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末未阑

81、第 81 章

　　室内的空气随着地暖逐渐升温，顾湘发丝间粘着的几片雪花也随即融化，张惟之从旁边抽出几张纸巾按在她脑袋上恶狠狠的揉了揉，又心疼又生气，“回头身体再不舒服怎么办，你···”
　　责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湘死死的抱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她小声祈求：“别不要我，我会乖乖听话”
　　顾湘现在的心情既得意又委屈，她很享受张惟之这样对她事无巨细的关爱，却又担心真的惹他生气，继续开口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张惟之心里又酸又涩，“我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
　　张惟之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救了，一看到顾湘这样乖巧还软乎乎认错的样子，心里顿时没了脾气，索性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如珍似宝的搂在怀里，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你现在有我了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是你可以一辈子都放心依靠的男人”。
　　顾湘趴在张惟之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眼角的余光刚好可以看到张惟之下颌角出冒出的胡茬，她甚至能回忆起那浅浅的胡茬扎在自己脖颈上带来的细微痛感，心中一动，悄无声息的伸手在下巴处挠了挠。
　　柔软的之间像是带着微妙的电流一样，张惟之呼吸声变得重了起来，一把将怀中人不安分的手掌攥在自己手心，“老实点”。
　　顾湘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掌，彼此五指互相纠缠，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愈发耀眼，她用另一只手的指腹缓慢摩挲着环形凸起交结的地方，“我画了无数张关于戒指的设计图，但实在没有天赋，后来我想明白了，戒指的款式材质做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赋予它的意义，使得它变得独一无二”。
　　因为是你，所以再平凡的事物都开始变得特别。
　　临近新年的时候，顾湘接到了宋宁的电话，说是希望她能和张惟之一起回家一趟，尽管顾湘心里有些排斥但还是应了下来。
　　记忆里b市冬天的雪几乎都没有停过，飞机落地的时候不过五点左右，外面早已经黑蒙蒙的一片了，只剩下城市繁复的灯光映衬着窗外的大雪。
　　张惟之爸妈住在北郊的一个别墅区，一路开过来倒也不怎么堵车，不过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家门口，屋内的地暖烧得正旺，迅速蒸腾的热气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是顾湘第一次见张惟之的父亲，进门时他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腿上盖着一层薄毯，看着像是一个文弱书生，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场，让身边的人很难放松下来。
　　“爸”，张惟之率先开口介绍，“这是顾湘”。
　　听见动静，宋宁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和以前精致优雅贵妇人的形象不同，今天她只化着浅淡的妆容围着围裙和普通的家庭主妇也没有什么区别。
　　“伯父，伯母”，顾湘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十分别扭，她还暂时没有办法忘记以前的事情，用平常的心态去面对她。
　　张惟之显然也知道，默默的将顾湘的手攥得更紧了。
　　“妈，钟阿姨呢？”
　　“我给她放了几天假，明天回来”说着又把目光转到顾湘身上，“你们先坐一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顾湘给你们买了一些补品，我先放柜子里，你们在家记得吃”，说着又从里面找出一盒茶叶在张学义面前晃了晃，“爸，您儿媳妇买的茶叶，我先给您泡一壶尝尝”。
　　顾湘心里的别扭劲儿几乎在一瞬间被击溃，纵使心中有些许不满、纵使早已经能在各种公开场合与身价不菲的人侃侃而谈，儿媳妇这个称谓还是让她彻底羞红了脸。
　　“浑小子，就你话多”，张学义佯装斥责，出来打圆场。
　　以前少有的几次见面一家人都是不欢而散，现在这样融洽的气氛张学义心底也多了几分满足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语气温和道：“这里坐吧”。
　　张惟之眉眼间像极了宋宁，轮廓却和张学义神似自带一股凌厉之感。
　　顾湘的嘴角一直保持着向上的弧度，一举一动也都和预先排练好的一样大方得体，“谢谢伯父”。
　　龙井茶一直都是南方特色，顾湘特地托人找了明前茶送过来，尽管是去年陈茶泡出来的茶香也是十分清新自然而且颜色清澈透亮。张学义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满口回甘，“不错”。
　　“茶不错还是儿媳妇不错？”
　　哪有人当着面问的！顾湘心里崩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学义倒也从容，端着茶杯又喝了一口，才慢慢悠悠道：“都不错”。
　　话语间一个穿着粉紫色羊绒毛衣的妇人从客厅一侧走了过来，头发一丝不苟的盘成了发髻，脸上化着艳丽的妆容，耳坠、项链、手镯一应俱全，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大哥，人回来了怎么没有叫我”，她的个子很高人却十分瘦弱，就连头发也白了大半，瞳孔灰蒙蒙的没有一丝色彩。
　　“姑姑”，张惟之的声音拔高，语气中有一丝惊讶，很快就恢复如常。
　　顾湘的笑容一顿，眼前的这个看上去暮气沉沉的，甚至比张学义看上去更显年长。
　　张学义看见妹妹笑容更盛，招招手道：“是知啊，快来尝尝这龙井，入口回甘味道真是不错”。
　　“这位就是顾湘吧”，她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让人看不出喜怒。
　　“是啊”，张学义抢先一步回答，又转头对顾湘道：“这是我的妹妹张是知，你就叫姑姑吧”。
　　顾湘依言叫了一声，“姑姑”。
　　张是知却迟迟不做答，眼中像是泛着一层薄雾，瞳孔失焦的望着她，似乎透过她在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
　　张学义似乎习以为常，淡淡的拍了拍张是知的肩膀，“是知，叫你呢”。
　　“嗯”，张是知神情木讷的点点头，眼神却转向了张惟之，深深呼吸，郑重其事的问：“惟之，和她在一起你会觉得幸福吗？”
　　她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明显有些颤抖，她实在害怕自己的亲侄子有天会步上自己的后尘。
　　这些年张是知过得浑浑噩噩的，清醒的日子屈指可数，一次是在张惟之高考的时候，一次是在听说自己哥哥住院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张惟之记得自己的姑姑，眼前这个憔悴的女人，也曾经有意气风发的时候，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就考上了s大的研究生，一度是父母兄嫂的骄傲，可这一切在遇到那个叫陆翊的男人之后就都改变了。
　　张惟之自然也明白她心中的顾虑，认真对上她的视线，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牵起了顾湘的手，“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想要去看山河湖海”。
　　“我很珍惜现在的每一天”。
　　家里的事情一般很少会对她讲，只不过宋宁在成为她嫂子之前就已经是她的闺蜜了，不管她现在是样子还是习惯性的在去看她的时候发发牢骚，时间长了，她也想劝哥哥嫂嫂不要固执的总去反对，白白耽误了惟之的幸福，但转头一想自己的处境却是又没什么资格去说这些。
　　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疯子，但他们不清楚自己也曾感受过幸福。
　　“那就好”，她喃喃念叨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大红包递给了顾湘，“第一次来家里，我也没准备什么，这个你就收下吧”。
　　顾湘第一次见这么实在的红包，感觉外面的封皮都快包不住了，一口水差点呛出来，“谢…谢谢姑姑”。
　　张惟之也乐了起来，“姑姑，这要等到我们结婚那一天你是不是得定制一个红包才可以呀”。
　　张是知的神情第一次有了波动，她勾了勾嘴角，“你们结婚我就不来了”。
　　随即她开口道：“哥，我不想回疗养院了”。
　　人年纪越大就越是珍惜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妹妹能恢复正常，张学义的欢喜溢于言表，连忙说，“你现在好了，当然要住家里了，你看看房间还缺什么，天气好的时候让你嫂子陪你一起去……”
　　“我想去慈云寺修行”，她的语气平淡却十分坚定。
　　张学义的笑瞬间凝固住了，寺庙清苦又无人照应，还不如疗养院好歹有专人看护，可自己对妹妹最是了解，也知道轻易劝不动，好半晌都没说话。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家里人，可我也做不了什么了，浑浑噩噩的过了大半辈子剩下的日子我自私的想要过得自在点”。
　　兄妹俩差了八岁，他从小就很宝贝自己的妹妹，生怕她受一丝委屈，捧到手心二十多年到头来却成了这个样子。
　　他还是舍不得拒绝妹妹的任何要求，“等开春吧，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张学义将她形容枯槁的手握在手心，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居然都已经这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