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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It's a way of bonding ...


  •   优雅辉煌的伦敦之眼,人声鼎沸的游轮,彻骨冰凉的泰晤士河水,没有人听见她绝望的嚎啕。

      她在水下憋着气想要去牵薇拉内尔的手,可薇拉内尔连中了好几枪,甚至丧失了运动能力,无法阻止自己的下沉,出于求生的本能——肺泡已经快要炸掉了,伊芙挥动手臂,向上浮去。

      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大量带着雨后寒凉的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肺腔,与之伴随而来的是难以扼制的刺痛和绝望——
      胸腔肌肉短时间剧烈收缩的剧痛,鼻腔被冷空气刺激产生的酸涩,心脏的剧痛——她无法想象自己居然抛弃了还在水下的薇拉内尔,独自钻出了水面。
      她没有呼救,情难自已地嚎啕大哭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喝上一口Glenlivet,好歹能麻醉一下中弹的肩头、心脏处的尖锐疼痛——
      伊芙身体一激灵,彻底地醒了过来。

      昏暗又狭小的房间内,衣物、餐具等生活杂物四处可见且杂乱。伊芙从床单被子凌乱的小床上坐起来,伸手摸开了床头边小桌上的一盏灯。

      昏暗的灯光下,她颓废地往小桌上扫了一眼,在眼神碰到小桌上一瓶威士忌之后,她好像一个在撒哈拉沙漠里即将干死的流浪者见到水,一下子抬手扫过去,捞起酒瓶就送到唇边。

      辛辣的酒液冲刷过喉咙,她心里也热了几分,这种感觉似乎好受了一点点。
      但并没有持续超过半分钟,酒瓶就见了底。

      伊芙骂了一句脏话,将酒瓶随意掷飞,靠在床头。
      外头是古巴泛着蓝光的天,还有好一会儿才天亮。想起明天辛苦劳累的工作——她现在在一家烤肉汉堡店的后厨帮忙,做的都是些无聊到底的事情:卸肉、烤肉、洗刷餐具,真是无聊乏味到死,但却可以一直就这么干下去,毕竟烤肉店生意不错,不然也不会那么累。
      但伊芙已经睡不着了。
      她赤、裸着爬下床来,懒散地走到房间中央一张简易餐桌边上,捡起一只还剩半瓶的酒——管它是什么酒呢,有的喝就不错了。她每天都要借着醉意才能睡着,醒来又必须喝点儿才能让自己心里轻松点儿,毕竟是在后厨帮工,也不怕满身的酒气熏到了店里的客人。

      自从伦敦之眼游轮上那一夜已经过去了半年。
      讽刺的是,将她从泰晤士河水里捞起来的就是卡洛琳,那个锋芒毕露却也因为十二子之死和年纪上来而已经略显疲态的女人一脸冷静地看着伊芙指着她的鼻子骂出最难听、最没有礼貌的话,一言不发。

      最后卡洛琳只扔下一句:“一切都结束了,伊芙。”

      伊芙呆了一瞬,旋即浑身一软,败下阵来。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她曾经美满和谐的家庭,因为十二子的出现而变得支离破碎,她后来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追寻十二子的下落、并杀掉他们。
      她做到了。
      “难道不是我们做到了吗?”
      “显然我做得多一些。”

      又来了,薇拉内尔的话再次响起在伊芙的心里,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军用匕首一刀刀地在她的心上凌迟。
      是啊,她们做到了,十二子都死了,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再度拥有曾经的一切美好——和薇拉内尔美满的日子。

      她陪着薇拉内尔一起看电影,把那些自己根本不会和别人讲起的极其无聊的日常讲给薇拉内尔听,任由薇拉内尔埋在她的怀内嗅着她皮肤的气息对她说喜欢她皮肤的气味;她们会在任何一个时刻疯狂地接吻,在任何一个想要的时候做。

      “只是因为她是伊芙。”
      “薇拉内尔,我需要你。”

      但是世事难预料。

      伊芙该去上班了。
      她在嘈杂得不得了的后厨里剁着一块很大的牛肉,尖刀一下一下地落下去,可她的思维仍旧是漂浮着的。
      那个每天都会出现在她的脑子里的念头又来了:

      说不定,薇拉内尔她还活着呢?

      好了,伊芙和这个念头,以及它衍生出来的其他所有念头的斗争又开始了,这是每天都在上演的戏码,在她机械地重复着那些无聊的体力劳动的时候的必修课。

      ——别想了,你在伦敦等了三个多月,用尽了自己的人脉都找不到一丝关于薇拉内尔的消息。所有人都无奈地一遍遍告诉你,薇拉内尔已经死了,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活得下来;
      ——如果她真的还活着呢?

      无论第一个想法如何证据确凿,第二条想法依旧不可磨灭。常常是在说服自己薇拉内尔已经死了后过不了没多久,第二个想法再度故态复萌,一切都是徒劳的无用功。
      伊芙实在是烦透了这种感觉,她想逃离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于是她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出现了古巴这个国度,可能是她和薇拉内尔有些美好的回忆在这里?但伊芙没想到自己依旧没有逃离那两种想法的斗争,这是她的必修课。

      她想起在古巴的那个不知名小岛上,那对肾脏双生夫妇之中的女人为她和薇拉内尔测试的塔罗牌牌面。

      薇拉内尔的将来是太阳,光明灿烂,充满希望;
      伊芙的将来是死神。

      可是为什么,死掉的是薇拉内尔?难道这是命运女神的恶作剧,将她们的将来交换了吗?

      既然薇拉内尔的将来时“DEATH”,那么伊芙的将来理应是“SUN”,可现在为什么伊芙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点光明?

      她的思绪飘忽无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就会想到些什么,但总归是和薇拉内尔相关的。

      就好像今天晚上下班之后,她忽然又做了个决定:

      如果薇拉内尔真的没有死呢?说不定薇拉内尔真的还在找她呢?那么她躲在一间小小的烤肉店后厨,薇拉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她!

      伊芙路过便利店,买了一瓶酒一边喝一边将漫无目的地想着她要去哪里。
      一旦动了要去找寻薇拉内尔的念头,她就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逼仄狭小又昏暗的房间里了。
      酒液冲刷过喉咙,辛辣又让人飘飘然。在这样一种无比清醒又即将麻痹的思绪状况下,伊芙决定要去俄罗斯。

      因为俄罗斯是薇拉内尔的故乡——虽然薇拉内尔讨厌自己的家乡,但说不定呢!
      命运女神已经对她们开了那么大的玩笑,她伊芙在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决定,又会招致何种更恶劣的结果吗?

      伊芙无所谓。
      她仰脖将最后一口酒喝干净,随意将酒瓶往路边的矮墙上一摔。
      玻璃瓶发出一声尖锐的爆响声,玻璃碎屑哗啦啦落了一地。

      几个路过的中年女人看见她这副样子,小声又清晰地骂了一句Damn drunk。

      伊芙闻若未闻,她一口气跑回自己的住处,翻出来仅剩的零钱。虽然她的钱都用来买酒了喝了,但从古巴到俄罗斯的机票钱还是买得起的。
      她迅速收拾了一件厚外套一个帽子一双手套,拿着钱和护照就匆匆赶往机场。

      俄罗斯寒冷的空气吸入肺中,用不了多久就将伊芙胸腔里的那一番热情给直接冻了个晶莹剔透。

      她再一次在那些想法之间徘徊挣扎,在薇拉内尔“大概率已经死亡”的现实和“薇拉内尔说不定还活着”的幻想之间穿梭。
      而酒精是让她在这些想法里来去自如的钥匙,百试百灵。

      在俄罗斯三个月,她依旧没有找到薇拉内尔的消息,但她丝毫不着急离开这里。
      因为她知道,她还会重复之前所经历的一切,等她某一天突然上头了,就会拿着打工攒下的钱重新买一张机票,离开这里,重新满怀热情地找寻薇拉内尔的还活着的证据。

      只是她没想到,她这次居然获得了神的垂怜。
      就在她从超市买了些酒回来时,有个年轻女孩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伊芙?”
      她说的是英语。

      伊芙抬起眼。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皮肤很白,蓝色的瞳孔中泛有微微的褐色,身材很高很有力量感,棕色的皮袍领口袖口边缘镶嵌着一圈白色的皮毛,一紧身牛仔裤和一双鹿皮长靴。

      非典型俄罗斯人长相。

      女孩子没有理会伊芙的目光,自顾自地说:
      “我是伊琳娜,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你该认识康斯坦丁那个老混蛋吧?”

      “认识。他已经死了。”
      伊芙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拎起装着伏特加和日用品的塑料袋子就要离开。

      伊琳娜一把扯住了她的袋子,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滚落出来。棕褐色的伏特加酒液洒落出来,很快结了冰。

      “你看起来很不想和以前的那些人打交道。”
      伊琳娜眨了眨眼,突然放轻了音调,“我想知道些什么,还轮不到求着你告诉我。但我认为,有个人你或许会想见到。”

      伊琳娜说完,将带着毛绒手套的双手拢到嘴前呵了呵热气,又将手揣到外套口袋里,走开了。

      伊芙来不及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直觉般地跟了上去。

      伊琳娜丝毫不意外伊芙能跟上来。
      两人乘坐了很久的地铁,最后在一幢别墅前停下来。

      隔着茫茫雪色和淡淡的薄雾,伊芙一眼就看见了一个背影:

      蓝灰色的皮毛帽子之下露出金色的长发,蓝灰色镶皮毛大衣一直盖到膝盖,在一双花哨的黑白相间绒布短靴之上,曲线漂亮小腿裹在一条黑色的紧身长裤里。

      错不了,这一定就是——

      “薇拉内尔!”
      在反应过来之前,伊芙已经喊出了那个名字,她的身体早已由不得她的控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奔向了对方。

      听见呼唤,对方转过身来。
      是薇拉内尔的脸,可是却不是欣喜的神情。她瞪着眼睛,面上出现一些神经质和近乎暴躁的疑惑,看向这个跌跌撞撞朝她跑过来的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卷发的女人。

      伊琳娜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嘿,伊芙!她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叫奥克娑娜。”

      这一刻,伊芙突然有一种感觉。
      曾经她捅了薇拉内尔一刀;曾经她被薇拉内尔朝心脏开枪,这两次之后,她都下定决心要彻底和薇拉内尔分道扬镳,再也不愿意和薇拉内尔有任何联系。

      可从来没有哪一次断联像此刻这样彻底:薇拉内尔不记得她,不记得她们之前经历的一切事情。

      这一刻,伊芙突然明白了冥冥之中的安排:
      薇拉内尔的将来的的确确是“SUN”,她的将来的的确确是“DEATH”。
      伊芙觉得自己一直处在一个濒死的状态,一息尚存;直到现在她亲眼看见薇拉内尔不记得她了,她才像是一个接受凌迟的求繁琐被割下最后精准的最后一刀,咽了气。

      她停下了奔向薇拉内尔的脚步,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隔着一个尴尬的距离,她听见薇拉内尔认真却又带着些调侃意味的微哑嗓音传来:

      “你的头发,”她轻轻地点点头,“放下来会更好看。”

      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上的见面时,薇拉内尔曾经对她说的话。

      雪地上反射出洁白晶莹的日光,在这光明的太阳之下,伊芙放下来头发,走上前去笑着说:
      “你好,奥克娑娜。我是伊芙。”

      因为重逢,她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但有什么东西,从未改变过。

      The beauty in your relationships will be found in the ways you reunite.
      Have you ever heard Kintsugi?
      It's a way of bonding,to creating something new,something completely your ow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It's a way of bo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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