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世》白夜daynight

27、攻略（1）

　　月明星稀，树影重重之下，凉风吹过，虫鸣四起彼伏，燃烧的火堆肆意跳跃着火光，干柴崩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带出了星星火花。

　　互相注视对方的两个人，静默不语。

　　林沐籽无声含泪，花容月貌之上满是泪痕，皓齿将泛白的唇珠咬出了痕迹，她冷，又没那么冷；她冷静，可眼泪早就出卖了她。

　　木青对上林沐籽含泪的水眸，没有任何的解释，仅仅是视线交错就道明了一切，彼此间心知肚明，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沉默了片刻，木青一点点褪去了脸上的伪装，疤痕丑陋的面容不再，宛如谪仙的五官重见天日，在皎月下愈发显得柔和。

　　林沐籽凝着眼前熟悉无比的容颜，霎那间涌出了无数的眼泪。

　　“沐沐。”他唤她，就像月光温柔地打落在水面上，树枝上，二人的身上般，他温柔的唤她，如往日那般熟悉，不曾有一丝的变化。

　　时间仿佛回到了回门那日，洛辰“遇害”的那个下午，他昏迷后醒来，看到林沐籽时，不会冷漠无情，不会不屑一顾，而是，就像刚刚那样，他温柔地轻唤她的名字。

　　这一刻，时间终于回到了正常的流逝路上，可林沐籽却痛心不已。她双眼变得红肿，视线变得模糊，心脏变得酸涩难忍。

　　美人落日，我见犹怜，更消说，落泪的是刻在心尖上的人儿。

　　褪去伪装的洛辰不再犹豫，多日的隐忍在这一瞬爆发。当每一日，思念之人近在咫尺却不得不按捺住冲动，当每一次，想要触碰却不得不收回手去，如果说直到刚才洛辰还有什么顾虑，这一瞬间，他终是不再忍耐了。

　　他上前，想要紧紧地拥住她，想要狠狠地抱住她，想要一辈子都不会松开。

　　迎来的，却是一声响亮的巴掌。

　　林沐籽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声泪俱下，细弱的哭声都揉进了火堆里，跳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红黄的火苗跳跃不断，几缕月光落在火苗上，像是在诉说一场无声的对峙。

　　***
　　夜晚的树林幽深，鲜有人来。

　　子夜将将而过，大片大片黑夜笼罩的树林中出现了无数的火把，伴随而来的还有几道熟悉而急切地叫唤。

　　“姑娘，你在哪里？” 月草边走边大声喊着， “姑娘，姑娘！”

　　身后是林府的家兵和侍卫，林沐天就在一旁不远处，他高举着火把，鼻子以下蓄满了胡子，犀利的眼眸犹如刀剑般犀利，只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沐儿？沐儿！”林沐天高声喊着，冷静如他此刻多了几分急迫。

　　月草听着林沐天的呼唤，心中自责更甚，林沐籽午后入宫，一直到去凤凰殿，她都是跟在身后的。云嬷嬷体谅她一个下人候着辛苦，吩咐人带她到小厨房吃了些茶点，谁知道出来时，被告知林沐籽业已离开凤凰殿。

　　月草一路跑回来，未发现林沐籽的身影，问了门口的侍卫，才知林沐籽自午后出门后，就再未回来过。

　　月草回府时夜幕已然降临，林沐天知道后，立刻差人出去寻林沐籽，就这样一直找到了现在，来到行宫后的树林，这已经是最后一处地方了，再找不着人，林沐天怕是要进宫讨人了。

　　眼看着月色都要躲进云层之中，林沐天提高了嗓子吩咐：“都放大范围的找，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失踪了！”

　　“是！”

　　“少爷，你看？”石海指着不远处忽然道。林沐天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树林中出现了一道修长的黑影，当火把靠近了，照亮了前面的视线，林沐天看到木青抱着林沐籽一点点地向这里走来。

　　木青面无表情，发梢无力地搭在肩上，而林沐籽，躺在他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两个人的衣摆沾了不少的树叶泥土，林沐籽的长发都贴在身上，脸上依稀留着水珠的痕迹。

　　“姑娘。”月草急忙上前一步，手心覆在林沐籽的发间，才惊觉这都是湿的。“木青，姑娘是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是湿的。”

　　“姑娘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木青道，他停下来，将林沐籽放进了林沐天的怀中。

　　林沐天看木青不十分自然的左脸，没有说话地接过了林沐籽。

　　木青扫了眼树上，那里没有了月光，一片黑暗。

　　林沐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二人相顾无言，犀利的眼眸对上清澈的瞳孔，沉默的交流在眼中传递。末了，他不再驻足，抱着林沐籽离开了树林。

　　当树林里只剩木青一人时，树上一声轻响，一个身影行动利索地轻功落在地面上，站在木青的面前。

　　那人一袭黑衣，眼下的面容被黑布遮住了，留出一双媚态的眼睛。

　　“今日谢谢你。” 木青看着面前的人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情，我是欠下了。”

　　“还人情的是我，不是殿下。”黑衣人回道，声音带着几分妩媚，眉眼如是，“最新的消息，洛青和皇后大吵一架，已然决裂。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木青点了点头，他看向行宫处，越过一片黑暗的树林后，行宫里的灯光若隐若现。

　　“你真的想好了吗？”木青的视线没有挪开，他背对着黑衣人说道， “事情，也许有挽回的余地。”

　　黑衣人一声轻笑，静谧的夜色中再低的声音都能被无限放大，这一声笑穿过了树丛，像是在证明这是多么地可笑。

　　“殿下，有些事情，不是有余地就可以避免的。”黑衣人走上前，和木青并肩看向行宫的方向，她眼中看着那一隅的光亮，眼底充满了可笑与不屑，“你我深知如此，不然殿下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找到我。我知殿下的心思，殿下亦知我的心思。你我二人心照不宣，就已经是对对方最好的尊重。”

　　说罢，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两个人都注视着远方，各有所思。

　　木青咬紧了下唇，他无力反驳，所谓的余地，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明明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却不得不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

　　“是我对不起他。” 木青垂眸，神情落上一层哀伤的影子， “他恨我，理所应当。”

　　“殿下，你没有对不起洛青。” 黑衣人道， “而洛青，却是对不起你的。”

　　***
　　月后，结束了在行宫的避暑，皇宫恢复了往常的日子。这日正是早朝的时候，前朝文武百官进殿上朝，后宫一片安逸祥和，不见风雨。

　　坤宁宫，皇后在殿内悠悠地喝茶，众嫔妃早就请过安了，这偌大的殿内就她一人，怡然自得。

　　自那日在行宫和洛青撕破了脸皮，东宫就放出了太子生病的消息。皇后未多放在心上，这前朝大多归入太子麾下，大局已定。洛青在乎权力，他会想清楚的。

　　母爱是不可能有的了，但权力，他可以拥有。

　　毕竟，洛辰已经没了。

　　李云已经被她派去的人暗杀了；林沐籽也被解决了，不日前林相告假厚葬了她；洛青爱着权力，自然不会自找死路。这天底下，就再没人能知晓她身上的秘密。

　　虽然洛青登基非皇后所愿，但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皇后的神情放松了不少，连桌上的甜食都多吃了两块。这时候云姑走了进来，“娘娘，太子妃求见。”

　　“她来干什么？”一听到青韵要来，皇后悠然的神色瞬间暗淡无光，手里的糕点顿时索然无味，她扔掉糕点，板着脸道，“本宫不见。”

　　若是往常，云姑定是要婉拒太子妃了，但今非昔比，她听到了些不好的传闻：这几日太子和太后走的近，作为枕边人，太子妃应当知道些什么。

　　“娘娘，太子妃说是有要事相商，奴婢看太子妃的神色并不太好。”云姑一边说一边凑近，降低了分贝， “近日娘娘和殿下关系不好，都传到陛下耳中了。娘娘，您还是见一见吧。”

　　云姑说的是实话，自太子娶了青韵后，来坤宁宫的次数就少了许多，前两日难得来一次，还是责怪皇后不体恤，连太子生病了都没去看他一次。

　　皇后的确是不想见，但面子还是要做一做的，谁知道洛青翻脸无情，连皇后送的补品都一并退了回来。

　　若今日再把太子妃赶回去，再传到陛下耳中，可不大好。

　　陛下的确是太子妃的出身不满意，故之前知道皇后对太子妃不好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可太子妃好歹是坏过皇室血脉的，母凭子贵的道理但陛下眼里依然适用，是以太子妃小产后，对太子妃也不再给脸色了。

　　皇宫之大，天子为尊。皇后心有不满，但在洛青登基前，陛下就还是陛下。

　　“叫她进来吧。”皇后妥协了。

　　不多时，就有一婀娜多姿的女子款款而来，碧青的广袖长裙飘飘飘然然，皇后一抬头，就觉得眼前一亮。

　　这是青韵小产后第一次来坤宁宫，不知觉时间都过去了大半个月。不曾想这一见，竟是与之前大相径庭。

　　云姑都不可避免地屏住了呼吸。太子妃之前来请安，从头到尾无一不规规矩矩，哪能像今日这般，鲜艳的红唇，勾人的眉眼，就连头顶上的珠冠都綴了几颗绿色的宝石，熠熠生辉。

　　宫人鲜少有人带绿色的头饰，多显老气，不想在青韵这里，却是更显神态诱人。

　　皇后蓦地蹙眉，不满挂在脸上。洛青如日中天，竟是连青韵这个贱民都敢穿成这样来见她一国之母，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当青韵挺着袅袅细腰曼妙每走进一步，皇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隐藏在心底的怒意一点点凝聚。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安好。”青韵止步，柳腰弯弯地福礼请安。

　　“你穿成这样来见本宫，是何居心？”穿成这样，青韵当她这是楼山居吗？太子妃就该端庄自持！

　　“母后言重了，儿臣并未觉得有何不妥。”青韵浅浅的笑着，眉目间媚态稍显，“母后说呢？”

　　“放肆，成何体统！堂堂太子妃不洁身自好，为人表率便罢了，你打扮成这狐媚的样子，当本宫的坤宁宫是楼山居那以色侍人的地方吗！”

　　“母后恕罪。”青韵如是说着，可语气里却丝毫没有要反省的影子，她微微福身，眉眼却是勾起来悠悠地看向皇后，媚眼如丝，一言一语，一个动作，勾人魂魄，乱人心魂。

　　皇后气得咬牙切齿，一手握紧了桌角，似乎都要把木头给捏碎。

　　“住嘴，你没有资格叫本宫母后！ 到底是贱民出身，一辈子改不掉看人脸色的穷酸样！“

　　怪不得洛青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原是这贱民私下是这幅勾人的狐媚样子，姿色少有人能比，又是这样一幅媚眼如丝的模样，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把持的住？

　　皇后想起了洛辰，还是洛辰的眼光好，林沐籽的样貌家世样样都是极好的，怎能是青韵这样的贱民可比。

　　转念一想，洛青长于市井，能对这样的人动心，倒真是般配的很。

　　思及此，皇后怒意愈发高显。

　　“母后怎能这般说笑。” 青韵竟是不生气，反倒遮面笑着回应，“儿臣和母后，一丘之貉罢了。”

　　月牙弯的眉眼间笑意渐深，青韵继续说着：“母后就没有看人脸色，以色侍人的日子吗？儿臣确是出身不高，但儿臣入宫之前，身子都是清清白白的，何来以色侍人之说？”

　　云姑听了不禁发怵，皇后身份尊贵，对太子妃一向不喜，太子妃这是不要命了，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皇后不发怒才怪。

　　“啪”一声，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皇后就给了青韵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胡言乱语！”

　　白皙的脸颊顿时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巴掌印，青韵用手帕拂去了嘴角的血迹，捂着脸，平静地说：“母后这一巴掌，儿臣受教了。”

　　“滚出去！本宫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你，滚！”青韵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引起了皇后极大的不适，她越是平静，皇后就越是生气。

　　“母后这就急着赶人了？”青韵看上去并不为刚才皇后的动手而生气，反倒是露出一个惋惜的神情，“可惜了，儿臣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告诉母后，一个好消息，以及，一个坏消息。”

　　“不管是什么重要的事，本宫还没沦落到要你来告诉本宫！滚！”

　　云姑看了看皇后已经臭到极致的脸色，知道再不能观望了，走上前就要送青韵离开。

　　“时至今日，母后可不要后悔。” 青韵无视云姑，目光直视着皇后， “殿下这几日和慈宁宫走的近，母后就不担心吗？”

　　“太后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皇后瞪她，“太子再不济，也是太子。他和那老太婆走得近就近吧，事已成定局，无风不起浪。”

　　“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想必是知晓殿下要造反的消息了。”听完皇后的话，青韵嗤笑地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你说什么？” 皇后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青韵又说了一句，她立刻否认，指着青韵都怒吼道，“休得胡说！”

　　“儿臣怎么能是胡说呢！儿臣所言句句是真。” 青韵哂笑， “母后怎么不想想，殿下从小在贫民窟里长大，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孤儿，怎么就一飞冲天，当了太子呢？”最后一句尾音上挑，青韵压低了嗓音，带着神秘和笃定。说完，她寻了位置慢悠悠地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皇后的神色。

　　皇后睁大了眼睛，面露惊恐，目瞪口呆地看着青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她竟然知道太子是洛青？！不对，太后，竟然早就知道了洛青的存在？！

　　皇后从大怒至大惊，这表情的变化实在有趣，青韵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母后倒真是糊涂了，猜得出殿下的身份，却猜不透殿下背后是否有人相助。”她看着皇后的瞳孔再一次的放大，青韵解释道：“儿臣和殿下自幼青梅竹马，自是知道的比母后多。”

　　“不可能！好端端的，太子怎会造反！”大势已定，皇后无法相信，洛青根本就没有理由造反，因为，已经没有人再和他争夺皇位了。

　　青韵回她：“殿下月前回东宫时，生气地砸伤了好几个人，一直到半夜，儿臣都能听到殿下摔东西的声音。只是不知，殿下为何如此生气。但那日后，殿下和太后见面的次数，就愈发地多了。

　　“单凭殿下手下的党羽，母后尽可想想，儿臣是不是在撒谎。”

　　青韵的话语在耳边回旋，皇后的思绪回到了月前，她和洛青对峙的那晚。

　　“母后……不要后悔。”这是洛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难道，就是那一刻，洛青才决定造反的吗？

　　皇后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中，饶是当年她弃刚出世的洛青不顾，或是那晚与洛青撕破脸皮，都没能让她落入不安。

　　这一次，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一次的代价，非是皇后所能承担的。。

　　青韵是恨皇后的：她的婆母，只因不喜欢她的出身就害死了她的孩子。是以，当她看着皇后惊魂不定的神情，不安地纠着衣襟，满脸的不可思议，一点点地落入绝望的深渊中时，一股油然而生的快感从青韵内心散开，她浑身舒服极了。

　　那一刻她开始明白洛青为什么会热衷权力：亲眼看着曾经伤害自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陷入绝望，竟然是这般的痛快。

　　冤有头债有主，青韵想要的不多。

　　画面回到今日玲珑殿的场景，洛青告诉青韵两日后生变，叫她离开避难，待事成之后，再接她回来。

　　洛青还向青韵许诺：她会是皇后，不会再有人伤害得了她。洛青真挚的眼神尽收眼中，青韵却是觉得可笑，伤害她最大的，分明是他啊。

　　思绪回到了现在，青韵扫了眼皇后，见她还没能从震惊惊恐之中回过神来，青韵悠悠地又补了一刀，”殿下昨夜还在和太后商讨，太子攻略前朝，太后攻略后宫，前后夹击，一举歼灭。”

　　最后那四个字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皇后整个人瘫软下去，没有一丝的气力。云姑急忙上前扶住她，不叫她摔下来。

　　青韵的视线在洛青和皇后之间不停地来回切换，那惊恐的眼神如出一辙，不愧为母子。

　　自嘲了一番，头脑逐渐清晰而明了，青韵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后，说道：“母后无需担心，殿下预谋造反是真，但注定不会成功的。”

　　皇后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说，“你都说了朝中多半都是他的党羽，他一旦造反，根本就不会输！”

　　青韵倏地笑了，那一笑妩媚动人，风情万种。

　　“这便是儿臣告诉母后的好消息……因为殿下他，已经死了。”

　　“儿臣亲手杀了他。”青韵轻描淡写地道出了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