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天帱

2、幽冥

　　我在房间里看了一夜的书，早上出门时还感到亡蝶姐在姐姐的房间。
　　拿到了毕业证，在嘈杂的聊天声中有人顺口问了我的高校志愿，我敷衍了过去，心里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了，大概很快就要和他们身处两个世界了。王伊一在旁边追问：“一本？二本？你成绩挺好的，说不定考试又发挥得不错呢，我觉得你不用担心。”
　　“谢谢。”我谢过她善意的提问，把毕业证和毕业照装进书包。
　　“呃。”她转脸看看没有人注意到我和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我爸爸说暑假里可以到教育局那里申请助学贷款的，我也打算暑假去申请，利息还蛮低的。我觉得……也可以去看看嘛。”
　　我站起来把书包背上。这姑娘还挺娇小的，我垂下眼睛真诚地看着她：“谢谢你。我先走了。”
　　慢慢走回家，身边的电瓶车和自行车渐渐减少稀疏。我尽量穿行在阴影里，以躲避初夏的阳光。
　　楼道里半点杂物也没有，瓷砖上的脚印很明显。
　　我在家门外停下，感知了一下亡蝶的灵力不在才掏出钥匙开门。一入眼便是空荡荡的老旧房子。姐姐从卧室里出来，对上我的目光。她抬手制止了我的疑问：“一切妥当。想必你也准备好了。”她细细地看了我一眼，又笑道：
　　“那就好。”
　　“呃，那亡蝶姐”
　　“她自然是先回去了，和我们一道不合规矩，难免惹上非议。”我点了点头。
　　姐姐要我伸出手来，她的手悬在我的手上方，掌心相对。接着她聚起灵力，在指尖压缩。“把灵力聚到掌心上，托住我的灵力，我引导你。”她随即也摊平手掌，运足灵力向我的手心盖去。当姐姐的灵力灌入我的手心之时，我的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耳中轰鸣乍响。
　　我闭了闭眼，把不适感压了下去。待再睁开时，眼前是极渺远的黑暗，周围是一片仿佛极其遥远的星海，上下左右，全是璀璨。
　　没有看到姐姐，近旁全是黑暗。我刚想迈开步试试，黑暗中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准确地抓住我的手腕。
　　“丫头，别乱动，你倒是想掉下去吗？用你的灵力给我好好感受一下！”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急忙将灵力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这周围不仅一片漆黑，竟也没什么灵力。要知道从前在家乡时，空气里到处都是灵力，只不过后来逐渐稀少了一些而已。
　　在黑暗之中好像有一个点，正在缓缓吸食我的灵力。我稍稍迟疑一下便将灵力向那里灌进去。只听得极细微的“噗”的一声，有火光闪起。我定睛一看，这圆形平台周围燃起了八束蓝色火焰，在黑夜中怪瘆人的。而我竟站在这石台的边缘，急忙稳住重心向后倒退两步。在与我相对的方向是出口，看着倒是很宽敞的样子，
　　只是看不清那邈远的星海了。我问姐姐那些是星星吗？
　　姐姐站在那出口旁，看着我道：“你这是能看见了？那些是灵源，有生命存在的星球，不是恒星。”我点点头。她又道：“那好，我们走吧。”
　　言罢她迈出了石台，通道两旁便相继燃起火来，一直延递下去。姐姐稍一蓄力，身形便如鬼魅一般闪了出去。我也急忙运起灵力跟了上去。
　　这条凌空铺架的通道直接到坚实的黑色土地上，连接处的路中央有一个直径约二十公分的圆柱，托着颜色幽暗发绿的球，颜色相当的润。姐姐在前面停下：“这是特殊的绿幽灵，方才你灌入灵力的便是这东西了，算是幽冥入口的通行站。”
　　我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眼传输台，已经远得有些看不清了。
　　“赶快走吧，我还得带你从最近的轮回界之门过呢。”姐姐说着四下望了一圈。
　　我踏上那黑色的土地，意外的并不松软，倒像岩石。向前走了几步，岩石上天然形成的褶皱压在脚底很是舒服。
　　姐姐直盯着一处，好像发现了什么。我正想过去，她却突然扑过来拽过我的胳膊就飞奔而去，灵力猛然炸开，压得我胸口发闷，有点气血上涌。不知飞出多远，总之她稍微放慢速度。
　　“还好吗？”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姐姐从半空中下来,把我放到成片的高耸岩石上。我顺着岩石中间的巨大缝隙往下一看,天呐,全是密密麻麻颜色暗淡的人,有些衣衫褴褛,有些血迹暗淡,但近半是身穿一看就是丧服的家伙。
　　稳住身体,抬头却见姐姐在另一旁背对着我和什么家伙说话,离得远声音又小,我也听不清。
　　须臾，她便又转身回来，招呼我一声。我应了一下，再看去，那个身影不见了。
　　“走吧。”她说。我跟着她在巨大的岩石上跳来跳去，心脏跳得胸口都发闷了。一直以来只在想象中的幽冥的一切，即将在穿过冥府之门后，一点一点，悉数展现在我眼前了！
　　到了近前，我才发现在浓重的黑暗之中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宽阔阶梯。我站在岩石上，能够看清靠近岩石的地面和底部的几级台阶，那些“灵魂大军”正尽量沿着边上行走攀登，可就算是这样，那路中央仅可供一人通过的小道还是若隐若现。
　　“真是熟悉的场景啊。”姐姐在旁叹道，语气里满是揶揄。我还没来得及对这揶揄做出反应，肩膀便被抓住，拖入呼啸的风中。
　　那风迎面扑来，撞得我晕晕沉沉，肌肉都被风吹得抖动起来。我死死闭紧嘴，以防风灌进去。待姐姐停下来时，虽然胃里已经很久保持着空荡的状态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趴在旁边的石壁上干呕。
　　“连这点速度都适应不了吗？身体灵力运转还是不行。”姐姐斜睨着我哼道。
　　我紧紧抿着嘴压下喉咙里的呕吐感，回道：“我知道了。”
　　她背着手，站在离这石壁挺远的地方，向上抬了抬下巴。我走过去一看，我以为是石壁的东西，原来竟是一幢极其庞大高耸的牌楼的支柱，那支柱底座是浮雕的华云纹饰，围以精致的龙纹栏板，柱前一只龙头扬起，作仰天长鸣状。我站在那龙头下面，一抬头便看见那龙口中的尖牙，在黑暗里微闪冷光。我忙不迭打个冷颤，退后两步。
　　那些纷涌的灵魂从两旁的楼洞中涌入轮回界，中间的这条路上只有我和姐姐，我乐得自在，便仔细打量着庞大至怪异的牌楼。这正中间的门，至少也得有百米宽。虽说两旁的门楼高度递减，但宽度却是一样的。
　　我又后退几步，快把脖子仰断了才数清，这是“九间十柱十九楼”。我还不确定，问了姐姐，果然没数错。
　　正中的楼牌上正楷书写大大的“轮回”二字。我正仰头注视，啧啧称奇，突然在视野上浮出了几行字。我心下一惊，连忙仔细看去：
　　通过我，进入黝黯喑默之卫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众生
　　绝望的预示，幻灭的祷文
　　我与时间一同诞生
　　我与时间一同消亡
　　抛弃一切希望吧
　　你们这些由此进入的灵魂
　　那文字上所透出的寒冷，像是打入我的骨缝一样，让我的背上一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