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开山 ...
-
京城的夜晚一如既往地热闹，不知是哪家小姐的软声细语，和小贩们的吆喝声一丝丝的浸入京城内每个角落。
但茅府的气氛却低沉得可怕。茅苔坐在闺房里，麻木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平日里翦水秋瞳好像泛着波光，满是小女儿家的娇俏，但此时却一片惨淡，一个会发光的小姑娘一下子就灰白了。眸光半掩，谁也望不穿她深深的眸色。
她的眼睛旁被细细扫了层绛红色的眼影。她本从不化这种妆容，如此艳丽的妆容，金银错落的首饰，质地精细的红盖头和用极品黄金雕成的金花头簪，似秋天里的枯叶，轻轻一捏就能碎成粉末，腐朽的气味在空气里叫嚣。
她轻轻的撩起红盖头，梳妆镜中映出了她略有些消瘦，但丝毫掩不去俏皮可人的脸，眼眸更是不同于寻常闺中小姐，似乎枕着几颗小星星，朝人瞥一眼时亮光就卧在眼底，透过晶亮的眸子，像是要璨进人的心里。她呆呆地望着这张脸，忽的自嘲一笑，用手帕拭去不知何时滚落下来的眼泪，朱唇轻抿着，眼波带水，含泪一瞥尽显风华，是一张叫人疼惜的脸。而她拭泪的动作却毫不手软，使劲的摩挲着，粉嫩的脸上都泛起了红痕。
暗红色的嫁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她一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听着门外嘈杂的交谈声。
紧闭着的门突然被打开。门外传来柔和细弱的声音:
“苔儿，快些出来吧。别让夫家等久了。”
那是她父亲身边大丫鬟的声音。茅苔像是被忽地提了起来，素手一撑，猛地站起。她杏眼圆睁，玉指紧捏着红盖头一把扯下，重重地摔到地上。她愤怒到了极点，双眼瞪圆，睫毛散着零零星星的泪点，被绛红色眼影映衬着莹润起来，像是在发着光。空气燥热了起服来，一反之前的沉闷。热气一层层的拍上来，燥得让人窒息。
那大丫鬟闻声向她走了过来，捡起了盖头，轻轻抚平了皱褶，若无其事地再替她盖上去。
“苔儿，到了夫家，就收一收你的脾气吧。在夫家，没有人会像家里那般宠你惯你的。”
茅台猛的抬眼，眼睛里的赤红和黑沉沉的疯狂迸发出一道诡异的光。半晌，她慢慢地垂下头，低头盯着丫鬟那流云般的裙带和精致的彩凤鸳鸯鞋，意味不明的牵着嘴角。她扶着茅苔的肩膀，交代着作为妻子应做的本分。茅苔不禁发抖，紧咬着下唇拼命忍耐，努力不把这个嘱咐往嘲讽的方向去揣测。
这是她母家的人，在她出嫁前同她说的最后的话。
茅苔上了轿子。丫鬟无声地走上前来上来替她补妆，红艳的妆容衬托出了她妩媚动人的形象。虽然她更适合略施粉黛的清雅妆容。她短暂地合上了双眸，点点跳跃的烛影依偎着半透明的丝帘，映进了她丝毫不沾染温度的眼尾。
京城的另一边，是与茅府的情况截然不同的姬府。
正是姬家幺儿，姬兒垭的生辰。她的父亲依着她，为她在姬府内同父母与兄长简单的庆祝了一下。她把一支玉簪别在发间，簪子下挂着流苏，随着她微微摆头柔柔地律动着，像是要抚到人的心里。穿着她最喜欢的一套月白色的衣裙，裙上是京城顶好的绣娘绣的铃兰样式的双面绣。狐狸一般的眼给清冷如月的她又平添了一丝烟火气，是一种不可亵渎又好似欲距还迎的媚。她那一身的风华，狐眼如丝，长发如瀑，粉唇一张一合间如潺潺流水般温柔，一颦一笑间像是把人的心都偷了去。不过这位小姐在与他旁边那位俏男子说话时，眼底才流淌着些些笑意，约是个冷美人。
长兄带她出府上街上玩时，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小巧的彩灯中间串着红色帷幔，似乎是有什么重大的节日。长兄打探到，这是因为当朝的摄政王准备娶王妃了，今日过门。
据说这王妃是茅家的大小姐，这可是出了名的大小姐脾气，以飞扬跋扈而闻名，据说还可止小儿夜啼。而这位主儿今儿可要入宫了，宫中可没人向他父母这般惯她，尚不知还能笑到何时。
轿子靠近了，从隐隐约约的小红点慢慢扩大，渐渐清晰，从轿子前飞扬的朱红色绫罗帷幕到轿内透着维幕的镂空窗花，渐渐展现在人群面前。她望着那轿子，上下都写着珠光宝气四个字，似乎把整个京城的名贵珠宝都安上了去，里面坐着未来的王妃。那位大小姐只瞧的见隐约的轮廓，似乎正安静地坐在里面，一声不响。姬兒垭无端端的感到沉闷，像猫儿一般，一点一点放轻了呼吸。
轿子旁跟着一群宫女太监，都大摇大摆地前进着，脸上漾着淡淡的笑容，将喜气晕开，叮呤当啷的响声回荡着，整条街道都活了一般，绕着十成十的烟火气。
“……真是含金子出生的大小姐呀，就这个脾性，还能嫁入皇族，不知咱啥时候能有这样的运气咯！”路人的感叹虚虚实实的，刻意压抑着声调，传到她耳边的只有寥寥几语，她的目光挤过人群，费力的望着轿内如木雕般的声影，对群众的话不由得生出几分不满。最后忍了再忍，反对的话还是从嘴边咽了下去。她的目光回转，又看向轿内一动不动的，那位皇子妃的轮廓。渐渐的，从不在街上失态的她，竟从心底生出浓烈的情绪来:
“这位王妃，对这场婚姻貌似在不满呢。她那刁蛮的性子，今后嫁到夫家，大约是被雕刻打磨，最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罢。这么说来，这刁蛮的性子，虽是可恨，但着实有些可悲可叹了……”
突然稳稳当当的轿子一颠簸，不知轿子上的哪个金光闪闪装饰勾破了她长裙上的银丝，她一个趔趄，她的长兄连忙横拖倒拽着把仍在愣着的她拉回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诧异地看着向来冷静自持的妹妹失神的样子，担忧的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忽然受到惊吓的她才堪堪回神，站定了身形，却是继续入神地看着那悠然离去的轿子。
她目送着那轿子往皇宫的方向，直到轿内的灯火被夜色吞噬，连最后一点红色都在漆黑中隐没。
她望着长长的街道与轿子的背影，不知从何感受到的悲伤与惆怅突然间萦绕心房，似女子雨中的幽歌，浸着雨水的丝丝凉气，婉转又哀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开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