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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水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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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乐市是个十八线小城市。
正入夜,街上路灯依次亮起,高层建筑的非主流灯光秀一栋比一栋炫,将日暮后的天空染成半透明的橙红色。
远处一个山体公园上的灯塔开了工,大探灯的光直奔四方,扫过了对面大青山脚下的抵客镇——距离和乐市中心不过十几分钟路程的城乡结合部。
一层堆满了装水果的镂空篮筐的楼顶上,几个青少年聚在一堆。夏季凉爽的夜风带着水果的清香,把几人衣角吹得鼓起。
在人群的斜对角方向,还蹲着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
杨五江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眼前的软水管,一动也不动,只有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扬起,其中有几缕湿漉漉的黑发紧贴在额头上,露出眉毛上面点儿那粒红痣。
“嗞——”伴随着一束水流喷嗞声,杨五江眼前的水管又爆开了,一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这是他第三次拿塑料袋给这截软水管堵缝了。
“杨四海你能不能管管这个水了!”杨五江决定放弃修理这截破水管了,他站起来烦躁地朝水管上碾了一大脚。
本来就残破不堪的水管直接报废了。
这截水管真没出息。杨五江心里骂了一声。
“等我打完这一局!”扎在人堆里的杨四海头也没抬的喊了一句。
近几年智能手机普及,在大街小巷赶潮流的青年人对智能手机的狂潮中,他们几个也是刚用上智能手机,遭到了全街小孩疯狂的羡慕。
杨五江瞅他那沉迷手机无法自拔的样也不抱任何希望了,老杨给他和杨四海都买了一个智能手机,但他没杨四海这么沉迷。
他现在肩膀都湿了半边,他打算下去换件衣服再把校服拎上来洗了。
杨四海那个狗,自己衣服穿完了就巴拉他的校服穿,还神他妈大少爷洗校服洗不干净,他以和学校犯冲为借口,杨五江也和他计较不起来了。
游戏里的小球“吧唧”一声撞死在了障碍上,杨四海终于打完了一局,朝楼顶四处张望,发现杨五江不见了,就剩下地上的水管正孤零零地淌着水。
下巴上冒青茬子的杨四海正在度过他高考后三个月又闲又长的假期,被专科学校录取了,没心思去玩。
智能手机正是老杨买了激励他以免他想不开的,现在让他拿来天天也就跟这些学弟们的打打游戏,平时还有就是趿拉着拖鞋去菜市场买菜,懒散状态开启很久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冒着一股酸味的老酸菜。
他蹩着眉,把手机收进大马裤的兜里才从一堆少年里挣脱出来,那些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只想玩一局游戏的少年感觉被骗了,等了这么久结果杨四海抬屁股就走,一堆人于是全围到另一部手机前面。
杨四海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截水管已经不可能再担当大任了。
也不知道之前老爸发的什么疯,接水管用软的,他们家这水管这个月补了不下三次了。
不就是掏钱嘛。
看着都不像青年了的杨四海心烦意乱地想。
他还得请个师傅来修水管。
杨五江才把水盆抬上来就见杨四海急哄哄地往楼梯下面冲,脚下踩风火轮般带起一阵风,杨五江吸了吸鼻子,没闻见怪味,终于相信杨四海还是没有被高考落榜打击得彻底放飞自我,好歹这身上还没有味道。
上楼顶的这条墙体楼梯足够窄,窄得杨四海差点把杨五江给挤出去。
“我去喊人来修水管。”
杨五江被他搂着肩膀往楼梯里面挤,他则从半空中跳了下去,踩得水泥地面“咚”的一声响。
正对面院里的李家老太婆直往这边看,心里嘀咕着“哎呦喂那楼顶去年才有一个高三生摔下来高考不了,也不知道注意注意!”
但她也不敢说出来,那家俩小孩都长大了,现在老杨又不在家,不好说。
杨四海很快就喊了人来,刚好杨五江已经把衣服搓洗好,他就着烂水管接了一盆水,再清两下就可以收工。
角落里有人对杨五江喊:“明天要开学了啊?”
杨五江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说:“对啊,剩下这个月没夜宵搞了,你不会空虚寂寞吧?”
说话的少年叫袁凯,闻言“呕”了一声,故作嫌恶道:“谁空虚谁寂寞啊死不要脸的。”
“你空不空我不知道,反正明天以后姜静要去住校了。”
“啊!我差点忘了!”杨五江话锋突转,袁凯才反应过来姜静这个学期要住校的。姜静一走,这受罪的就是他啊,做饭就算了,洗碗这个活估计得落他头上!
老杨去外省上了一个月的班了,袁凯父母是养蜂人,暑假又去了其他地方追赶花期,姜父姜母去远方探亲。几家人关系不错,父母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凑在一起吃饭的,一起吃饭就得有一个洗碗的。
之前暑假的时候因为袁凯做饭,洗碗的活就是姜静的,杨四海买菜,杨五江负责择菜洗肉剥蒜什么的。
想到姜静家里那一堆碗筷,袁凯就狠狠地揪了自己鼓起的眉头一把。
姜静是女孩子,杨五江比他小,杨四海又是大哥……这就剩下他一个什么都搭不着的,袁父袁母不在家的时间又多,袁凯基本上就是去姜杨两家蹭饭吃的那个,他敢说,从小到大,两家要洗的碗一半都是他洗的!
“开学了”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史诗级的灾难。
“杨五江你别得瑟啊,小心老子三块钱的拖鞋板飞你脸上。”袁凯猛一抬头说道。
也不是说洗碗不行,但是介于几个人放假在家太能造作……发霉的碗谁看着都头疼吧?
“你有本事就飞过来,当我这还没四十三码的拖鞋等着啊!”杨五江回他一句。
“我不管,明天你必须洗碗!”袁凯觉得拿出兄长的气势来。
杨五江笑了,说:“袁伯不是给你说了么,我学业繁忙,饭在我家吃,碗让你洗就行。”指唤他干嘛都行,就是洗碗这件事不可以。
袁凯简直是被他老爹老妈坑得要死,他俩在外面赚钱养家,让他在杨五江家吃饭,这饭菜可不得也是他来做?杨五江做的东西是人能吃的吗!
眼见两人就要掐起来了,左洋这人忍不了,生怕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的,再接下去杨五江真的就要脱鞋子,于是冲出来当和事佬。
“袁凯你还玩不玩游戏了?”
左洋是袁凯的同学,年龄比他们都小,人长得就很乖,杨五江再看一眼,完了,他觉得左洋更乖了。
袁凯愤愤地接着打游戏,打算把火气都输出在游戏里,杨五江哼着小曲端起盆晃悠着下楼了。
角落里还有另外两个杨四海的同学,都捧着手机,气氛还是一样的热烈。
杨五江下楼不到一分钟又折身回来了,抱着个手机站一边看人换水管。
修水管的师傅把那截残害两兄弟一个月的软管拆了,换了截金属的。
杨四海刚把钱结好,就见身后那道窄窄的墙体楼梯上就爬上来了几个人。
打头那个一身骚黄色卫衣,加上皮肤又白,个子高身材比例也好,整个人靓得要死。
骚黄色卫衣后面还有一个黑的,一个蓝的。
穿黑色卫衣的那个最起码都有山东的大葱那么高。
三人上来也不说话,蓝色那个头发好像刚刚才理过,有点短,看出来发型不是很适合他,也许小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整个人看上去挺郁闷的,默不作声地坐到了边上的护栏上。
骚黄色递给他一支烟,脸色就像便秘了一样的郁闷小伙接过。
天已经黑全了,楼顶对面,挨着路有一家小超市,把这块楼顶照得还算迷迷糊糊不甚真切。
深蓝色的天幕下,两个人沉默的抽着烟,只有两个红色的亮点忽闪忽闪的。空气里清甜的果香裹挟上了烟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