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歌可泣》歇斯

49、048 春暖花开

　　罗泣双唇轻轻颤抖，张合了好几次才成功发出声来：“我……没听清楚，要不您再说一次？”因为过于震惊，他甚至惶恐得用上了敬语。
　　李歌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心道不说都说了，干脆就豁出去了。他做了一组深呼吸，“我说，”他的声音在说完这两个字后便低了下去，“……你喜欢男人吗？”
　　罗泣这次听清楚了，很清楚那种。
　　他说“你喜欢男人吗”，就是“堵油来免”。
　　花！Real花！啊啊啊啊啊！
　　这个问题比过往任何一次耳鸣都更有效阻隔外来的声音。除了那跳出双声道8D环回立体声效果的心跳，罗泣什么都没听见，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心跳原来能这么大声。
　　噗通、噗通、噗通——
　　半晌，他才以问题形式作出了回答：“如果……我说不呢？”
　　“喀咯”的一声，李歌心里彷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他咬了咬下唇，“那我会再问一个问题，”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吃力，彷佛下一刻就会背过气去，“你有没有打算跟我绝交？”
　　罗泣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又问：“那如果我说喜欢呢？”
　　李歌倒吸了一口气，心脏都快超负荷了。
　　啊啊啊啊啊耍猴呢？不过他内心的崩溃并没有表现出来，“那我会问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处关系？”他耐心地回答。
　　呵男人，有种吼他啊？闭嘴！内心自我嘲讽的声音正试图帮李歌平复理智。他不等罗泣再次开口，便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说没有，那我会再问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打算跟我绝交？”
　　三个问题，或者两个问题：喜欢男人吗？绝交吗？处关系吗？这比罗泣过往写过的任何题目都要难。
　　平日无风的巷子里又刮起了风，老榕树的落叶被卷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龙卷。
　　噗通、噗通、噗通—
　　罗泣，说话啊！他对自己说。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李歌刚才的心情，除了一个傻愣愣的表情，他没办法作出更多的回应。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手里还拿着短笛，焦虑的手正不停转动笛身，把它拆开、拼上、拆开、拼上、拆——
　　“会坏吧？”李歌按住了他无良对待笛子的手。
　　“嗯。”虽然知道没那么容易坏，但罗泣还是听话地停下了手。
　　急求恋爱谘询！
　　‘那我怎么判断啊——’
　　恋爱谘询师放轻了语气，好让他能更容易进入场景：‘这样吧？你想像一下，你和学长正在一条很长、很暗的巷子里，那是个死胡同，只有一个出口。你在胡同的尽头，而学长正在往出口走。他背着光，也背对着你……’
　　“你……来一下。”罗泣扯了扯李歌的衣袖，一起往小巷的尽头走去。他指着巷口：“你往外走，拐弯，走慢点儿，可是果断点。”
　　李歌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尽是迷茫。
　　“走吧。”罗泣往他背上推了一把，同时闭上了眼睛，开始做心理建设：巷子很直，巷子里的一切我都能看清，但一拐过弯就看不见了；只要李歌一拐弯，我就看不到他了。
　　当下、今天、永远。
　　叫住他很容易，但我他妈是个三中大佬，面子得维持一下，所以不能随便挽留。
　　走，然后呢？
　　‘如果你追了几步，试图踢他一脚，让他滚快点儿，那他就是你讨厌的人；如果你站在原地瞪着他，希望他走快点儿，那他就是你不喜欢的人；如果你没有任何想法，那这人大概不怎么重要，无视他就好。’
　　‘还有呢？’罗泣追问。
　　对方笑了笑：‘说了影响判断，到时候你就懂了。’
　　懂了吗？好像是有点懂。
　　他咬了咬唇，强忍住心底里的不舍。
　　——会可惜的，是朋友。
　　李歌背对着他向前迈了一步、两步、三步。
　　别走！他向前走了一步，踏散了跟前的小龙卷。
　　——想挽留的，是挚友。
　　还有呢？
　　‘不是啊朋友，给指条路啊！’李歌歇斯底里地说。
　　‘哪有什么路！喜欢一个人啊就是……’上万岁的老人比了两只食指，食指和食指慢慢靠近，最后“啵”了一个，‘这么简单。’
　　喜欢是慢慢靠近，互相喜欢是互相靠近。
　　这时，他突然明白罗泣想做什么了，也突然不想走了——他不想和他渐行渐远。这样想着，他放慢了脚步，可这时已经走到巷口那棵老榕树的树荫下了。
　　被树荫笼罩的背影，和巷子外刺眼的阳光形成鲜明的对比；光与影，人们总倾向先注意光，阴影里的人显得不那么重要。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就不重要了？
　　‘三步。’
　　李歌在心里倒数着，他紧闭了眼睛，不想再走了。
　　‘两步。’
　　罗泣在心里倒数着，他握紧了拳头，去他的大佬！
　　一步——
　　“我——”李歌回过头，和追上来的罗泣撞了个正，“你……”
　　“应该喜欢，我应该是……喜欢的。”至少他喜欢面前这个男人，“也有兴趣……跟你处关系。”罗泣吃力地说着。
　　李歌傻愣愣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估计是罗泣那一撞正好撞上开关机键。
　　直至微风吹动了榕树的胡鬑须，树叶从两人之间飘落，李歌才眨动他的眼睛：“我……是不是少说了一题？”
　　“嗯。”罗泣笑了笑，“你没说，我说有兴趣的话，你要问什么？”
　　“哦……”李歌咽了咽口水，“我要问什么？”
　　“处关系吗？”罗泣替他问。
　　“处！”李歌果断地回答。
　　“那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罗泣说着，垂下了头，手在后颈上抓弄着。
　　男朋友，哎哟……怎么有点尴尬？啧啧啧，不处关系都不知道自己这么青涩。
　　叮、叮——
　　万岁拿起了手机，往萤幕扫了一眼。
　　——这没逻辑：第一次约会去哪好？
　　——神经病说：交往第一天去哪好？
　　他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呼气的瞬间把话喊了出来：“我他妈去你的！”他把手机扔了一旁。
　　闪个屁啊！
　　于是，巷子里头的可怜少年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场外援助。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动动他们的小脑袋。
　　然后呢？李歌动了动眼珠子，往罗泣的方向瞄了一眼，瞄到了罗泣瞄过来的眼珠子，吓得他收了回去。
　　然后呢？罗泣收回眼珠子后又往李歌的方向瞄了一眼，再次对上了他瞄过来的眼珠子。
　　李歌朝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罗泣也眨巴了两下回去。下一刻，两个人再也绷不住了，或低头或仰头地笑了出来，而这一通傻笑成功让他们找回了最经典的相处方式。
　　除了好朋友变成了男朋友，六笔变了七笔，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什么好尴尬的。
　　“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罗泣笑着问。
　　“唔……”李歌抿着唇认真地想了想，一个念头出现在脑袋里，“我还没听过完整版呢。”他指了指罗泣手上的短笛。
　　“这样啊……”罗泣把短笛收回包里，朝李歌笑了笑，故作玄虚地说：“先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李歌搭上了公交，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由繁华的商城、热闹的市区，来到了朴素的乡郊。
　　最后，他们在四中下了车。
　　“这一区是我特别小的时候住的地方，别看这里很落后，这一区已经是最不乡的地方了。”罗泣解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其实在三中和四中的中间……”
　　他顿了顿：“也不是中间，就从三中去和从四中去，距离是一样的。”
　　“详情参考线段垂直平分线？”李歌接了下去。
　　线什么鬼？罗泣沉默了几秒，“大概吧。”他清了清喉咙，“总之，我只懂得从四中走过去。”
　　“那怎么不干脆在那里下车呢？”李歌表示不解。
　　罗泣故作玄虚地勾了勾唇：“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说着，他带着李歌，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李歌没来过这区，虽然这里不能称上“大观园”，但凭这里是罗泣住过的区域，他愿意当一回刘姥姥。那好奇的视线到处扫，试图把景象拷一份下来拿回家建模。
　　不过四中和一中、三中不一样，即使是周末，学校附近的学生也很多，而且专业混混和业余混混的比例也很高。
　　“我警告你啊李歌！”罗泣压着声音说，“别跟他们对上眼，我不要第一个活动是跟人干架！”
　　“嗯。”李歌含笑看着他，乖乖地收回了视线，暂时的那种。
　　又走了一阵子，面前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建筑物。单看这建筑，李歌可能会以为这里是市中心。
　　“这体育馆是这里最热闹的地方了。”罗泣贴心地解说，“有机会可以来玩，里面的配套都是按有钱人去的那种俱乐部来建的，但租场地和器材的钱是平民价，毕竟贵了没人来。”
　　李歌以为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可现在听罗泣这么一说好像又不是这回事。果然，他一解释完就继续往前走了。
　　四中附近的区域自从十多年前开发成“城镇”后，就一直保留着当时的样子，而那一个建筑物似乎是条分界线，也是个指标，告诉大家这一区最像样的建筑就是它，越过它以后就只有废墟可以逛了。刚离开体育馆的一小段路还能看到街道旁有些小店，但再过一条大马路后，街道两旁就只有空荡荡的方格，而且愈走愈荒凉。
　　难怪罗泣不在目的地下车，也难怪他说体育馆是最热闹的地方，这个地方看起来很有末日都市的感觉。别说车站了，再里头一点的区域没准儿连马路都还没建出来。
　　“你是打算带我来逛鬼屋呢，还是要杀我灭口呢？”李歌脸上有点绷不住。
　　“这里还没来得及住人呢，哪来的鬼屋。”罗泣笑了几声便停顿了，压着声音继续说：“但有没有人偷偷在这里杀人抛尸我就不知道了。”
　　他俏皮一笑，重新回到正题上：“我们去那儿，一级棒。”他指着靠近废墟中心点的建筑物。
　　推开还没把门把安装好的玻璃门，里面是个除了水泥墙和灰尘就什么都没有的大空间。
　　“这算非法闯入吗？”李歌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算，可是谁来抓？发展商都倒闭了。”罗泣圈起了右边的一片建筑群，都是些外装都已经建好的建筑：“那些，拆掉重来就太贵了，可是你要想继续建，不好意思，图纸都弄丢了。”他又圈起了左边的废墟群：“那些图纸倒没丢，可是都是危房，得拆。”
　　“你怎么知道？”李歌挑了挑眉。
　　“呃我……爸，原本想收购这一片，就研究了。”罗泣清了清喉咙，“总之，除了这一栋，其他都得拆，所以就没人要了。”
　　结论是这一栋不是危房加没人会来抓，然后呢？李歌歪了歪头：“所以我们来干啥？”
　　“你站着别动。”罗泣还没打算直接揭晓，他把李歌留在原地，一个人往中心走去。这栋建筑的外墙都封好了，中间有个大天井，在里面走动时，脚步声会在建筑物回荡，回音效果比在山谷里大喊还要好。
　　然后，他拿着短笛站在了正中央。
　　午后的阳光从上方的玻璃幕顶照了进来，站在太阳光束下的人看起来特别神圣，而当第一颗音符被吹响时，它的余音便在建筑内回荡。李歌想，罗泣怕是史上第一个把短笛吹出管风琴效果的人。
　　眼看着帅哥、耳听着神曲，那一刻，他都要感觉自己快被超渡了。
　　曲子吹到他上次听到的位置，这次他终于有机会听到后续。他没罗泣那么牛逼，没听出这曲幼不幼稚，可是他彷佛明白了罗泣所说的“曲如其人”。
　　直觉上，他觉得这首曲很像罗泣本人。
　　也难怪罗泣当初解释的时候也是说“直觉”，艺术这种东西，要么是不懂，要么是懂了说不出来。
　　在回音的加成下，曲的情绪被放大开来。他很想知道罗泣在写这首曲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才能写出这么复杂的情绪：期待、雀跃和憧憬，寂寞、无助、委屈、迷茫，还有很多李歌听不出来的。
　　一曲终了，罗泣踏着小碎步前来，顶着一脸“求表扬”一字一顿地说：“怎、么、样！”
　　李歌默默地盯着他几秒，然后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哎哟！”罗泣一怔，也跟着抱了回去，“这次抱谁啊？”
　　李歌轻笑了一声：“我这人比较贪心，大小罗泣都抱。”
　　罗泣连啧三声：“很不可取，不过我喜欢。”
　　不知抱了多久，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开来。
　　“回去？”罗泣提议。
　　“走回去吧，认一下路，以后就可以直接从三中过来了。”李歌说，
　　“也行。”罗泣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过你可别一个人过来，四中的人可喜欢来这里了，他们可都是……艹！”他一时间想不出形容词，活活被自己给气火了。
　　“不是好惹的对吧？标准混混，王琥级的。”李歌在他头上揉了揉，给他顺顺毛。
　　罗泣骄傲地笑了笑，虽然不知道李歌的聪明才智跟他有个毛线关系——
　　当然有！他是我男朋友！哼哼！罗泣反驳着内心的质疑。“走！”他抬起了手臂，在李歌的肩上搭了一下后却又收回去了。
　　“嗯？”李歌歪了歪头。
　　“这样才对。”罗泣说着把手放了下来，牵起了对方的手。
　　就这样被牵着走了老半天，李歌才后知后觉地回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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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终于写到这里了！
2021-01-25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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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终于改到这里了！
2021-09-27 字
——
发现把耳鸣写成了耳呜～
2021-11-17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