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死的很安静》万事胜意

1、第 1 章

　　“回驸马，公主死的很安静。”

　　听到这句话时，我正飘在他身侧。看见他笑了起来，一如初见。

　　我与他相遇在梨花翻飞的四月。

　　那时的我正嫌宴席烦闷，便稍稍溜到附近的梨园散步。他就是这时出现的，一席黑衣，惊扰了岁月，我便一眼万年。

　　后来，我暗中托人问了小厮。打听到他的名字。知道他是新科状元，却是苦寒出身，在朝中并无根基。

　　此时，我已有婚约。我并不喜欢我的未婚夫婿，不过，身处宫中，见惯了流水的妃子，情情爱爱也就是那么回事。故而父皇为我指婚时，我也并未反对。

　　我用了最大的勇气，请求退婚。父皇大怒，我知道，他不过是觉得我冒犯了他的权威，不同以往的乖觉。禁足期间，我不吃不喝坚持了三天。三天过后，父皇来看我，我知道他妥协了，同时那份淡薄的帝王亲情也不复存在了。

　　坐在花轿中，我并不后悔。回想起胞姐出嫁前的情景。她有心上人的，却一朝成为和亲公主，远离故土。我问她为什么不争，明明父皇子女众多，适龄的公主也不少，可她却说母妃红颜已老，恩宠不在。舅父又只图闲云野鹤，家族并不足以依傍。但愿我的出嫁能让父皇对母妃多些怜惜。

　　所以胞姐死了，她死在刚进入秦国地段的和亲途中。这场亲事本就是一场图谋，为的是对秦国发动战争的契机。

　　战争很快打响，边界线不断开拓，好消息也不断传来，全国上下欢欣鼓舞。可母妃却在知道胞姐去世的消息后很快去了。临前她满面的泪，抓着我的手说她悔了。这个贤良温顺的女人临了了却痛恨她的过分温顺。

　　或许这一幕刺痛了父皇吧，从此他待我有所不同。在秦国投降，正式并入梁国版图后，他待我更是如同眼珠。我没有哭闹，我知道在一个人知道亏欠你之后，展现大度不计较会让他更加歉疚。我已无亲人可以依赖，我只能博取父皇的宠爱在这吃人的后宫中存活……

　　我坐在了婚房中，红色盖头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嫁给了我的心上人，为此，我并不后悔。隐隐有脚步声传来，然后是吱呀的开门声，脚步越来越近，我手心发汗，脸庞发烫。随即视线一亮，在初初适应了光线后，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公子世无双，诚不欺我。

　　婚后，他待我温柔如水。我便投桃报李，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做寝衣鞋袜。第一次做菜不小心烫到手，他回来后便怒气冲冲的执起我的手，为我小心涂药，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生气。为他做好香囊时，他眼里似有几分茫然，与我说到，多谢夫人心意，这…这鸭子确实与众不同。我说夫君眼神不好，这是鸳鸯。他短促笑过后，看见我发黑的面色，半搂着我说阿瑶莫怪，我定日日带在身边。之后他便真的每天带上，一同为官的人调侃打趣他，还说这是夫人为我做的。他能看出我喜爱的菜色，即使宫中教养一菜不尝三次。他能不受避讳，在我月事期间也不离左右，夜间为我揉腹。这点点滴滴，让我渐渐打开心门，接纳他。

　　那天生辰晚间，他领我换上小厮衣物，偷偷溜出府门，骑马带我来到野地看星星。在满天星辰，清冷星辉下，他说他心悦于我，此生此世一双人，定不负我。我心间热气蒸腾，却眼睛发酸。我紧紧抱住他哽咽着说“这一生，从未有人这样待我。母妃怀我时，父皇还未有皇子。大家都期待这是男胎，太医诊脉也说十有八九是皇子，所以我出生后母妃便失宠了，母妃和胞姐怨我，对我不冷不热。其他嫔妃，皇子公主也可以随意欺辱我。长大后，胞姐去和亲却惨死，母妃也跟着撒手人寰，我知道她心里痛极，但我也是她女儿啊。她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他抱着我，不住安抚我后背，又在我耳边说，有我呢，以后都有我陪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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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计划行事，我听见他这样说。

　　满府开始布置丧仪，换上白衣。我看见他返回我的院中，抱着我的尸身说，“委屈你了，阿瑶。”

　　是了，也就死前一月，我才知道他原来是秦国的皇子。马蹄踏碎山河，也踏碎了他的血亲。他父皇母后多么恩爱啊，却一个在战场上被割头颅，一个为护他逃走被凌辱至死。从此他改头换面，蛰伏几年后，成为我大梁的新科状元。

　　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为了国恨家仇，他使计与我相遇，嫁与他，再谋得我心。除却为得知父皇的习性，也为我是阿姐的胞妹，那个颠覆了他家国的女人的妹妹。

　　半年前我便身体渐虚，时时感到无力。太医为我诊脉说是思虑过重，我以为是长久以来不曾有孕，忧思过甚致使，却不想是枕边人下药。

　　死前一月，朦胧中听见他嘱咐侍女说，停了药吧。我察觉有异，其实早就有异吧，毕竟他的谈吐气质，他的见识谋略，他行云流水般的礼仪举止，并不是苦寒出身能将养出来的。

　　我不愿疑心，便问他。他告知了我一切。他癫狂地掐着我的脖子说，他改主意了，他要我受尽他曾受过的苦楚，要折磨我至死方休。我被他掐的险些气绝，当头一棒回过神志后，又懵懂觉得…原来如此啊，呵，果然如此啊。这世间怎么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呢？我瘫坐在床榻上不知是笑是哭，依稀发觉他也泣不成声。

　　停药之后，身子果然渐渐好转。我被他囚禁在府中，每每深夜他便会与我痴缠，如猛兽般撕咬，侵略，攻占城池。他伏在我身上，气息拂过耳畔，情动时却说：“阿瑶，我要你与我一同下地狱。”我想，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终于到了今天，他喂我吃下一颗药丸。朦胧间，我听见他说：“阿瑶，我机关算尽，却失心与你。此前不论，你醒后，便只做我秦国的皇后，我会护你一生。”

　　可惜，他护不住我。先秦旧臣不会让自己将来辅佐的君主有软肋，更何况我还是敌国公主。他喂我的龟息丹也不过是颗送我更快上路的毒药。哀莫大于心死，我见惯了阴狠毒辣，却也不愿再挣扎了。杀人诛心，他也该尝一尝。

　　行动很成功。毕竟他手下的人策反了护城将军。秦国覆灭这些年来，也有不少为复国而投降蛰伏的官员。我梁国虽强，但近几年来奢靡之风盛行，父皇耽于美色，早已不是当年。皇子们争权夺利，互相倾轧，近几年竟惹出好几场事端，致使皇嗣凋零。所剩的二皇子不良于行，五皇子也痴傻不认人。

　　禁卫军是历代帝王的亲兵，向来可信，不可策反，也难以短时间内拿下。他便谋划乘父皇来公主府吊唁时，包围刺杀。事成之后，与燕国，晋国三分梁国疆土。对了，燕国善兵器，晋国经商富有，这两国觊觎我大梁疆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看着父皇死在他的剑下，看着他放火烧了公主府，看着他下令围城，屠杀涉及侵秦的官员，看着他大仇得报却茫然一瞬，看着他又抱着我的尸体，却无言而泪流满面。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毕竟我的尸身也发臭了。他疯魔般提剑要杀跪在地上的亲信，却被人拦住说殿下三思。

　　七天已过，我知道我该走了。我看着他枯坐着紧紧抱住我的尸身。僵持许久后，最终俯身环住他的身子，亲了亲他的脸庞。我说，“我不怪你了，你忘了我吧，好好活着，做个好君主。”他似是感应到了我的存在，无彩的眼睛瞬间绽放光芒，他嘶哑着声音喊到，“阿瑶是你么，阿瑶…阿瑶。”

　　可我…该走了。

　　最后

　　我看见

　　他干涸的面庞留下两道血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