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芽羽

1、钗头凤

　　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地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大红的喜服，随处可见的喜字，宾客们不绝于耳的祝福声，我们被欢声笑语的海洋所包围着。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一直以来，我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她——我的新娘——默儿，此时此刻的你，是否也拥有着如我一般的欣喜和满足呢？
　　默儿，你可知道，从我在溪边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一辈子，非卿不取。
　　“筱儿，你在干什么？”筱儿是默儿的妹妹，漂亮、聪颖，像默儿一样，她也是我的青梅竹马，从她的眼中，我能读到她对我的爱恋，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娶你不过是因为他可怜你，”她恶狠狠地盯着默儿，那个身体中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人，“他根本就不爱你，不爱你，他根本……”
　　“啪”，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暴戾，因为你，默儿，就算她是你的亲妹妹，我也不能原谅。
　　“你会后悔的，你会得到报应的。”
　　筱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但是我不后悔，虽然有人在背后嘲笑我丧失了一段更好的选择，而我不后悔，真的，我不后悔。
　　那天我喝了很多，不是借酒浇愁，也许我是想忘掉什么，我想忘掉的，只有你眼神中的漠然。我好想问你，那种眼神，是因为你根本不在意筱儿的话，抑或是你根本不在乎我？
　　我寻了四方名医会诊你的病，得出的结论是你的声带根本就没有问题。可是默儿，你为什么就是不讲话，为什么……为什么……哪怕只有一个字，哪怕只有一个音节，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听你叫我的名字，你知道那声“逸”，我是多么渴望吗？
　　可是你却总是回给我笑容，你的笑容让我联想到了雨中的梨花，那么凄美，也那么无奈。

　　默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我这么多年的情谊，就算你不爱我，竟也不愿给我一个字码？我把整颗心都交给你，都不曾换到你的只字片语。而你现在竟与一个乐师所谈甚欢，我就如此的不堪吗？
　　我的理智在刹那间崩溃，只有你，默儿，才有如此的能耐。
　　我看见你眼中的惊讶，我期待着你的解释，只要你说一句“我没有”，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你。但你却没说，一个字也没有。
　　我看见那个乐师嘴角噙着的笑，仿佛在讽刺我。我最终却什么也没做，我又能做什么呢？对于你，默儿，我又忍心做什么呢？
　　至那以后，我开始酗酒，你来“劝”我，却依旧不发一言。我恨，我嫉妒，所以我强迫自己对你熟视无睹。
　　那一天，筱儿又站在了我面前。嘲笑我吧，终于如你所愿，我得到报应了。但是她却没有，她紧紧地抱住我，说她愿意效仿娥皇女英。
　　我想推开她，纵使默儿心中真的容不下我的存在，我的心却也只属于她一个人，落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但是那时，我听见了你的脚步声，所以我反拥住筱儿，只为搏取你愤怒中的一句骂语。
　　然而你却什么也没说，而你眼中的落寞仅在一瞬间便把我刺得遍体鳞伤，却也仅是那么一瞬。因为下一刻，它便被我的狂怒所取代——他，你身后的竟是他，那个乐师，那个夺去我一直的渴望的人。
　　我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我毫不温柔地摇着你的肩膀，说出了我堆积在心中十几年的话，我拼命地问着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拼命地质疑着你与他的关系，拼命地伤害着你，也……拼命地伤害着自己。
　　你的泪水滴在我的手背上，如同硫酸一般腐蚀着我的心。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听到我一直的渴望，然而我却后悔了。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千秋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曳泪装欢。瞒！瞒！瞒！
　　——唐琬

　　筱儿的话如梦魇一般跟随着我，午夜梦回之时，我总是惊醒，看着你酣睡的脸庞，那份恐惧便淡了起来。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什么也不怕，如果真的有报应的话，就令我一个人承担吧！
　　但……这还算不上报应吗？不自觉地，我的手又抚上了我的颈。
　　逸。我好想这样叫你，你可知道，这一声我在心中演练了多少遍，然而我却不能，不能……
　　逸，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宁愿你对我真如筱儿所说，那样，就只会有我一个人在付出这段感情，就算痛，也只是我一个人。
　　那些所谓的名医，又怎么能诊断出连医书上都未曾记载的痼疾。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而现在——
　　数日之前，我在这里遇见了他，我并未注意他的容貌，引起我注意的只有他的琴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我求他教我“高山流水”，为的只是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高山流水’，弹给知己吗？”记得他曾经这么说。
　　我点头，我知道，那时我的脸一定很红，因为脑海中有你的身影浮现。
　　他答应了，但唯一的条件是我必须和他“讲”话，他说他读得懂唇语，我只需要嘴唇动，不需要发出任何声音。
　　现在被你撞见，我很惊讶，却也有点失望，望着你拂袖而去的身影，我好想叫住你，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
　　之后你便开始酗酒，看着你憔悴、自甘堕落的模样，你知道吗，我的心好痛？你喝的每一滴酒都如同穿肠毒药，令我痛不欲生；你的每一个眼神都如同一把利剑，刺痛着我的心。
　　我想向你解释，但你却漠视我的存在，你的宿醉，让你始终都未曾看见我留下的纸条。而我却有无法用言语向你表达。
　　我带他来向你解释，你却……你却……你后悔了吗？后悔娶我了吗？真的被筱儿说中了吗？筱儿一直都比我优秀，选择我而没选择她，真的只是因为你可怜我吗？真的只是这样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情愿一开始你选的人就是她。你的那份可怜给了我希望，却同时也教会了我自私，而现在……那份失望我还弥补得回来吗？
　　所以，我不再逃避，我不再禁锢我自己，我把这十几年来的话对你一次讲清，如果你的答案是拒绝，那也只是一时之痛了，因为——

　　“逸，你怎么可以怀疑我，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你怎么忍心漠视我的存在，”默儿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抬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我那么爱你，我那么爱你啊。”
　　“默儿……”默儿的声音如同天籁，让逸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血，鲜红的血，触目惊心，顺着默儿的嘴角流了下来。默儿想起了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阴影——
　　“令千金的病已是回天乏术，不过只要不言语，就不会再咳血，应该无大碍，但如果再咳一次血的话……”
　　“默儿？！！！”
　　默儿的手抚上那张她深爱的脸庞，笑容中不再掺有一点杂质，那么纯粹：“我那么爱你。”一说话，血又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默儿……”逸紧紧拥住瘫软在自己怀中的默儿，像是要一次用尽自己毕生的精力。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穿透苍穹，只留下黑得令人胆寒的夜，天地间只剩下黑暗，只剩下黑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