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离》万漪

2、无所归（二）

　　“滴答！”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叶脉滑落，正好打在了熟睡人的眼皮上。
　　应该是人吧。一个少年郎，约莫是人间韶年之际的男孩。他的脸掩映在头顶不知名的各种植物叶片之下，隐约可以看见皙白的脸庞，透着一股清凉新意。
　　他随即用手擦拭了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杵在他身下压着的一块泛着青色苔藓痕迹的石板上，缓缓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眼前的叶子长得青翠肥硕，是一株不知名长得不高的植物，难怪会蹭到自己的头发，实在是干扰了自己的睡眠。
　　“为什么，又做梦了吗？刚才我是去哪了？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男孩在心中独自疑惑。
　　彼时的景象还是可以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里，似梦非梦。
　　他起身扒拉开身前的花草树枝，朝着一个不明确的方向走去。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每次只要梦到那个地方，醒来都是昏昏沉沉的，要思索好长时间，才能想起自己的现状。
　　阳光从他扒拉开树叶的缝隙间照射进来，他刻意地用自己的脸庞去迎接，此时才得以看见他干净清朗的面容，即便是刚刚睡醒，也丝毫没有必要洗脸了吧。
　　他在四处搜寻，直到听见一阵似是玉珠散落在石板上的声音，他才放慢了脚步，朝那股在丛林间泠泠作响的泉眼缓缓靠近。
　　泉眼从石壁上流出，苔藓将它映衬得呈现出轻盈的绿色。
　　在石壁之下的一个凹地里汇聚，成为一块巨大的青翠的碧玉盘，枝叶的倒影和天空白云的影子便是这块碧玉盘的纹理，在层层涟漪间飘浮晃动。

　　男孩将手轻柔地伸进潭水中，随即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自己，赶紧抄起水来洗了一把脸。
　　顺便洗了洗自己青灰色的粗布衣裳。
　　身下是碧玉盘；身间是青翠的枝叶；头顶是青蓝色的天空，时而有飞鸟掠过；他身着青灰色的衣裳……这一切，是如此相得益彰，安详静谧。
　　山风吹进林间，轻吻他的脸颊，刚洗过的脸瞬时更加爽朗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熟悉的画面，男孩终于想起了自己真实的记忆，他想，似乎是那一阵风吹来了自己的记忆。
　　他朝着一个高大粗壮的树木纵身一跃，霎时幻化成了一只银色的小狐狸。严格的说，这并不是狐狸，只是长得有那么一丝的相像，但是人间又没有这种动物，人类也只能把这动物归到狐狸中，为了突显出它的独一无二，给它取了一个高大尚的名字，称它为云狐，据说是狐狸中的上上品。
　　云狐虽有狐狸的身形，实则也有极大的不同之处，它的皮毛长得旺盛丰满，在身上形成流云状的纹路，耳朵毛色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耳尖便是如同火焰最上方闪烁的火影，扑朔迷离，眼珠洁白，神韵非凡，额间有着独一无二的金色流云印记，身后是比自己身躯还要大的尾巴，长而肥壮，随风挥舞着。
　　四肢挺拔，踩着一团轻淡的云雾，自如地飘浮在空中，然后缓缓落在一根树枝上，像是一团云飘落在树枝上一样。虽然不得不说他腿很短，但是也不影响他威武霸气的形象。
　　“可能是活太久了吧，时常忘记自己是什么。”云狐又化作原来男孩的模样，坐在高大的树枝上，朝着树木说话。
　　“哈哈哈，又是你，小和明，许久不见，你是又有什么烦恼了吗？还是又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了？”一阵空灵的声音从四周汇聚涌入男孩的耳朵。
　　原来，他叫和明。
　　其实，只有和明能听到树爷爷的话语。
　　“树爷爷，我好像迷路了，您能给我指个路吗？”
　　“和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小迷糊啊！哈哈哈……”树爷爷又嘲笑他了，“不过，幸亏你还记得我。”和明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微微颔首，情不自禁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后脑勺。
　　在树爷爷的笑声中，一阵大风环绕着这棵巨大的树木吹拂，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它们互相缠绕扶持，飞到树稍的上空，突然就静止不动了。
　　“你随着它们去吧，它们会把你带回家的。”树爷爷亲切地告诉他。
　　话音刚落，那群枯叶便朝着空中的一个方向漂流而去。和明见状，随即化成云狐身姿，追着它们飞去。
　　云狐合着枯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天空的云雾之中。
　　从上空朝下望去，这里是一片茂密葳蕤的森林，它身披云雾编织的轻纱，身间系着溪流拉扯的丝带，它静谧安然，像是酣睡在岁月中的一群精灵，独自守护着自己的秘密。
　　飞鸟和流云在它的头顶歌唱起舞，欢快和乐。

　　人间位于皇城周围的一个繁华都城中，车马流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座富丽堂皇的茶庄，在其正中央的房檐下高高地挂着一张牌匾，提写着一个巨大的名字——“寻声鬻语”。
　　这座楼可是闻名天下的茶楼。
　　这楼却并非只是茶楼一般简单。凡是进入楼内的，都要付费，当然，费用可不仅仅是金银财宝这么简单，可以说，这楼主很奇怪，在这座楼看来，金银财宝只不过是最低级的酬劳而已。
　　楼中往来宾客，不只是什么达官显贵，还有各国的使者商客，甚至时常也会有一些外族到访，比如神仙鬼怪，只是他们轻易不会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神仙大多都喜欢搞神秘，越是将自己的身份弄得扑朔迷离，越是能突显出自己仙法的高强。
　　这座楼，严格来说，这里可以包容整个六界。
　　“欸？诸位听说了吗？殷家第二百世又添了一个金孙。皇上还御赐了名，今儿早上，大街上十几辆车马，还有军队随行，拉着无数稀世珍宝都往那将军府送去了……”
　　引话的人是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一副文绉绉的书生的模样，但却长了一张临街八卦妇女的嘴。
　　“不愧是悉文兄，见多识广。”站在一旁的也是一位书生，但是他比较正经一些。
　　这么一夸，起初说话的那位悉文兄，一脸骄傲的模样，显得他是有多么的厉害。
　　“那是当然，我家主君可是朝中的大臣，什么事情都是最先知道的。”
　　主君，便是高官门第中门客对主人的称呼，尊称。这位悉文兄所说的主君便是皇城中赫赫有名的太傅，所以他只不过是一个门客而已，狐假虎威罢了。
　　他是因为在中原国的书院里成绩优秀，被人家买入府中替人办事而已。其实，人间一般百姓家的书生，能有这样的归宿也是好的了。
　　这茶楼里，是文人墨客的聚会重地，说是聊一些时政之事，实则就是聊皇家的八卦而已。
　　“我也听说了，据说皇上取的名叫‘耀’，光耀生辉，不愧是殷家的金孙。听闻孩子出生时，殷家府宅上空出现了凤鸟，孩子一生下来就带着祥瑞之光，将来定能成大器呀！”其他人也纷纷应和道。
　　茶楼里人群繁复，但却是井然有序，各自都有各自喜欢的圈子，琴棋书画，说书唱戏，各种活动，一应俱全，好生热闹，若不是故意大声说话，旁边的人也听不清。
　　所以说书先生，只好坐在中央的高台上，拉长了嗓音
　　“话说，千百年前，人妖大战，妖族大败，元气大伤，多亏了我们人族的那位英雄，殷将军，打败了妖族的护法，才得以守住了人间的安宁……”说是千百年前，其实只是大概，毕竟都过去许久了，谁还能说得清楚是多久呢？
　　果然，时间是一个迷。
　　“是啊！殷将军可是咱们人族的大功臣！”台下的观众们一边拍手叫好，一边呼喊着赞颂着，以显示自己对殷将军的崇拜之情。
　　“当然了！殷家的功劳是大家都能看见的，对于我们人族的恩惠自是重如泰山的。”
　　“这还用说吗？殷家的世世代代哪个不是人族的骄傲，近日新添的第二百零二世，出身便带着吉光，将来准定能光耀人族啊！”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在他们的声音掩映之下，说书先生讲的内容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