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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念念生灭08 ...

  •   “同涂君?”

      到底是阿狸目光停留得久了些,站在最前头的神君歪了歪了头。按理来说这该是个困惑的动作表情,可不知怎的,又好像差了点意思,仿佛缺了些甚么。

      阿狸收回目光,淡淡道:“无事。”

      随后,他面色冷淡地迈步进入监察院内,直直走向最里头的那个房间,掀开竹帘。

      天随子在阿狸迈步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便侧转过身来。他终年一身紫衣,白发倾雪般披落身后,这颜色瞧着有些冷,但他本人神情疏落,倒中和了这冷意。紫衣的神君微微一笑,开口说的是:“阿狸,你听说过‘极乐净土’么?”

      阿狸目光一凝。

      血色缺缺的手指劈砍而下,动作太快,天随子嘴角弧度都尚未收敛起来,就在微笑中“呯”的一下矮了三尺,被拍得整个人陷入地面!

      “咔嚓”的碎裂声连续不断响起,皲裂的波纹以紫衣神君为中心,转瞬向外扩散,坚实的神都大地,竟脆弱得宛如人间薄饼,碎成残渣!

      “……同涂。”一道红色的液体,缓缓从天随子的口中溢出,“我得罪你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你——”

      白衣的神君终于开口,却又停顿。

      而接下来阿狸说的话,是天随子无论如何都没料到。

      “你没事?”

      哪怕是天随子,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嘴角抽搐,多少有些想骂人:“我这叫没事?”

      阿狸不语。冷淡的眉眼,是缺少感情|色彩的,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在其上找出类似“歉意”的蛛丝马迹。轻微的细响声中,白色的衣摆微动,他走至天随子面前,却不是要将人扶起,而是取走了那鎏金耀目的指链。

      天随子:“……”

      并不纯粹的金色,略略有些暗沉,透出点几不可查的脏意。阿狸握着指链。这小小的金色饰品,沾染了天随子的体温,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似乎只是个普通的链子罢了。

      “怎么了?”天随子神色一肃,阿狸的态度不同寻常,这让他感到事态有异,顾不得陷入地里的现状,他问,“这指链不妥?”

      阿狸不答反道:“你从哪得来的?”

      天随子道:“买书送的。”

      “甚么书?”

      “四五十年前的热卖书籍,叫……对了,就叫《极乐净土》。你可听说过?”

      天随子他回忆书本里的内容,发现早已忘得七七八八,但印象中并无不妥,他更关心阿狸:“发生何事?很少见你如此。”

      “那书讲了甚么?”

      不过随手翻看的闲书杂物,随众凑热闹买的而已。有段时日,走在神都,每遇到十个人,其中就又一个手握《极乐净土》。

      从未将此书放在心上的天随子,不由心想:“那书有甚么玄妙么?”他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错过了甚么大事,可惜认真回忆了一番,并无所获,最后他迟疑开口:“挺普通的。”说完,又赶忙补充解释道,“你也晓得,这些年在开展‘建设美丽神都’的专项行动,那书便是以此为题,内容没什么新意,但书册里的图倒是画得不错。我记得画者的名字,是狐族的处鸿君。他很有名。”

      阿狸点了点头。

      天随子观察阿狸的反应,越发迷惑:“到底怎么了?我被你弄糊涂了。”

      “我在凡间看到过这个。”阿狸收起指链,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放我这。此种指链,日后遇见,莫去触碰。”

      天随子问:“你发现了甚么?”

      阿狸摇头。他没任何发现——至少,现在没有。

      “只是感觉不妙。”

      “那完了。”紫衣的神君摇头,“我记得,你上次觉得不妙时——”

      他说道此处,便打住。阿狸见天随子停下,既不催促,也不接话,只是一双黑阗阗的眸子,将紫衣的神君望着。

      天随子轻咳了一声,道:“还是上次。”

      “……”阿狸面无表情道,“既然无事,那我便走了。”

      “去哪?”天随子道,“开个玩笑。不要那么冷淡啊,若你哥哥在,必然要骂我‘无聊’。你也可以说点甚么。”
      阿狸:“……无聊。”
      天随子哑然失笑:“学得还真像。”
      阿狸突然道:“天随子。”
      少有的全称名讳,显得格外严肃而正式,这令天随子微微一怔。
      阿狸:“我想告假。”
      天随子:“?”

      “真突然”天随子道,“难不成是我刚刚说话让你觉得烦了?”
      阿狸:“嗯。”
      天随子:“……”
      阿狸:“开个玩笑。”
      天随子:“玩笑?是嘲讽才对吧?”

      阿狸不语,从袖中摸出一张灵符塞入天随子手中。那薄薄的灵符散发出微弱的白光,天随子展开纸张一看:“所以,你说你要告假这句话,不是玩笑?”
      阿狸提醒道:“签字。”
      天随子看看阿狸,又看看手中的灵符:“别走成么?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
      阿狸:“……”
      天随子:“你也知道,整个监察院,我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
      阿狸:“说人话。”
      天随子立刻从善如流:“神廷指派了任务。”
      阿狸:“……”
      阿狸问:“何事?”
      天随子叹了口气,道:“是‘轮回钟’。最近三天,要我们完成神都东区的‘轮回钟’建设。”

      “轮回钟”是轮回殿的所有物,殿内皆称为“荡垢钟”。仙君历劫归位重返神都后,成年仪式的最后一环,便是敲响此钟。钟声涤荡魂魄,使一切恶道苦难,皆尽远去。这样的仪式象征物,具有特别的意义,只存于轮回殿,所以过去才会被意指为“轮回钟”。

      阿狸点头示意知晓,未作任何评价。
      天随子:“你不觉奇怪?”
      阿狸淡淡道:“是为了找出‘咎人’,对么。”
      天随子“咦”了一声,奇道:“你如何猜到?”
      阿狸:“最近也就这件事可说。”

      咎人之祸,实在可怕。世间最为恐怖的是“未知”,谁晓得咎人们密谋了那么多年,是在密谋甚么惊天阴谋?但好在对付这些痴心妄想的蝼蚁凡人,也不是全无办法。毕竟人间由“轮回殿”一手创立,凡人有何弱点,“轮回殿”再清楚不过。那些咎人面对“轮回钟”会出现异常表现,配合钟声一个个筛查,不愁找不到。

      可如此实在不济急缓。

      让神廷感到极度不安的,是这些咎人的突然发难——若非他们发疯似的血洗轮回殿,暴露了自身的存在,又有谁能发现,那些卑劣的“凡人”们,居然渗透神都?

      怪就怪在这个地方。明明——明明他们可以继续潜藏下去,但他们却选择了极为冲动的做法。就好像……就好像急着要办成甚么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夺某件事的先手,唯恐迟了一步。

      所谓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所以神廷定下方针,要求必须早日解决咎人问题。最后轮回殿想出了解决办法,便是以“荡垢钟”为原型,改良制造“小轮回钟”,而后便以“小轮回钟”为点,构筑特殊感知的“灵网”,快速对整个神都进行筛查,排除一切“咎人”隐患。

      “总之,便是要做到‘轮回钟’全面覆盖神都。我们‘监察院’参与东区计划,神廷对我们有指标要求。阿狸——”天随子仰头看阿狸,白发紫衣,目光深深,倒似冬雪消融,春日来临,饱含某种希望的生机,“没有你,我简直不能想象。”

      众所周知,“监察院”是养老院,大家都不怎么干活。外人一般很难想象,这样的“监察院”里有一位认真奉职,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从不缺勤的模范人员,那就是神都内恶名昭著的同涂君。

      天随子根本不觉得自己能指挥得了其他人去建造“小轮回钟”。极有可能的结果是,他将“监察院”的神君派出,但那外派神君溜出去钓鱼,时隔百年之后回来憨笑一声说:“哎呀,我迷路啦。原谅我罢。年纪大了就是记性不好呀。”

      阿狸道:“这两日不行。”
      天随子叹气:“好罢。”
      阿狸顿了顿:“你——”
      天随子坦然道:“神廷派发任务,我们监察院完成不了,不是很常见的事么?”
      阿狸:“……”

      天随子瞧着阿狸脸上的表情,“噗嗤”一下笑出声。他不说话时,便似山尖白雪般,端肃持重,可开口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刷刷两下在灵符上用手指描出自己的字,天随子愉快笑道:“我们监察院‘劳模’同涂君——既是请假,晚些回来也无妨。工作无意义,那堆破事,谁爱做谁做。我给你批准十日假期,够么?”
      阿狸:“……”

      阿狸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当他离开时,一位同僚正好去找天随子。

      “院长,我来找你签字。我家门口的树被人撞得连根拔起,大概是活不成了。所以,我想告假二十日,来处理我家门口这棵树的后事……啊!院长!你怎么了!!!”

      一声清咳,阿狸听见天随子的声音自屋内传来,从容不迫,甚至算得上优雅。
      “何事惊慌?”
      “……”

      “……院长。”半晌沉默,而后是小心翼翼的询问,“你没事罢?”
      “我能有甚么事。
      “地都裂了啊!””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干物燥,地裂了,也很正常。”
      “这叫正常吗?!你嘴角也还有血啊!!!你吐血了!”
      “……”

      天随子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缓缓陈述道:“嗯,你听过少量失血疗法么。就是说……”

      屋外的阿狸暗暗心想,应该将天随子拔出来的,但他临走忘了,或许是深埋土里的天随子太过镇定从容,以至于让人迷惑。

      离开监察院,阿狸隐藏身影,潜行直奔神廷“归墟”。“归墟”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如今“小核桃”未行刑,正是被关押在此处。绕过看守神君的监视并非难事,阿狸悄无声息地入侵,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今日潜入“归墟”的,除他之外,竟还有旁人。

      异常矮小的身影,穿梭在“归墟”之中。这是个未成年的身量,潜行能力相当糟糕,几次险些被“归墟”的监守者发现。阿狸本不欲理会,但很不巧的是,这道身影的行径路线,和阿狸是重合的——“小核桃”是重刑犯,必然是被关在“归墟”深处,而通往深处道路,并无太多选择。

      这道小身影能力有限,尽管暂时侥幸避开了监守者,却依旧很不幸地触发“归墟”内的陷阱。阿狸静静旁观。狭窄的过道里,规律的灵力线波,冰冷地在此空间内来回平行切割,透出冷白色的光芒。小身影谨慎地循着规律前行,避开了那条灵力线波,但那条线波很快一分为二,又二分为四,然后反向切割。

      一切看起来似乎很顺利,但是阿狸知道一切不过是无用之举。在那道小身影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以安全离开此处通道时,忽然一张全方位无死角的灵力线波,自屋顶撒网般扑撒而下!

      阿狸躲在甬道的砌梁上,冷冰冰的灵力线波自然同样穿过了他,只是这些灵力的触碰到他时,被无声无息地全数吸收。

      灵力的光亮是一种无感情的冷白,幽幽冷冷的,自上而下罩住了那道小小的人影。网格的线波里,阿狸俯视,眼看着那道小身影抬起脸来,披搭的斗篷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一张少年人的面孔。灵光将那一张脸照得面无血色,透出一股仓皇的病气来。这一张脸很年轻,也很俊秀,但那都无甚特殊——一切的特异之处,在于他的脸颊两侧,各有三道朱红彩条的画痕。

      宛如猫咪胡须,但比动物的胡须要鲜明粗造得多了。

      阿狸瞳孔骤缩,远在情绪想法清晰浮现前,身体已下跃一把搂住了那个小孩。

      灵力波纹触碰到白色的衣裳时,刹那间化为虚无。几个腾跃间,阿狸抱着小孩跳到了安全地带。他怕这个小孩尖叫,所以用手捂住了对方的嘴。但这小孩倒是乖觉,一声不吭,甚至连挣扎也没有。

      十万大山的子民,成年者,眉心刻有十字血纹,而未成年者……则是两颊各有三道朱红画痕。

      阿狸慢慢放开手:“你在此处做甚么?”

      小孩张大眼睛。这个孩子的斗篷歪了,掀开一角,露出相当明显的十万大山子民打扮,斗篷底下是色袖岩袍。这小孩一头长发俱是被编做细碎的小辫子,靠近耳朵的地方被束以彩绳,他似乎吓呆了,半晌才道:“我来找人。”

      阿狸冷冷道:“让幼崽来,其他人是都死了?”

      小孩不说话。

      阿狸也不再开口,转身离去,不去理会孩子,就仿佛没有遇到过一般。“十万大山”与神都积怨甚久,彼此仇恨,互不理睬,但也有例外,先前曾有一段时间,断交许久的双方尝试接触,试图建立往来关系,可惜最终失败了,甚至如今关系变得比以前更糟糕。

      可如今,“十万大山”的小孩,居然出现在神都的关押重犯罪人“归墟”,这就好比滚水里有一条活鱼优哉游哉地游着。

      如此“异常”昭示着不可预知的混乱,似乎……有甚么事情,要发生了。

      阿狸面无表情。无论之后怎样,他只想在一切发生前带走“小核桃”。只要如此就行。只是,又走了一段,他便停下回头:“为何跟着我。”

      身着斗篷的小孩,伸手抓住自己的斗篷的帽檐,俄顷,才道:“我没有。”他分辨,“我也要去这个方向,不是跟着你。”

      闻言,阿狸一步逼近,将小孩一把拎起:“既是如此,便一起罢。”

      小孩大惊。先前阿狸救了他,后又一直将他视若无物,他万万没想到阿狸会在此时“发难”。这孩子用力挣扎,但很快不再有所动作,似乎是认命不再反抗。

      阿狸单手将小孩拦腰环住,圈在胳膊下。他没再跟这孩子说话,不想追问。

      逼问一个小孩,是件很没品的事。而且,一个小孩又能知道多少秘密?看其模样,也就是个背着大人,偷偷潜入的任性小鬼。

      阿狸破除掉“归墟”内的监守陷阱,如入无人之境般快速前行,进入深处。一路行来,始终会遇到监守者。不过,深处的监守者向来人数不多,极易避开——

      按理来说是如此。然而今日,本该冷寂的“归墟”深处,却异常喧嚣。仙往神来的,好不热闹。只见神君们匆匆奔跑,其对话交谈,相当清晰地传入阿狸耳内。

      “殿下说有些冷,速速拿些手炉来。”
      “寒冰狱的法阵不能再改改?把温度往上调。”
      “不能。这已是最大限度的修订。”
      “可还是太冷了,毕竟殿下灵力是偏火系的,两者相冲,难免不适……”

      听到此处,阿狸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不过,即便真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只要他办完事情就走,两人若不碰面,也就无所谓端倪可生。

      真是奇怪,神都“归墟”何时成了这样一个地方,是谁都能随便来的么?明明是关押罪大恶极之仙神的“重罪之地”,可偏偏众人仿佛回自己家一样进出随意。倒跟个个笑话似的。

      剩下路程,阿狸提着小孩,一言不发,急速潜行。越往深处走,周遭变得越发破败陈旧,地面开始坑坑洼洼,不知名的斑斓深褐色,毛绒绒地长了一茬,仿若异变腐烂的野草。鞋子碾过去,有一种怪异的触感,像踩到了某种似生非死的东西。随着继续前行,腐草便生得越发密集,并往墙上蔓延。突然某一时刻,过道两侧的墙面上,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的洞。滚圆的圆形,也不知通往何方,因为深不可测,所以变得看起来就是一团阴阴森森的深黑,显得格外扭曲。

      “嘻嘻……”

      诡异的笑声突然响起。一只猩红的眼睛,从墙面的“黑洞”之中飘过,一闪而逝地从里向外窥视。

      阿狸的衣摆猛地被人抓紧。那穿斗篷的小孩声音紧绷:“有谁在看我们,就在那个洞里!”

      “嘻嘻嘻嘻……”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洞里的东西仿佛因此受到刺激,突然亢奋起来,笑声都拔高了一度。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饥饿野兽,完全可以用“垂涎欲滴”四字来形容:“小仙君。”那声音居然开口说话了,“你们要去哪儿?这里不好走啊,乱得很。不如我们来给你指路,怎样?”

      极其诡异的语声,是女人,也是男人,是老人,也是小孩。它是所有声音混在一起,是一切。但与此同时,它又确确实实只是一道声音,并非许多人一起开口,所以显得更加诡谲不明。

      十万大山的小孩听了此语,内心越发觉得不妙,哪还肯再回答,只是一径地沉默。于是过道里的这道怪异声线的主人,便不满起来:“不说话,就是默认哦。”

      “不必!”小孩连忙一口回绝,“不要你带路!”

      “为何不用?”那道声音劝说,“里面非常危险,你会死的呀。像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孩,大家最爱吃了,一定会把你撕得粉碎。”嘻嘻的笑声又响起,“没我们引路,真的不行哦。而且——啊!!!”

      一声惨叫,一段白花花的东西被劈且开来,掉在地上。

      原来,在阿狸两人背后的黑洞里,不知何时钻出一团白肉。前方的声音不过是障眼法,那段白肉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摸摸地钻出,挨凑到小孩的腰臀旁边。只可惜它自以为计谋得逞,结果还未靠近,就被阿狸一掌削断。

      惨白的颜色,摊在地上,乍一眼去,仿佛一团血液抽干的软肉,但仔细看,又似胶冻。令人毛骨悚然感到不适的是,这团胶物居然动了起来,并发出惨叫:“救命啊!杀人啦!”

      小孩一阵错愕,此时才算第一眼看见白肉的模样——那算是什么东西?

      粘稠而胶着的,像好几个人被一掌拍得扁扁的,然后因为某种外力被搅合黏在了一起,几张脸扭曲地浮在薄皮肉冻上,每张脸都因为挤压得太厉害,以至于五官错位。

      这团怪异的肉块还要继续惨叫,就被阿狸面无表情地踩住。而它果然不能算是肉块,水分太多,“吧唧”一下碎成一滩,汁液飞溅。星星点点里,这过道上斑斓的怪异腐草被浇灌后,突然像虫子一样抽搐着活了过来,一条条锈红的细丝,直接刺入残余的白色肉段之中,疯狂乱舞。很快,地面上残留的肉块被血丝腐草吸食干净,转眼空无一物。而吸饱了“汁液”的腐草,颜色大变,变得格外鲜艳,仿佛刚流淌出伤口的血液。

      殷红草色入眼,小孩不知为何心神晃动,一时只觉这腐草迷人可爱,直到脸上巨痛,好似脸皮子都被人抽烂了,他才从阿狸扇他的巴掌中猛然回神——他居然看那诡异的腐草看得痴迷,几乎有永远不离开此地,就这么一辈子看下去的打算。

      这是何等的魔魅迷惑之力!

      小孩一阵后怕,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独身前来会是什么下场,他问阿狸:“这甚么东西?”

      阿狸道:“血茸。”

      “它怎会……”小孩有些反胃,“那白色的‘肉块’又是甚么?”

      阿狸道:“‘活尸’。”

      此后两人前行,未遇怪事。先前被切下一截的“活尸”,似乎也被吓住了,没再出来作乱。唯一变化的是路上“血茸”。这斑斓黑褐越发密集,也越长越高,已经到了阿狸小腿处。随着“血茸”丰茂,渐渐有水声响起,似乎道路尽头有甚么瀑布的存在。

      又走一段路,眼前道路豁然断裂,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此处高温,热得惊人,白茫茫的水雾几乎遮挡住全部视线。而若隐若现之中,一个巨大的断崖洞穴朦胧地呈现在阿狸他们的面前。

      洞穴的正中间,是一座由白色石块累堆出来的高高石台,石台正中趴着一道人影,琵琶骨被锁链贯穿牢牢锁在台面上——尽管隔了很远,但阿狸知道,这正是他找寻的“小核桃”。

      与此同时,被阿狸提拎着的小孩透过雾气,看清了崖底流淌的水流,吓得大叫:“那些水!是脸!”

      湍湍流水在崖底奔涌,一眼看去白花花的一片,多少会教人以为是洞中雾气晃眼所致。但实则不然。崖底流淌着白色的“水”,胶状的,呈现出某种诡异的肉态度。无数五官齐全的“脸孔”,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水流”漂浮——或许可以这样说,正是这一张张肉脸面皮搅和在了一起,才形成如此壮观的白色波涛。

      再仔细看去,崖中白色的石台,又哪是甚么“石头”砌成,分明是一具具赤身裸|体的人形尸首簇拥黏合在一起,这才组成了巨大的白色石台。

      密密麻麻堆累的尸身,正不断渗出乳白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汇成小型瀑布流入悬底。原来,这就是崖地“水流”来源。而洞中烟气腾腾的景象,也有了相应的解释——不过是此地温度太高,于是这些诡异的白色“尸液”化作蒸腾雾气,扑面而来。

      小孩想明白一切,一时胃部抽搐,吸入鼻中的白色雾气,似乎开始侵蚀他的身体内部,让他血肉内腹开始溃烂。

      相传神都内的“归墟”,最初只是个普通的露天弃尸坑洞,也不知怎么的,堆放的尸体多了,居然开始出现了让人无法解释,也无法阻止的异变。此种异象着实不详,所以后来神廷派人过来填埋,但无济于事。怪异的“尸水”汩汩不断地流淌而出,似肉非肉,似胶非胶,似水非水,并且会凝聚成活人的脸开口说话。它们不是“活着”,但也不是“死的”,它们是一堆诡异杂合的巨大意识体。这诡异的东西,刀斩即断,却不会死,若人畜无害也就罢了,偏偏它们渴求活物的血肉……

      因其源源不断宛若“活水”般的性质,所以被称为“活尸”。后来神都不知从何处寻得了“血茸”,这东西能吸食“活尸”,因此遏制住了“活尸”的外扩。而“活尸”之源,也从此被神廷控制监管,并命之为“归墟”。

      ——众水汇聚之处,万物终结之所。

      凡神都内罪大恶极者,经审判之后,都会被丢至此处“处刑”,最终化为“活尸”。

      阿狸放开小孩,将之推回长满“血茸”的过道里,就在同一瞬间,胶白的人脸“瀑布”,向着阿狸喷溅而来,但被阿狸轻描淡写地一只手挡住了。

      “嘻嘻嘻嘻……”诡异的语声,混杂了一切,是女人,也是男人,是老人,也是小孩,“杀了你哦。杀了你!我要扒了你的皮!抽干你血!你就永永远远留在这里,跟大家在一起罢!”

      气流暴动,吹得阿狸白色的衣袖翻飞,猎猎作响。白衣墨发,极简的两种颜色。白与黑。同样极简的素白额玉之下,那双黑阗阗的眼睛,冷淡地瞥了庞大交错的“活尸”一眼,不是蔑视,只是缺少感情。

      “你可以试试。”

  •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消失许久回来更新了
    疫情期间全家感染,然后奶奶去世……大受打击,完全丧失写文能力……
    现在心情平静了很多,努力写完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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