内好一顿鼓捣,才再次打开这座个人舒适生活享受区的大门,从中走出一个头部与国际时尚接轨,身体却生活在上世纪农村地区的苗条女人。头顶巨大遮阳帽,脸上墨镜,口罩齐上阵,全身上下则被一种不知名的白色防晒材质紧紧包裹住,脚上穿着一双军绿色的登山越野鞋,全身上下防晒极其到位,至于透气性暂可以忽略不计。女人右手提着一个中等身材,漆黑如墨的市面通行的鼓胀公文包,左手抓着当下最流行的手机品牌,目测其价值不菲,是个用来炫富的好材料。
女人走到昔日中心学校的旧址,如今最大矿洞边缘上,放下手提包,从中掏出一个昂贵的单反相机,对着矿洞拍摄起来,面面俱到,只差没有飞上天来个全景航拍。女人在拍完以后便驾驶着山地越野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滚滚黑尘。
时间来到两年后,k城一座警察局中。
“黎安姐,那所矿洞可有什么发现?”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小警员在长桌上浩如烟海的卷宗中抬起头来,询问着眼前正在饮水机旁喝水的大姐大,这所无名警署却屡破奇案的传奇警员。
黎安姐在面容扭曲了几瞬后,心平气和地喝下手中杯里的最后几口水,缓慢地转过身来,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轻轻地吁口气,笑道:“没有,一无所获。由于年代实在久远,许多事情已无法考证。”
小警员凭借着在这里三年的共事经验,敏锐地察觉到了话语中的危险性,缓中带急地站起身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了资料室,顺便体贴地为其带上了房门。
只听门中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叫骂声,瞬间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小警员面无表情地看向大厅中诸位同僚,同僚们对其投来深切同情的目光。然后,便个干个的,不再浪费人类基本情绪。小警员深深地叹了口气,步伐沉重地走向杂乱不堪的大厅中唯一可供休息的场所,如释重负地坐下来,开始靠墙闭目养神,等待里面的将滔天怒火平息下来,然后继续去坚守岗位。
半小时后,黎安心平气和,面带微笑地拉开大门,对着大厅众人和颜悦色道:“一组明天出发去k城做实地考察,不要放过任何线索,其余人随时待命。”
一组组长是个吃了岁月这把猪饲料的肥胖中年人士,上有双亲带疾,下有儿女升学,压力山大,日常最关心的便是升职加薪,年终奖金以及各种杂费报销。当即发出一组5人心底之声:“没问题,只要报销路费及各类其他事宜相关费用,一切都好商量。”
黎安叹了口气,无奈道:“知道了,先记账,等你们回来后一并报销,也会有你们的功劳。”
李文豫霎时喜笑颜开,脸颊两边下垂的肥肉被嘴角咧开的笑容顶了上去,将原本无比喜庆的圆眼活生生地挤成一道渗着精光的细缝。
小李从不起眼的犄角旮旯中沿着隐蔽处再次溜回了资料室,长吁一口气,打算继续与积案成山的过往资料死磕到底。
黎安坐回本位,看着电脑上黑黢黢的现场照片,鼠标滴滴作响不断地放大中心的一个白点,却也只能依稀可认为是一个人。至于其他便看就只能等科技能否在发展迅速些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夜幕降临,又将一切笼罩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