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Moon银月》三闲岁月

2、女中

　　在她的记忆中，女中的生活是最不堪回首的，刻板单调得让江翔总是想起简爱自小生活过的那间教会学校。这所学校并不是以教学为主题的，而是以打扫卫生为主题。这里每天都有各种名目繁多的打扫任务，以一种近乎变态的方式检查。学生会的人戴着白色的手套在窗框缝里、粉笔槽里使劲的摸、抠，发现不干净的地方，他们就会高高举着那脏污的白手套，像是找到别人通奸的罪证一样不怀好意的冷笑。拖过的地不能留有任何脚印和水渍，要光可鉴人。
　　每天早上要跑早操，冬天天还没亮，就要起来跑，这对身体羸弱的江翔是一种折磨，她有低血糖，有时候跟着队伍跑出去就跑不回来了，她只能难堪的做在马路牙子上，等着头晕恶心自行缓解，然后一脸苍白的走回去，而那时候多半早餐时间已经过了，她只好饿着肚子继续上课。不过这对宁佳来说都不算什么，她天生一副好身板，做了体委，即便来了例假，也依然可以把每天3个的例假休息名额让给别人，班里有50个女人，每天3个的名额怎么够呢？因此很有些人为了这点儿好处巴结她。但是，江翔坚持自己的高傲，她宁愿迷迷糊糊地坐在冷风中，也不想开口求人。
　　女中另外一个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周一到周五全天封闭，如果要出校门必须得有外出卡，那卡片每天也只有3个名额，而且限时。
　　她看着中学时的毕业照，她留着短发，扁平的身材，眯着眼睛站在最角落的位置，阴沉地盯着镜头，心里可能在想终于要离开这里了，这3年的时光让她m没有任何留恋。然而就在她斜上方那排的正中间，宁佳笑得很灿烂，好像美好的未来在向她展开。
　　校际运动会那天明明已是9月下旬，却非常的热，没有项目的人都坐在树荫里，看着跑道上腾起的尘土，空气扭曲着。从来不参加任何项目的江翔被安排在跑道边为过往的选手递水。还剩最后一圈，宁佳也在选手中，她裸露的脖子上像涂了防晒霜一般被汗水浸湿，胸部发育的很好，饱满而□□，头发随着每一步起伏着，被阳光染成了金棕色。她从江翔手中很粗鲁地夺过水，只喝了一口就从头上浇了下去，水顺着头发趟过她丰满的嘴唇一直流到了身上，单薄的T恤立刻湿了，内衣的轮廓显露出来，然而她并不介意，很潇洒的甩着头发，随手扔了水瓶。那跑过的背影像金子般熠熠生辉。她身后江翔的低血糖不失时机的发作了，轻飘飘地倒在了旁边人身上，在她耳边冲刺的欢呼声和抬她去医务室的人声混杂着，离她很远，然后她没意识了。
　　她醒来时，安静的医务室和杂沓的走廊形成鲜明的对比，窗外已是黄昏，低血糖发作的眩晕感第一次让她产生了愉悦，像微醺。她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身体，脸红了。

　　“今天你不用跑了。”次日宁佳对站在队伍里准备晨跑的江翔说。
　　“为什么？”
　　“今天再晕倒还得麻烦别人。”宁佳一脸不屑地看着她。
　　“……不会。”她感觉很羞耻，也不敢看宁佳，等她再抬头时，人家已经跑到队尾去了。
　　通常晨跑的不良后果一般发生在刚开学那几天，她的身体会渐渐适应这种强度的练习。那天早晨散操后，她情绪很低落，没吃早饭，趁其他人还没回寝室时先回去了，第一次厌烦起自己的羸弱。她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看电影，这两种爱好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她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像躲在避风港。此时她正在翻一本毛姆的《人性的枷锁》，宁佳轻蔑的表情不断浮现在她眼前令她莫名愤怒。寝室门被突然打开，梧桐端着饭缸进来了。
　　“你吃不吃，我打了南瓜粥和花卷、小菜。”梧桐把早饭放在桌子上，随手抢了书看封面。
　　“……不想吃。”她感激梧桐的善意，但是没有胃口。昨天的愉悦此时早化为沮丧。
　　“这本书有意思吗？”
　　“不知道，才开始看。”
　　梧桐是这学校里为数不多愿意和江翔来往的人，共同的爱好有时能让江翔阳光起来，她们能聊电影聊很久，不过也仅限于这有限的话题。事实上，没有人要孤立她，只是她看上去一脸冷漠，大家只好对她敬而远之。梧桐深谙没必要打探江翔的想法，话聊到这里就是不想聊了。梧桐准备离开。
　　“帮我请假吧。头晕，走不了路。”江翔决定滥用一次自己的虚弱。
　　“嗯，需要我陪你吗？”
　　“谢谢，不用了，我躺躺就好了。”
　　江翔对自己说：我睡一觉就好了。今天没有哪座避难所能让她容身，她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