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鲤瑟

1、第 1 章

　　当拥有的正在进行时，你就应该学会珍惜。之后再说别的什么，都失去意义了吧。
　　——记

　　Part.1

　　苏小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的。
　　手指在星座杂志上蹂躏着纸张，五花八门的扭曲字体在素白的页面上张扬着。素来鄙视这些烂俗的小女生玩意儿的自己，居然在这里细细的研究起来。
　　恩，水瓶座……他属于爱情回报型……和双子的速配率99%……和自己很搭……目光凌乱的扫描着毫无真实意义的语句。噢，真是傻子。

　　这里不是<苏小曼奇遇记>或者<苏小曼爱情白皮书>，她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了而已。没什么夸张浪漫的手法来描写邂逅的过程。因为这个人她根本已经认识好多年了。

　　所有人都说，小曼的生活比煮开了又冷掉的白开水还无味，白描出来的一条命。很奇怪的是她生在热情如火的夏季，还是本应古灵精怪双重人格的双子座。所以说，星座学这种东西有时候纯粹是扯谈！苏小曼，是个比瓶子还光怪陆离比蝎子还不可理喻的存在。

　　但是，她居然恋爱了。
　　暗恋。不过暗恋也属于恋爱的一种。

　　身边的朋友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就被腌在泡菜坛里了。每每认识新的朋友，不过几天就会来质疑：你苏小曼年届二八居然还没恋爱过？难道是个身心健全的女生该有的行为吗！？
　　噢，不是的，我小学有暗恋过隔壁家的男孩子。她板着脸说，我还和他亲亲过哦。
　　——哇咧咧，我们小冰山居然是早熟份子？
　　嘿嘿，她一脸甜蜜。苏小曼的初吻——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献给了隔壁黄大婶的儿媳妇出生不满两个月、粉嫩粉嫩让每个见过他的人都想咬一口的男娃。

　　Part.2
　　苏小曼很漂亮。见过她的人都毫不吝啬的赞美。及肩的中长发，发丝细腻的好处是懒得打理但自然的恰到好处。五官是最妥善的搭配，皮肤也没什么大问题。这便是美人了。

　　但与此同时，苏小曼很怪异和苏小曼不是人类这两句话，也在熟识她的人群中广为流传。
　　关于她所做的一系列怪事，没人原因重复叙述。研究扶着墙吐的猫大概是她最浅显的兴趣之一……不得不说，她的兴趣却是十分广泛的。只不过这范围倒是从没涉及过“花痴”或“同人女”这年头大部分女生所处的行列。

　　那天她走到自己家楼下花园的时候，发现存在了二十几年的小水塘正在被抽干。苏小曼像关心国家大事般停了下来，目光细细碎碎的注视着逐渐干涸的塘底。噢！这里绝对是个小型垃圾场！多年来小区老老少少们贡献的杂物在塘底淤泥中挣扎着腐败了。可以看见颜色最明朗的是大概才入塘不久的七喜易拉罐。
　　苏小曼对着这一摊烂泥眯起眼，猫儿般慵懒贪婪的样子。哈，找到了。
　　靠着自家单元门口的方位，一只烂的和污泥不分你我的老皮鞋静静地立在泥中，它已经和周围的一只闹钟和因家庭纠纷而落入湖中的菜刀相濡以沫了十年有余。
　　像是缺胳膊断腿的木偶士兵，退色的面孔确是曾经最心爱的鲜艳明晰。

　　苏小曼的思绪像拉锯一般嘎吱作响地割回了那非一般的童年时光。这只鞋……她深情的看着，那是讨人厌爱欺负人的大表哥家老爸来小曼家时，她和那个“他”两个人同仇敌忾的杰作。
　　大伯那气绿的脸和之后找不到凶手变成的猪肝色，是她和他最初的记忆中最甜蜜的一抹色彩。

　　他的名字很好听。
　　苏小曼这样想着，可却不愿意念出口。
　　只是发呆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挲出那些横折撇捺。

　　Part.3

　　怎么会喜欢他的？
　　她不是没有问过自己，甚至拿这个问题骚扰过以及邻居家的狗狗来福和隔壁阿婆最心爱是猫咪毛毛。一起轰轰隆隆过了那么些年，直到两家分开，难得见几次面的时候，也没擦出什么火花。
　　连思念这种东西也被自己没心没肺的省略掉了。可是，回答小曼的除了嗲到不行的汪汪喵喵声，就剩下自己心脏扑簌扇动的声音。

　　扑哧扑哧。劈里啪啦。

　　苏小曼把眼光重新聚焦回星运杂志。又烦躁的丢开。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应该想不要表白或者怎么表白才对，怎么会一只纠结于为什么喜欢和怎么会喜欢的问题上呢……

　　Part.4

　　“短信短信……我是短信……短信短信短信……我是……短信……”手机幽幽然聒噪起来，屏幕荧荧。
　　哦，他的短信。

　　>最近阿忙啊，好久没出来玩了诶

　　这家伙，一回来就想着去玩。她撇撇嘴。

　　>还好啵，窝在家里长蘑菇……

　　>我最近放假，要不要去找你？我拍了不少我教的小孩的照片，带给你看

　　>好呔~你月底才回四川吧，时间还多呢。哈哈。

　　>恩。暑假回来我就支教完了，还得准备毕业论文诶。这周六还有空啊？我去你家

　　>么得问题，来了电话联系

　　光线暗下去。
　　后天就是星期六。
　　已经有三个月没见他了。苏小曼揉揉头发，明天是不是可以去剪一下了。

　　Part.5

　　苏小曼脑袋好用是真真的，不然现在也不会在南大这样的环境里悠然自得的过着小日子。可小时候老师最头疼的他，现在居然考到了东南，目前大三，找到机会在毕业前去四川山区的小学支教。连小曼妈都夸他是个有出息的小子。
　　“长得又高又秀气，专业学历又好，以后有出息诶~”小曼妈叨叨的时候，苏小曼在一旁抬起下巴，莫名其妙的，于有荣焉。

　　Part.6

　　稍稍修剪的头发依然及肩。细腻的发丝柔柔的落在肩头和凝白的脸侧，恩，有层次感了些。
　　“啊诶~小曼~~”一女子猛地出现在苏小曼眼前，吓的心脏差点没出腔。顶着日式蜜色大卷发的可爱女孩，是一个怪物，同时亦是小曼的死党。
　　当然，这个怪物是苏小曼赋予她的称号。那么在普通人眼中，她便是正常到不行的2008年应当存在的女孩子。
　　“难得见你在脑袋上动刀诶~能在这种店碰到你真是巧到不行！”女孩笑眯眯，在华仔的反着光的招牌下和小曼开始闲话家常。
　　“刀……别说的我像进了医院似的……”小曼无奈。
　　“哈哈，好啦好啦，明天早上八点半去叫你哦～早点起！”
　　“明天？”小曼疑惑。
　　“是诶。明天是九号啊！你答应陪我去参加SJ吧的庚宝庆生会，别和我说你都忘了？！”女生手拍额头的翻着白眼。拜托了。说过这么多次了诶。
　　“哦……”

　　明天……明天不就是星期六？
　　……

　　“小曼，我。”熟悉的旋律，他的电话。
　　“啊……是……”
　　“明天你……”
　　“不好意思诶我明天有事，之前忘记了，我们后天出去好不啊？”苏小曼哭丧着脸，苦瓜，黄连。
　　“哈哈。你还是这样糊涂啊，你个傻蛋。”
　　“好啦不说了我车来了，你有空过来打电话啊。”
　　“好，拜。”

　　星期天苏小曼没有接到电话，他只发了个短信说，学校有事，过几天吧。
　　没办法，心怀愧疚的苏小曼，觉得心里纠结了一块，淤在那里。于是她决定去学校找他，诶，放鸽子的是自己。大不了午饭自己请！恩，很礼貌了吧。

　　眉心的结散了，小曼扬起嘴角，说干就干。

　　他的学校不算太远。要知道高中搬家后她和他隔了大半个南京。她偶然经过他学校的那次，看到他好像突然的抽了好高，颀长的身影和熟悉却像又点点陌生的面庞，突然地让苏小曼的左心室产生了飞机起飞然后持续低空飞行的轰鸣。
　　那时候一度科学的怀疑自己的心室有杂音。
　　幸而苏小曼是聪明的，在去医院检查之前及时的发现自己的毛病出在哪。

　　喜欢上他啦。

　　于是把从前的照片一沓沓的搬出来堆在房间的地板上。仔细筛选有他的每一张。以至苏妈妈打扫的时候还奇怪，小曼这么白目的孩子，怎么居然开始怀旧了。

　　Part.7

　　他的宿舍也是去串过几回门子的，发现他没开机的小曼熟门熟路的逛进了男生宿舍。啊，大妈养的加菲更肥了。

　　咦，还生了小猫！
　　诶，太瘦了吧，你是后妈么？

　　7楼A座。神呐，你住那么高干什么的。小曼睨视着坏掉的电梯，嘀咕道。

　　Part.8

　　可是，最终，她悻悻的下楼，悻悻的回家了。
　　原来他不在。
　　不在宿舍不在学校甚至不在南京了。
　　很委屈。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下，苏小曼委屈极了，就算我什么都不是，十几年的交情也不值得你说声拜拜么。
　　苏小曼慢吞吞地晃回家，她没有哭，也不想哭。只是觉得委屈地心脏像是血管堵塞住了，跳的重重的。
　　一个月后小曼收到他寄来的照片，山区的孩子，大多并不白净，但眼瞳总是清澈纯净地像是精灵。她一张张细细地看着他镜头下的笑脸，开心地像是从没见过阴霾。
　　至于他提前走的原因，她从别处得知，是他带的班上的孩子出了事，便什么也顾不上的赶了回去。小曼和他依然不是发发短信打打电话，没有任何变化。是啊，只是自己一相情愿嘛，他完全没有必要向自己交代行踪的。没有必要。这根本不算什么。

　　苏小曼还是有着白开水冷掉再烧开的生活的苏小曼。简单而离奇的过着一如平常的平凡生活。
　　都说了暗恋是一个人的事了。
　　聪明如苏小曼，还是难免傻气一回。
　　“与你无关”这种话，是傻气的苏小曼怎么都说不出来的。你既然担任了主角，十年八年你也要回来的，苏小曼不接受独角戏。

　　其实不是苏小曼胆小害羞，不过要和朋友了大半辈子的人告白，总是需要时间勇气的。

　　暑假就快要到了，他要她来接机，说是补偿寒假还欠他的一顿。于是半年没打理头发的苏小曼在他回来前一个星期又进了理发店。恩，这次是引导造型。
　　上回的日本蜜卷看到换了发型的小曼。呆了。

　　噢，谁能告诉我苏小曼藏到哪里去了，那个完全没有女性意识的苏小曼……

　　Part.9

　　他是不是搞错时间了呢……苏小曼回到家。十二点。

　　天是黑的。

　　手机也打不通。临时有什么事么，也不说一声。什么都不告诉我。小曼打开灯，玻璃窗外的广告街灯和晚归的行人，繁荣的寂寞，围绕着她。
　　她拉开抽屉，他寄的照片。目光弥散，想漫进他的世界。
　　最后一张是他和孩子们的合照，笑容灿烂，就像看进她心里一般的注视着镜头。
　　下过雨的高楼，像哭泣的森林。天亮前的风偷偷溜进房间。苏小曼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醒了。
　　不知道梦到什么，心跳猛烈的像是要从小舌头下冲出来。她安静坐了一会，天还没有亮尽，手机在地板上僵直着。没电了。
　　苏小曼好像并没有睡醒，开了一夜的电脑依旧显示着他拍的照片扫成的屏保。她如常的洗漱穿衣，拿上钱包出了门，乘公交到机场。
　　天还没有亮。南京的天向来亮的颇早，更何况已近夏季。
　　她看了看表。13日04点37分，星期二。苏小曼好像看见机场大巴的玻璃变成了照片，他和那些孩子。笑的美若夏花。放大的照片。他胸前教师证上的照片也和他人一样让她心动。

　　旁边写着姓名，尹卓亦。
　　民族，汉。
　　生日，1987年2月9日。

　　苏小曼呐，是个傻蛋。是尹卓亦口中的那个傻蛋。

　　明明有机会，唯一的机会，自己帮他过生日的。居然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偶像生日，而忘记了他。为了什么韩庚，自己把和他的约会丢到爪哇国。
　　唯一的机会。
　　就被一个叫苏小曼的傻瓜不在乎的Pass了。
　　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
　　最后的机会。

　　傻蛋苏小曼。咧着嘴，不知道要哭还是准备笑。最终是没有发出声音。她拿出顺手放入衣袋的妈妈的手机。发短信。

　　“我喜欢你。by苏小曼。”

　　Part.10

　　2008年5月12日，中国四川发生汶川大地震，震级高达八级。北川，汶川，绵竹等地为地震严重区。
　　2008年5月12日，下午5时，苏小曼尹卓亦约在南京禄口机场见面。

　　泪雨滂沱。

　　Part.回忆

　　“绵竹……好可爱的名字诶，你去给我拐只熊猫回来吧。”

　　“那小曼你不如来四川看我好了。”

　　“你有熊猫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