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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程非渝常年锻炼,轮廓坚毅,从颧骨到下颚的线条略带凌厉的冷意,说这话时有股“学不成名誓不还”的志气在。

      男人,尤其是他这种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的男人,最是遭不住冷眼。

      从前程非渝在程家的庇荫下,除了家里人会忍不住数落他两句,旁人都在阿谀奉承,就算是瞧不起他浑浑噩噩挥霍光阴的德行,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

      南筱今天看准合适的时机,挑了个由头把话挑明,无非是想给予他一点相应的刺激,引导他脱胎换骨,蜕变成真正的大丈夫。

      南筱明知道程非渝会四处碰壁,还是鼓励他去做。
      毕竟三分钟的热度会得到三分钟的收获,别平白浪费了他的一腔热血。

      南筱以为程非渝跑来跟她说这些是为了找她要钱,没想到程非渝跟她谈的条件依然是:“等我把这事儿干成了,我们再做一次。”

      做什么?

      南筱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茫然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了,皱着眉脱口而出:“你脑子里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东西了吗?”

      程非渝闻言急于辩解:“哪里没别的东西了,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好吧?难道你没有?昨晚你点完火躺下就睡了,我做到一半戛然而止,憋了一晚上。当初你口口声声说要平等相处,现在准你争强好胜,不准我一展雄风,这不是双标是什么?”

      他说得一本正经,要不是南筱是当事人之一,听了他这话都要觉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南筱想反驳,但想想就觉得这话题难以启齿,她没办法像程非渝这样冠冕堂皇地将夜生活搬上台面。

      程非渝确实是肚里有墨水的人,咬文嚼字玩着文字游戏,滥用成语。
      他家里人要知道他读了书是这样用的,八成要气得上家法。

      南筱懒得跟程非渝在这种事上闲扯,满口答应:“行,只要你干得成,你有什么愿望我都满足你。”

      程非渝志得意满地撂话:“尽管等着瞧吧。”

      南筱隐隐觉得这样的程非渝有点可爱。

      接下来几天,有了这份雄心壮志的程非渝可有得忙了。
      他到处蹲点考察,混进参观团里去成熟的企业偷师,参加人家的招聘会卧底,探查友商的组织架构和经营模式。
      对于那些狐朋狗友的玩乐邀请,他一概推拒。

      南筱看着他这副锲而不舍的样子,忽然有种预感,他真的能干出一番大事。

      眼见着中秋越来越近,是时候备节礼了。

      程非渝近来忙得不分昼夜,没空再重新置办两瓶飞天茅台。
      飞天茅台是茅台里的顶配,在他们这些有钱人手里紧俏得很,动不动就断货,不是那么好弄到手了,程非渝的那两瓶也是当初别人为了巴结他特意送的,过了这村没这店。

      南筱找他要的时候想得很简单,借用了再补上就是了,没想到程非渝手里的那两瓶是生肖限量款,市价一万一。
      程非渝的父亲程树雄就好这口。
      程非渝之前弄到酒时给程树雄透了口风。
      肯定早盼着中秋这天爷俩一起尝呢。

      南筱倒是找到了倒卖这酒的黄牛,可对方开出了一瓶十万的天价,宰人都宰到喉咙口了。
      南筱本想咬咬牙买了,程非渝拦住了她,头头是道地说:“可以买贵的,但别买贵了。”

      南筱心想,几天不见,这家伙的价值观竟然改变了不少,不像前几天买花似的挥金如土了,不由倍感欣慰。

      本以为免不了被程非渝一通奚落,结果程非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爸妈他们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投其所好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当程非渝带着她扫荡一圈国际广场,将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后,南筱发现自己欣慰早了。
      原来他口中的“可以买贵的,但别买贵了”,重点在前半句上。

      中秋家宴设在程家老宅,也就是程老爷子那儿。
      原本程非渝的父母没和程老爷子住在一起,但是程老爷子前阵子在家钓鱼失足落了水,把程树雄紧张得不得了,刚把老爷子从医院里接回来,就携妻子搬了过来。

      老人上了年纪,少不得亲属看顾。
      就算聘了保姆和护工,也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放心。

      南筱对程老爷子分外敬重,每次去见都会盛装打扮。

      见长辈穿旗袍或者新中式再适合不过,她定制的旗袍得有几十件,但是穿旗袍有很多讲究,旗袍的款式也很考究,尤其是叉开到什么份上,相当有学问。

      给外行人看,是让人看个风韵。
      但在程老爷子这样的行家面前,搞不好就是卖弄风骚。
      因此南筱每次只敢穿新中式的改良款,以免露怯。

      中秋这天,南筱穿了一条桑蚕丝质地的墨竹裙,淡雅的新绿上缀着深浓的墨绿,中式的立领镶了金丝盘扣,领口坠着一串圆润透亮的珠子,每一颗都玲珑精致,显露出不一样的成色,有种渐变的晕染效果。

      南筱穿着这条裙子照镜子时,程非渝刚套上西装外套,一回身,看见她两条细白的胳膊露在外头,肩以下没被袖子笼着,不禁皱着眉说:“老宅那边临水,空气又湿又冷,你就穿这个?”

      临水,空气湿冷,不是和她老家广西一样吗?
      她都习惯了。

      不过程非渝既然开口了,南筱就给他一个面子,又在肩头罩了件白色的针织开衫。
      灯笼袖,长一摆,穿在她身上很宽松,给人一种人在衣中晃的感觉。

      程非渝见了喉结动了动,心想色字头上一把刀,可真摄人心魂呐。

      为了突显沉稳优雅的气质,夫妻俩谁也没开车,叫司机把他们送去老宅的。

      程非渝这人跟变色龙一样,表现出什么气质,取决于他穿什么衣服。
      穿西服正装像小说里的高冷霸总,穿潮牌像英俊帅气的野痞男高,穿运动装像奥运健儿,穿家居服像满心欲念的斯文败类。

      他今天穿衬衫,打领带,西装革履,人畜无害。
      整个人看起来正经沉稳了许多,是短视频平台里引得无数少女疯狂尖叫的类型。
      但程非渝不爱拍照,更别说自拍了,即便是偶尔自恋地说自己风流倜傥,他也没想过通过影像的方式让自己容颜永驻。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此生不慕虚名”。

      南筱和他并排坐在轿车后座,中间隔了一人宽的距离,余光能够轻易扫到彼此。

      上次说的索道缆车的项目没音讯了,想来不会再有后续了。
      程非渝前阵子忙前忙后,已然尽了最大的努力,南筱看在眼里,不想给他徒添焦虑,善解人意地没有催问进度。

      程非渝一路上都合眼假寐,她也就默契地看着窗外一闪即过的风景放空思绪。
      他们两个不交谈时便都是安静的人,本该性情相近,偏偏一开口就话不投机。

      他们居住的婚房离老宅没多远,不到三十分钟的车程,不是自己开车,感觉不一会儿就到了。

      程非渝置办的节礼太多,卸货都得三四个人合力搬运。

      南筱只有在程家时才像是享清福的少奶奶。
      但凡是在别处,她都会帮忙一起搬。
      讲的就是个身先士卒。

      程家规矩多,他们即便是到了门口,也得管家进去通禀,让程老爷子知晓他们来了,非得等传话回来以后才能迈进家门。
      时代虽然变了,但只要家里的长辈讲礼数规矩,这些陈旧的东西就非但没法谈兴废,还得老实传承。
      末了,货比人先进门。

      程家老宅不在历史悠久的胡同里,在找大师算过运势的风水宝地,像古时候达官显贵随王伴驾的行馆,光是在这京城里的占地面积,就足以让蜗居在犄角旮旯的北漂一族仇富。

      南筱记得她上次来,通往主厅的小径上铺的还是鹅卵石,这次来已经换成了整齐平坦的青石地砖。
      八成是程老爷子上了年纪,身子骨脆弱,经不起磕绊。
      于是叫人把整条路都撬了,重新铺了一遍。

      南筱见这情形,以为年过古稀的老爷子会是缠绵病榻的萎靡模样,没想到进入房间以后,程老爷子穿着一套深咖色的唐装,容光焕发地坐在梨木圈椅上,惬意地喝着程树雄孝敬他老人家的明前龙井。

      见她和程非渝来拜谒,老爷子朝他们投来矍铄的目光,视线一触到他们,就露出慈祥和蔼的笑意。

      “婚后生活得如意吧?你们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不等南筱恭谨地回话,程非渝就莽上去,答非所问地报喜:“爷爷,我告诉您个好消息,我开了家公司,谈成了桩索道缆车的项目,合同已经签了,预计今年年底就能开工。我们程家,没有孬种。”

      南筱闻言满脸震惊,不可思议地望向程非渝。

      还真让他给谈成了?
      她怎么不知道他闷声干成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他不该上赶着让她兑现承诺吗?

      程非渝没有看向她,仍旧面朝程老爷子的方向,满脸的从容镇定,浑身散发的魄力令她觉得眼生。

      这还是程非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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