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得真情》叶芷

6、初次进宫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就已经坐在了前往皇宫的轿车里了。我悄悄打开轿帘，想要看看这一路的景致。可惜窗外黑乎乎一片，只能借着车前的灯笼隐约看着周围的房屋。想是这年间百姓日子还算不错，两边的房屋虽然不高，但是排列整齐，道路也算平整。这骡子拉的车在京城的道上快速地走着，黑暗中车轮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吱呀吱呀”的一声、一声压进人的心坎里。现在我还是有些伤感的，离开了娘，离开了我们那个简陋而温馨的小屋多少是舍不得的。
　　先进了皇城，再由后门旁边的小门进了紫禁城，我却没有被直接带去见皇帝，而是被带到了钟粹宫的一间偏店里。朦胧夜色下的宫殿显得有些呆板，有些寂寞，还有一些阴森。带我的宫女只有在我下马车时，简单跟我说了：“跟我来。”一句话后就再也不多说一个字，周围值班的宫女和太监们也静静地站在夜色里，宛如和这宫殿融为一体的建筑，冰冷得毫无生气。
　　我心里有些凉意，担心起今后该怎样和这些人沟通。宫女推开沉重的殿门，惊起了屋顶上的一群乌鸦，它们哀叫着、扑腾着翅膀向空中飞去。跨进门槛，殿里的侯舍里早有三个女孩在等着了。宫女这时转身出去，殿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人。大概都是年轻人，又因初次进宫，大家都带着几许好奇和激动，记不清谁带的头，我们开始聊起天来。我们相互聊了几句，我知道她们也是由康熙钦点进来当女官的，都是免选进宫的。他们之中一个叫秀儿的，是江南苏绣世家的女儿，进宫来管教绣房宫女绣活的；一个叫招娣的，几辈人都是宫中的教习，专教女戏为后宫解闷以及大节日里助兴，她这次进来是接管自己姑姑职位，教习女戏的；还有一个叫茜雪的，是德妃娘娘奶妈的侄女，进来做娘娘的贴身侍女。我们才说了几句话，又来了几个女孩，接着进来了一溜的宫女，然后是三个老麽麽和三个太监走了进来。那老嬷嬷的架势着实大，大得很。
　　这些老嬷嬷们一个个高昂着头，身板挺得笔直，脸上的神情极为严肃。太监们都上了年纪，都长得怪怪的，人说色由心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悄悄看去，几个小姑娘们也都在好奇地看着这些宫女和太监呢。有个别胆子大的还抿着嘴笑呢。我却心里满不是滋味，感觉宫中和外面真是两个世界，还是一个一来就让我感觉别扭的世界。
　　未几，其中一个老嬷嬷开口说话道：“你们都是万岁爷钦点进来的，但是你们别以为就可以不守规矩。宫里和你们家里不同，你们在家里是小姐，娇生惯养的，在这里都是奴才，都得好好遵守规矩，做好自己的本分。以后你们都得在这里好好学习。”我抬眼看着她，只觉得她的嘴一张一合，脸部的肌肉似乎都不会动。“虽然你们不用侍奉主子，但是必要的规矩还是要守，这里是天家内院，错一步就连命也没有了。”一个太监阴阳怪气地讲完这番话，就由旁边的太监和嬷嬷们领我们到各自的宿舍。
　　我因为是康熙钦点的准贴身女官，所以住的地方就稍微好一些。我住的是六人间，刚才认识的只有茜雪，其他几人分别是嫣红、紫隽、佳柔和雨静。他们的家世都很好，人也很亲切、真诚。
　　我们刚搬进房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消毒。对于皇宫里的人来说，大概除了他们自己所有人都不干净、不合规矩。而且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我才刚坐下，凳子还没焐热呢，又有一个老嬷嬷领着一个中年宫女进来了。我连忙行了一个电视上常看到的蹲礼。老嬷嬷随意地点点头，那个中年宫女却快速地将房间的门窗全部关死。我还在不解，那老嬷嬷就命令我将衣服全部脱掉。我惊愕地看着她们，那中年宫女不耐烦地过来三两下就将我的衣服脱净。然后她紧紧抱住我，那个老嬷嬷则过来，将我从头发、牙齿到身体各部位都细细捏了、摸了一遍。我因年少，身体个头和体力都不是这两个宫女的对手，只能任她们摆布。最后，那个老嬷嬷满意地点点头，淡淡地说：“穿起衣服来吧。”我忍住泪水，慢慢蹲下身，将衣服一件件穿上。穿完最后一件，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这种失掉尊严的感觉让人真是不舒服至极。待那两个宫女走后，我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这一天就在来来往往的宫女和太监们的宣读各种规矩中过去。
　　晚间躺在床上，我想着今天的生活，觉得终于在进宫的第一天，我体会到了在这一方紫禁城的天空下真的是另一方天地，另一个世界。回想着一路上那些宫女和太监空洞冰冷的眼神，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突然很想逃离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