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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想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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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1107号顾客在3号窗口办理!请1107号顾客在3号窗口办理!”
俞煊看着3号柜台处的那个人,表情凝滞,用力攥了攥手中的贷款材料。自从毕业之后他们之间就失去了联系,六年了,她变漂亮了,也更成熟了,只是,那双眼睛里依旧隐藏着淡淡的忧伤。
“又死机了,夏赟,快过来帮我看一下!”那个人一边焦急地看着卡住的电脑屏幕,向同事求救,一边看都不看地招呼着1107号,“不好意思,请您稍等一下!”
“嗯!”俞煊回过神来,赶忙答应。她还是会在遇到电脑麻烦时向别人求救。可惜这个人不再是他。只是夏赟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嗯?别急,怎么了?”一名男子匆匆跑了过来。
俞煊看了看那人脖子里挂的证件照片,是他!当初一竹提起过这个人,一竹不是说拒绝了吗?怎么
“又卡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办理存款时还好好的呢。”
“没事,我看看。”男子很快就找出了问题所在,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欧了!”
3号窗口试了一下,顿时喜笑颜开,“神奇!谢了啊!今晚出去吃吧,我请客!”
一句“神奇”又把俞煊拉回到学生时代,那时每次她看到他敲几下键盘就轻轻松松摆平自己不听话的电脑,就会像个孩子一样惊讶地称赞道“神奇!”而他都是乐在其中,无限享受。
“切!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不还是在家做饭!”
“呃上次实在太累了嘛,这次,我不耍赖,说到做到!”
1107号愣了,什么意思?做饭?在家?难不成
“OK,那我就再信你一回!”那人笑着走开。
“必须相信我!”3号窗口笑着冲着背影说道,又转过身来,带着模式化的开场白,“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请问您需要”抬头看见1107号,整个人瞬间僵住,十几秒后又回过神了来,“办理什么业务?”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尴尬的笑在两人脸上显得格外得尴尬。
“请问您办理什么业务?”
俞煊将手中的的材料递给她。
“抵押贷款?急需用钱吗?”
“嗯。”
她“奥”了一声,心头一紧,是要结婚了吗?但这和自己还有关系吗?当初因为害怕失去你所以选择做朋友,没想到最后还是失去了。
遐想间,迅速熟练地整理好材料,“这里,这里,签下字。”
“好!”同样是迅速的动作。
她接回来,看了一下,还是那么熟悉的字。他字体不漂亮,唯独名字写得颇有几分书法的味道。
咔咔盖上几个章之后,重新把材料递给他。“好了!”
“谢谢!”俞煊大概浏览了一下,却并不急着离开。
“怎么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奥,没有。”似乎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迟疑,言语中夹杂着几分慌乱。
“那个你能不能把你现在的电话号码给我?”
她一脸的不明觉厉。
“没别的意思,就是以后银行方面的事情不懂得话可以咨询一下。”
“奥,给你张我的名片吧。”说着拉开抽屉。
俞煊继续支吾着,“好久没见了,也想找你聊聊”
“嗯?”
“奥,没事,没事了!谢谢啊,以后可能要多麻烦你。”
“没事,这是工作人员分内的事。”
“再见!”
“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六年前的陆一竹含着满眼的泪,恶狠狠地对他说,“这辈子,不要再见面;下辈子,不要遇见我。”
“一竹?一竹?猪头!”夏赟忽地敲了下桌子,这笨猪,非要我弄点动静是吧?
“嗯?怎么了?”陆一竹回过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叫你名字你不答应,骂你你却醒了!”
“奥,是吗?”对方似乎并没有完全醒过来。
“你今天怎么了,下班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吃饭时还开车!”
陆一竹愣了一下,又赶忙找借口开脱,“奥,或许是累了吧,银行今天人有点多。”
“是有点,吃完饭我开车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夏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为什么自己却始终无法给予他一个准确的回复?是否有一天,他也会将爱消耗殆尽?
回家的路上,陆一竹合上眼睛假装睡去,夏赟顺手打开车上的播放器好让她更加放松一些,
“厌倦了被寂寞追着跑/找个爱你的人就像托付终老/能陪我走一程的人有多少/愿意走完一生的更是寥寥/是否刻骨铭心并没那么重要/只想在平淡中体会爱的味道/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很老的一首歌了。”
“醒了,嗯,好像是张靓颖的《终于等到你》。”
终于等到你,六年了,我以为我已经把你忘了,再见面却发现我依旧放不下。
“一竹”夏赟有些迟疑。
“嗯?”
“我们这样算不算在一起了?”
六年前她也问过那个人,“我们这样算不算在一起了?”对方沉默许久,末了才说,“我们本来不就在一起吗?”
“我们本来不就在一起吗?上班在一起,吃饭在一起,一天的时间除了睡觉几乎不都在一起吗?”
“一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尴尬地低下头,无言以对,我又怎能不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六年前,我哭着去找你,你说,我会陪着你,跟我在一起吧!这几年你的好无可挑剔,我甚至以为我已经接受了你,但是他的出现又把我打回了原形。我忘不掉。
“没事,等你想好了再回答我也不迟。”
有迟疑代表爱得不够深,或者根本不爱。如果爱,又怎会有迟疑?
陆一竹“嗯”了一声,抬起头,在反光镜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六年了,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而他呢?买房应该是结婚吧。
回到自己租的公寓,陆一竹无力洗漱,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不一会又蜷缩了身子,抱成一团,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有人说,那是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只有在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人才会这样做,为了保护自己。
陆一竹此刻也是没有安全感的。六年前,当她看到俞煊与叶浅予抱在一起的瞬间,也是瘫坐在地上做着这个姿势。12月的北方已经大雪纷飞,光着脚的她,冷。
正当她苦苦地回忆着过往的种种时,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把她拉了现实。她潜意识地觉得是他。在接与不接的迟疑间,电话挂断了。
是自己想多了,陆一竹嘲笑着自己。
刚要起身去洗漱间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
陆一竹倏地笑了起来,那时的她何尝不是常打他的电话,无人接听时就一直打,最后只能被他的舍友接起,无奈地解释道,他去洗澡了。
想到这,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想法。
等到电话第七次响起的时候,她终于接起。
“陆一竹!我以为你死了呢!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刺耳的声音吓得她赶紧把电话拿离自己。
真的是自己多想了。都这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女生一样胡思乱想。
“奥,斐芸啊,我错了,刚才在洗澡,不方便接。”惹谁都不能惹王斐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行了,原谅你了!明天抽个时间陪我去挑婚纱吧。”
“明天?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陆一竹你真是头猪,明天周末啊,忙糊涂了?”
“奥,我忘了,好的,明天就舍命陪娘子啦!”
岁月真是得理不饶人,自己掌管着所有生命的轮回,所以就肆意地为所欲为,拿着小鞭子在生命的背后用力地抽打着,撵赶着。
苏安琦毕业后就在家人的安排下嫁给了某财政局局长的儿子,现在早已经是妈妈级别的,标准的家庭主妇。六年了,连大大咧咧的王斐芸都要嫁作他人妇了。曹婧在银行干了两年,觉得实在无趣就辞了职,在健身中心做教练。陆一竹毕业后就在夏赟的介绍下进了银行,虽然枯燥乏味,但是毕竟与专业对口,不用再四处奔波。
“老天不公平,连你都要嫁人了。”曹婧啧啧地说道,一副轻蔑的样子。
穿着婚纱的王斐芸白了她一眼,“看在你至今单身的份上,本宫原谅你了!”
“切!那是我情愿单身,又不是没人要。”
“咦!这一句意味深长啊!”陆一竹一脸惊讶的表情。
“快,从实招来,是哪个不怕死的。”苏安琦更是惊讶。
曹婧得瑟得眉飞色舞,故意卖着关子,“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敢于面对惨烈的人生!”
一句话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看你们一个个惊讶的样子,我有那么差劲吗?”
王斐芸已经急不可耐了,“其实,我们担心的是勇士的安危。”
“滚!其实是我带的那个乒乓球班里的,有机会带给你们瞧瞧。” 说完就腼腆地笑了,引来众人一阵唾弃。
“一竹,你和夏赟怎么样了?别怪到时结婚没人给你作伴娘啊!”
苏安琦话锋一转,问起了陆一竹。
陆一竹尴尬地笑了,“就那样呗,还能怎么样?”
这一句立刻招来王斐芸的嫌弃,“什么叫‘就那样’,一竹,不是我说你,这些年夏赟对你怎样你自己最清楚。”
陆一竹低头看自己的手,沉默以对,我怎会不清楚?工作是他托家里关系找的,家里多次逼着他相亲,因为他的不肯,老爷子甚至进了医院,这几年,都是他在不离不弃地照顾着自己,都明白。
“你是不是还没忘记那个人?”苏安琦似乎看得出她的心事。
陆一竹继续沉默。
王斐芸瞪圆了眼睛,一顿责备,“陆一竹,你不知好歹,当年他怎么对你的,你全忘了?六年了,就算解释也早解释了,没解释就是事实!”
是的,六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陆一竹都已经忘记他还欠自己一个解释。但是解释又有什么用,解释了就能回到过去吗?
依旧是沉默。但很快这沉默就被陆一竹的一句话撕裂。
“昨天在银行遇到他了,他办购房贷款还向我要了电话。”
此语一出立即惹来三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苏安琦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一竹,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你忘不掉的是那种感觉,而不是这个人,你当初害怕失去而努力克制自己,自欺欺人做配角,但终究你还是失去了。放手吧,他不值得。”
没错,相似之人牛毛,但那种感觉却是唯一,因为这感觉只能由那个人给,所以连带着那个人也成了唯一。
“我知道,六年前看到那一幕我就已经死心了,但是总觉得心有不甘,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不甘。”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六年了,太多的不定数,兴许他已经和那个贱人结婚了呢?就算没结婚又怎样,你们难道要靠着那点可怜巴巴的记忆过活?过去和未来都是虚无缥缈的,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陆一竹的思绪乱作一团,两情相悦的几率是如此地渺小,渺小到竟连霸道的时间都无能为力。
夜幕降临,淡黄色的霓虹灯给整座城市蒙上一层无比暧昧的面纱,街道上刺耳的鸣笛声催促着下班的行人赶紧回家,推掉夏赟看电影的邀请,陆一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边踱步,踩着自己落寞的影子。这是她独特的排遣烦闷的方法,高中时下晚自习后她经常一个人闲“场”信步,放开自己,脑袋清空,仰望星空,就那样静静地走着,走着,那时的烦恼里只有考试的失意,渐渐地大学里,这烦恼多了俞煊,而现在也是一样。转来转去,路程很远,而位移却为零。
一封陌生号码的短信让她放过影子,伫立在原地。
“能否见你一面?”
她猜得出那是他。六年前也是这样一封短信彻底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自从俞煊以沉默的方式答应陆一竹提出的要求之后,陆一竹就像煞费苦心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玩具的孩子一样,欣喜若狂。之后的日子里,微妙的变化在他们之间发生,两人形影不离,各种情人专属的节日里,他们也会在一起陪伴彼此。只是没有谁去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如此足矣,因为自己已经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等待,等待他们之间的开始。
12月的一天,漫天的雪花飞舞,不是翩翩起舞,而是群魔乱舞。凛冽的海风歇斯底里地在无叶之木间吼叫,撕扯着从天而降的六瓣晶体,俨然一副“与世俱焚”的派头。陆一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自然躲在在宿舍里看书,与其说看书,倒不如说是舍谈会,只有曹婧因为球队训练缺席。
当姑娘们天南海北地胡侃时,陆一竹收到俞煊的短信,正巧被王斐芸看到,“‘能否见你一面?’哎哟,又秀恩爱,你俩整天黏在一起,这才一晚不见就受不了相思之苦了?”
陆一竹有些不好意思,却满心欢喜,“那你们应该恭喜我终于修成正果!”
“得瑟!继续得瑟!喜糖喜饭一样都不能少啊!”
“OK,哀家准了!”话落,引来一阵欢笑。
这么久的纠结都变成了无用功,该发生的总要发生,不发生,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后。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早点坦白。陆一竹心里窃喜。 窃喜之余也在纳闷,自己今天吃晚饭时明明告诉过他,今天只想宅在宿舍,怎么这会儿又想要见面。
打电话过去,关机。兴许是没电了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呢。
这时,冒死参加训练的曹婧推门直入,气喘吁吁,一脸的焦急,“一竹!一竹!我”
陆一竹见她这样,想必被外面的疯子一样的天气折磨得不轻。“怎么了?无敌手也会被风吓倒啊。”
“不是,是我看见俞煊和一个女的在一起。”
“可能是一个部里的商量事情吧,他们最近要举办科技竞赛。”
陆一竹一脸的淡定从容,却被曹婧立马打断。
“是抱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在竹亭里!”
陆一竹的淡定顷刻间凝固,却又极力反驳,“怎么可能,是你认错人了吧?怎么会?”
“刚开始我也以为认错人了,后来听到那女生喊名字,我才确定。”
陆一竹一下子僵住,下了床就往外跑。
“没穿鞋!”见她没穿鞋子,苏安琦和王斐芸赶忙跟了上去,然而等到他们追到竹亭时,却只看见风雪中的陆一竹愣愣地站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面无表情,被风吹干的泪痕爬满双颊,顺着眼睛的方向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俞煊温暖结实的肩膀上是叶浅予幸福的微笑。看到陆一竹后,幸福就变成了胜利和骄傲,高傲地嘲笑着陆一竹的愚蠢。
那一刻,陆一竹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维护的一厢情愿连同自以为骄傲无比的自尊一起冻死在数九寒冬,眼前的一幕比歇斯底里的风更加毫不留情地穿刺骨髓,这就是你摆脱我的方式?发短信让我亲眼目睹你们是如何的幸福?那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
那一寸记忆残忍地逼红了陆一竹的眼睛,她笑了,时间可以造就曾经,却抹不去血淋淋的记忆。有人说,疼痛的往事可以选择忘记,可纵算忘记了,并不意味着就真的不存在。一回想,心就会绞着疼。
新的消息:“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