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尽》邶风呦呦

2、第二章

　　1
　　这是我出生的第九十九年，还有一年就一百年了。对于人类来说，大多数人一辈子或许也没这么长吧。对于精怪来说，比作千分之一的生命也不为过。人看蜉蝣朝生暮死，精怪看人也是如此。

　　2
　　我喜欢杏花，大概是从出生便开始的。见色起意的故事，听起来这样俗套。可是没有办法。缘生缘灭，半点不由人。

　　杏花不喜欢我，从出生起我就知道了。也不算不喜欢，只是单纯觉得麻烦，没有任何情感。就和这院子里的任何一棵草一样，没有区别。说出来太难过了，我更情愿在他那里有什么不同。否则他说走就走了，叫回头看看我，也没有理由。

　　3
　　我出生在人间的一场大动荡之后，百废待兴的时候出现。

　　我一出生就在这座山上，九十九年了，哪里也没有去过。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精怪，还不能离开，连院子也进不去。桃花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尽管我在杏花面前总是自惭形秽，但我猜杏花应该与我也差不多，都是刚出生的小精怪。因为他也从未离开，从来没有。玉兰姐姐还有时候会去镇子上，可是杏花从来没有离开过。快一百年了，我们两个从来没有分离过。

　　4
　　从前这里只是一个院子，里面有三棵树，姑且算作我们三的家。后来，别人要把院子拆了，做什么城市规划。

　　在人间就要守人间的规矩。

　　玉兰姐姐总能把这里做成了庙宇，供奉的不知道是哪里的神仙。这几年人越来越多，又热闹，又吵。人间管这种地方叫景点。

　　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好几次差点叫人发现我的存在，万幸杏花给我兜着。

　　5
　　四月前桃花开，四月后杏花开。四月底满山的桃花，杏花一起开的时候，好看的很，人也最多。这个时候，人多雨也多，最是让人厌烦。

　　玉兰姐姐又下山去了。去山下寻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她寻了许久，等了许久。

　　杏花在又树上睡觉。难得山上一个人也没有。可惜天公不作美。下午慢慢下起了雨，越下越大，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生得笨，学什么都慢，受了杏花和玉兰姐姐许多照拂。往日下雨，都是他们给我施避雨咒的。今日也是倒霉，总有他们不在的时候。

　　避雨咒是再简单不过的咒法，可惜我不会。这么多年过去，被照顾得太好了，什么都没学会。此刻，才会这样难看。我下定决心，此后要向玉兰姐姐好好学咒法。

　　6
　　杏花在枝头睡得好极了，半分没有要醒的意思。每年这个时候杏花总是十分嗜睡。阳光倾洒而下时不时微风拂过，带上一些花瓣，他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睡着就很好。结界一开，什么都打扰不到他，安静得不像活物。

　　我这边倾盆大雨，而杏花那边连风都没有一点。连雨都知道找好欺负的妖精淋。

　　反正都湿透了，也没有叫醒杏花的必要了。我也不想太难看，但是太冷了，还是蹲着舒服。

　　杏花叫我别总是发呆，看上去太傻了。心里想点事，聪明点，才不会被别人欺负去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好，与其瞎想，还不如发呆。在心里放事情是他们聪明人的做法，不适合我。

　　杏花醒的时候，我的腿已经麻了。我想做点什么，不然看起来太傻了，可惜反应太慢了，他已经看过来了。

　　我不喜欢他皱眉，看起来很凶，比任何来寺庙的人类都凶。就像冬日里凛冽的冷风，吹到心里最里面的位置，每一寸皮肤都在打颤。任何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他这样好看，可我承受不来。尤其是他现在盯着我，比这风雨冷上许多。

　　我靠着树，退无可退，也无处躲藏，只能用尽全力仰头，瞪大眼睛和他对视，才不至于太过落到下风。

　　一般时候，我不是太有自尊心。毕
　　竟我和杏花本就差上很多。只是现在太狼狈了，像一只落水的鸡。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逃走，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分析他在想些什么了。生气，或者其他。其实我也想不明白。我从来都看不懂他。

　　7
　　杏花走到我的面前，挥一挥手，我的衣服便干了，雨也不淋了。

　　看吧，让我狼狈至极的事情，他只用挥一挥手就解决了。同样是小精怪也是不一样的。难怪玉兰姐姐也喜欢他一些，什么事都与他说。他们两才是好友，而我可有可无。碰巧生在这里，有太笨了，走不了。他们又不好做出赶
　　人这样的事。所以我才能留下吧！

　　面面相觑也太尴尬了。杏花不说话，我想我应该说些什么，可是我不敢随便开口。我是祈祷杏花快点开口，我的腿太麻了，蹲不住了。

　　不行，我撑不住了。

　　“我腿麻了……”

　　“怎么不叫我……”

　　完了，又沉默了，早知道再坚持一下了。果然我又弄糟了。

　　还好，他还记得把我扶起来。我腿没知觉了，只能靠着他起来。看着杏花一瞬间的慌乱，我其实是得意的。或许他会有些自责吧，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