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Riva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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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他写了一封信。
并非那种饱含着年轻人青涩又张扬的话语，而是那些注定永远也不会被接纳的真实。
是将自己全部的思念与眷恋倾尽其中，依旧无法传达，疯狂又扭曲。
是再温柔的话语，也依旧不可能得到谅解，只有唾弃，厌恶和鄙视会慷慨给予他点回应。
是再熟悉的人，在这之后两人也视同陌路，从此人生再也无所交集。
是再贵重奢侈的笔墨与信纸，最后也会与垃圾一视同仁，丢弃到最阴暗潮湿的角落，无声无息。
无声无息。
无声无息，阴暗，潮湿，疯狂又扭曲的爱情。
1.
阿斯塔并没有任何有关情感方面的打算。
他没有谈恋爱的意向，对婚姻、爱情、建立自己的家庭也没有很大的兴致——光是骑士团大大小小的任务就忙得够呛，只要能够一直呆在教会里，与修女，神父，孩子们永远的生活下去，他对自己的个人生活没有任何需求。
若是和修女结婚的话，就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了——他一直这么相信着。而且这样也可以很好地保护村庄。大家可以活在这份安宁之中，就这样永恒般持续到他生命的尽头。
但是还远远不够。这种虚伪片刻就会消逝的幻境还不足以保护他们。因为天生的体制而从未亲身体验过魔法的便利，阿斯塔固然憧憬着这份力量，也渴望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抵制它——它所带来的蛮不讲理的阶级制度，永不停歇的战乱，国家之间的纷争，那些无止境的贪婪，魔法就如同神话中的双刃剑，为人类带来的巨大利益的同时，也间接着触发毁灭人类的惨剧。
若是能够与那种能力所抵抗的话——
Anti-magic.
这是他的“力量”，他所拥有的剑刃。将这些罪恶给粉碎，碾压，成为了使命。他自愿“被迫地”成为了一名战士，在冰冷的前线奔波，无暇顾及本应该是属于少年人才拥有的温暖青春。
将自己的身躯逼近极限，在陌生的地域忍受冷嘲热讽，被恐惧，被歧视，被视作不详的恶魔……
他丝毫不在意这些。他拥有自己的伙伴，拥有了庇护所，在这不公的世界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逐渐变得强大，逐渐能够去保护别人，朝着自己的梦想一步步稳定的前进，这就足够了。
阿斯塔自认为不需要归宿。他总是会选择忘记过去，忘记所有的痛楚，将自己推向愚昧的贵族想让他踏上的斩首台，等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后便会带笑消逝。
……至少是在阿斯塔收到了一封信之前。
“信？”
清晨的时候，诺艾尔这么问道。
“看样子应该是？”
阿斯塔收到了一封信。
“是来自教会的吗？”
“不，纸张看起来好像很高级的样子，一定不是教会的……”
诺艾尔撩开碎发：“应该是王都的人吧。这个信封是那边小有名气的纸铺，安威洛普的手工纸来着。”
“……但是平时除了修女莉莉以外，都不会有人寄信来着。加上除了你们以外，我在王都也没什么认识的人……难道是米莫莎吗？”
“应该不是。她写信一般都会在信封外印上族徽，而且若是金色黎明的话，也有他们自己的信封与信纸，没有必要特意跑去店铺里购买。”
“先拆开来看看吧？”对话有些突兀地被一阵酒气打断，因为受到惊吓，阿斯塔立刻回头，白日便已经稀醉的卷发魔女拿着酒瓶，调笑着盯着他看。“啊呀呀，没想到也到这个年纪了啊……”
“凡妮莎姐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耸耸肩。“只是我们魔女流行的占卜罢了。今天你的……运势，可真是高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她没再说话，只是带着有些不怀好意的嬉笑，顺着刺鼻气味的酒精，她埋头又灌了自己一瓶伏特加，然后醉得不省人事。
“先拆开来吧。”诺艾尔起身去搀扶凡妮莎。“白天少喝点酒哦，对身体不好……”这么一边说着，扶着凡妮莎离开沙发，留下阿斯塔一个人，烦恼地面对着这封昂贵的信。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封口。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收集嗜好，只是觉得什么都没有写的信封还能够再用，不希望破坏昂贵的纸张，而且……
不知为何，他不想要扔弃它，是本能在诉苦。
奇奇怪怪的。他这么思索着，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有不少他这辈子都从未见过的词汇，唯一眼熟的也尽是些深奥的句子，云里雾里的。
奇奇怪怪的。
没有署名的信，也没有开头，就是一段意味不明的话语，字也全都是打字机打出来的，除了知道寄信人居住在王都附近以外，没有任何的线索。神神叨叨，反反复复的在恳求自己将“真实”给摸透，将“未来的迷雾”拨开，而他身为“引路人”则会带领自己走出“永无止尽的深渊”。
就像是寄错人，与自己完全无缘的事件一样。
“希望你在黑色暴牛一切安好。”
除了最后的问候以外，他什么都没有看懂。
这种阴郁的文字传达出了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压抑，沉闷，想要让人撕碎，立刻扔进垃圾桶。
自己应该不认识这样的人，有可能是寄给团内其他人的，说不定是给——
但是阿斯塔知道这是寄给自己的。
“你打算怎么办呢？”
凡妮莎突然又再次出现，害得阿斯塔再次受到惊吓，差点撞翻了桌子。
“什么……怎么办？”阿斯塔迷茫地看着她。
“你打算怎么处理，嗯呃，”凡妮莎打了个酒嗝，指向信纸，“那封情书。”
阿斯塔愣住了。
“凡妮莎姐，你刚刚说了什么……？”
她摇摇晃晃地抓住了沙发：“我说，你收到的那封情书。”
此时黑色暴牛在场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情……书？”
“什么？谁？情书？”
原本还在与拉克纠缠打架的玛格纳愣愣地问凡妮莎。
不过他并没有遭到攻击，因为拉克手中闪烁的火花也停住了，甚至撞翻了恰米的食物。
恰米却没有在意，因为她甚至不小心摔落手中的蛋糕，食物的碎屑飞溅到戈修身上。
戈修并不在乎，镇定地看着手中玛丽的照片——即使照片是拿反的。
格蕾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与诺艾尔和尼禄一起，无人察觉到不知何时出现的亨利在吸收着所有人的魔力。
“阿斯塔收到情书了哦。”
然后是死寂。与以往的黑色暴牛完全不同的风格。
“—哈啊？！！”
“等等等等，这个笨蛋什么时候的勾搭——不是，情书，这个笨蛋会收到，到他的手里，怎么可能？！”语序完全乱了套，就和现在完全乱了阵脚的诺艾尔一样，撇开了以往所有的冷静。
“你这小子——！为什么会收到情书啊？啊？！！！”
“先，先吃块蛋糕吧……这种时候，只有食物可以找到答案……食物……”
“你打算怎么回复对方呢？”
整个骑士团的状态比以往都要混沌，阿斯塔能够回答的也只有凡妮莎的问题。
“我……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反正也只有两个选择——接受和不接受吧。”
“但是我现在……很困扰。”阿斯塔这么说着，指尖揣摩着平滑的手工纸，“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我不知道对方是谁。我甚至不觉得这是一封情书——”
凡妮莎放下了酒瓶。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
那当然是修女——
——阿斯塔说不出口。
平时一直嚷嚷的，说了无数遍的话，今天却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
……像是有什么在阻碍他一般。
修女莉莉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长辈，对他来说，是最温柔的，像姐姐一样的存在。
修女莉莉是他的亲人。
他突然只觉得喉口发紧，喘不过气来，异样的沉重感攥紧他的心脏，多年以来一直相信的真相开始动摇。
他开始沉默。
破碎的镜像下所埋葬的风景挣扎着，试图浮出水面，然而这全是甜美而又痛苦的回忆与折磨最终却还是被强压心头。
“……有的。”他有些不确定的点点头。
“那你就拒绝对方好了。”凡妮莎漠不经心地阅读信纸。“不过，这写的还真是阴暗啊……真的有女孩子会这样写啊……感觉可真是中性，难怪你会觉得不像情书。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呢？扔掉吗？”
“……不。而且我觉得这个真的不是情书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很奇怪，内容也是不明所以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阿斯塔垂下眼帘。
“但我不想扔掉它。”
2.
阿斯塔有很重要的人。
相处很久了的那种，青梅竹马的那种，从记事开始便一直待在一起的那种。
愈走愈远的那种。
小时候明明是个爱哭鬼，对什么东西都害怕到不行，听故事的时候虽然总之一言不发，但是向往魔法帝的双眸却闪烁着星光。
虽然长大以后，嘴不知为何变得特别毒，不过偶尔也会像以前一样，虽然有些别扭，但会非常小孩子气地撒娇。
“……尤诺，你真的好重。”
“借一下肩膀，我想睡一会。”
“……你完全可以靠着树的吧！比我高这么多还这么说，果然是欺负我身高矮吗你这个帅哥混蛋——”
“你那身肌肉是做摆设用的吗？就一小会儿又死不了。”
“但是我马上还要去锻炼来着，你——”
“阿斯塔。”
“嗯？”
“你好吵。”
“什么啊？！你这个帅哥混蛋果然只是想要嘲笑——”
然后不顾阿斯塔的抱怨，他轻轻地把头倚靠在了阿斯塔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身高差让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滑稽，小个子拼命撑住另一方的身体，而黑发的少年弯起背部，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对方身上。
好近。呼吸全部都打在阿斯塔的左耳耳垂，与他的风完全不同，轻而滚烫。气息的节奏很快就放慢下来，变得平稳。应该是睡着了，阿斯塔这么想，松了口气。
脸颊在他靠到自己肩膀的那一刻有些升温，大脑突然变得空白，自己所能够做的也只有努力去忽视胸口处像是有蝴蝶在这之中到处飞舞的麻意。
这样过了许久，阿斯塔完全不敢动，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变得难以察觉。然而早已疲惫的肩膀终究是承受不住这个压力，稍许走神便会维持不住平衡，不断向右边倾斜。
不好，这太糟糕了。
阿斯塔托住了尤诺的头，试图把他搬起来，但是生怕吵醒了他，最后只得作罢。他懒洋洋地靠着干硬粗糙的树干，抬头望着天空，眼皮止不住地打架。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就这样，他在树荫下迷迷糊糊的开始打起了瞌睡。
隐隐约约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响，但阿斯塔已经没有力气拉开眼皮去看是什么了。只觉得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不由得有点失落。
等下，为什么会失落？
阿斯塔没有想通这个问题，因为大脑已经昏沉得混沌，唯一感觉到的是自己好像被什么给托起，似乎是一双手，轻轻擦过裸露的腹肌——上衣非常的宽松，稍许一点风就可以吹拂起，看到下面结实又精瘦的腰部。一手在他的背后，另一手撑起他的膝盖。随后又把他放下。阿斯塔能感觉靠到了什么，和之前的树皮不同，质感更加的柔软温暖，似乎是布料，还能够听到带有节奏的砰砰声。那双手依旧没有离开他，只是半抱着，也没有动静。
“睡吧。”
这句话就如同魔咒般，用夏日最舒缓的风吹拂去他沉重的身躯，安抚着他。对方的手覆上了阿斯塔的眼睛，又把他往自己的方向稍稍抱紧一些，于是阿斯塔便彻底放松下来，来回蹭动找了个最为舒适的位置，安安静静地沉入梦乡。
……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尼禄的声音非常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阿斯塔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看向窗外，太阳已高高升起，些许刺眼。
“说好的，下午要去王都汇报，顺便再把你那身衣服给换掉。”她瞥了一眼。“若是我们不说，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一套衣服再穿个一辈子？”
阿斯塔干笑。“我用不着这么多衣服啦，反正到下次任务后就会变得破破烂烂——”
“总之这是已经决定的事了。”说完，她径直飞出窗外，夏日的风迎面袭来。
天空很蓝，阳光穿透过厚实的积云。是个不错的晴天，很适合外出。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Riva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