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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时大当家 ...

  •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的对面有个土匪窝。

      大夏人人皆知,在未眠山上皇家寺庙对面的不觉峰上有一个不知好歹的土匪寨,名为威武寨。

      这小寨主身世讲来颇为传奇,本是艳冠满遥京的时家将门之后,大好前程集一身。

      即便他不同父辈,走的是文举,但在大夏朝也是远赴盛名。

      三岁识字,五岁成诗,年仅十五便一举夺得文举状元,成为大夏开国历代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就只等受封光耀门楣。

      可不知为何当年名冠遥京的时家将门一夜之间于牢狱之中以反叛为由被满门抄斩。

      这意味十分明显,好歹是将门大户,还未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便寻个借口满门斩杀于狱中,明眼人都嗅出了其中猫腻,但苦于人证都已西去,一时竟无人为之申冤。

      奇怪的是那皇帝老儿却是未斩草除根,留了个独苗——时家嫡子时不予。

      愧疚?不忍无后?

      这着实好笑,屠尽人家百十口人已无良知,留个孤苦无依的独子作甚?

      莫非还嫌自家仇敌太少?

      若非这时家小儿走的文举,怕是也不会那么轻易被留活口,那位德高望重的主儿许是觉得小小年纪不成气候。

      真不知应不应当说他太过自信还是无知。

      实在是可悲,可叹……

      后来这个看上去文弱风流的时家小少爷干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带着时将军旧时自愿跟随的部下走了。

      走哪去?
      那便是去不觉峰盖了个土匪窝,说是土匪窝,可还带了几十个他爹的手下呢。

      说得好听是占山为王,往大里说便是结党营私,谋逆叛乱。

      在皇家寺院前干些小打小闹的事,老皇帝也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中渐渐也就无人提起了。

      ——————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划开冬日的冷寂,仿佛在浓墨间带来一抹重彩,辞旧年,迎新春。

      又过了一年。

      不觉峰山头上仿佛也被印染的其乐融融。

      夜色与灯光将寨子与周围山峰隔开,仿佛也是一个不为世俗所扰的世外住所。

      “季白,再将灯笼挂过去点,挡牌匾了。”时不予叉着腰指挥站在晃一下便吱咯响的破木漆板凳上的“二当家”季白。

      时不予一身明黄衣着,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肆意摇曳,整个人明亮又张扬,整个人生得唇红齿白,瞳孔颜色稍浅,整个一官家小少爷的模样。

      只是身体过于单薄了,给人一种中气不足的感觉。

      他一边不停哈着气试图把搓着的手呼得更暖一点儿,鼻尖冻得通红,眼角一颗红色泪痣仿佛红的要滴落下来。

      手里勾了个牌匾的季白盯着那个写得狗爬字的牌匾无奈摇摇头——是时不予刚上山时写的。

      他哆嗦着手,颤颤巍巍道:“时大爷,冻死我了,手指使不上劲儿啊”一边又伸出手使劲去够。

      时不予一脚蹬小破木凳上,“没给你吃饭啊?麻溜点,搞完回去了。”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回去晚了不给你塞压岁钱!”

      “你又不是我长辈还给我压岁钱。”季白嘟囔着。

      小板凳在季白往前踮脚一够的不均衡受力以及时不予的一脚作用下,终于寿终正寝了。

      吱吱呀呀发出两声酸掉牙的声响后当即散架。

      季白看着就要摔下来,随着一声惊呼,时不予上前接着季白滚了两圈,还好雪很厚。

      “哎呦喂,摔死我了。”时不予揉着背后被地上凸起小石块愣到的背脊,嫌弃的把季白往旁边一扔。

      因地势问题,在不觉峰上可以瞧见一点遥京景象,夜色延绵深浅。

      只见远处遥京突然传来爆竹烟花声,好似就等着某刻的来临,听不真切却又震耳欲聋。

      新年到了。

      下雪了。

      天空洋洋洒洒飘落雪花,冷不丁落了一片钻时不予颈脖里,冻的他一哆嗦。

      季白看向时不予,眼眸闪烁说道:“新年快乐,时杦。”时杦是时不予小字,在同辈里排第九,姓时,读起来就像“十九”。

      飘来一阵寒风,时不予微微一怔将头埋了下去,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已经很久,没人唤他的小字了。

      过了几秒,时不予扭头看向他,扬起笑脸:“岁岁如意季白。”

      季白望着呆呆不知是看遥京还是雪花的时不予,突然很想帮这个人弹掉冻得通红的鼻尖上一片雪。

      雪越发大了。

      远处依旧很热闹。

      ——————
      俩人在雪地坐了许久的后果就是——半夜受寒发高烧。
      时不予本就体弱。

      半夜烧得迷糊了,时不予半梦半醒讲起了梦话,他喃喃道:“不要,爹!……娘,我……”整个人睡不安稳眉头不展。

      梦里什么都看不到,晦朔不明,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他,整个人被压的喘不过气,他拼命的跑,但不知道哪里才是个头。

      花?

      一片花瓣悠悠落到他面前,飘零的每一个画面都仿佛放慢了,在黑暗中寻到一丝美好。

      抬眼望去是一棵巨大的槐花树。

      发着光,满树槐花盛开,时不时飘落几片花瓣,落到地上,泛起一波涟漪。

      是从前家中的那棵大槐花树。

      但时不予感觉这树比从前看矮了点,可能是自己长高了。

      时不予呼吸微微一滞,看着眼前闪过的一个个画面。

      父亲忙脚乱手护着自己蹒跚学步;

      父亲为调皮捣蛋的自己扎的秋千;

      也有母亲满脸温柔看着父亲指导自己练字的画面。

      ……
      一桩桩一件件。
      幻影交错,似真似假。

      他呆呆看着眼前的画面,颤抖着伸出手想往前去碰一碰,忽的脚下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

      他始料未及,一脚踏了进去。

      失重感带着胸口始终没撒去的巨石,狠狠坠了下去,落不到底,也爬不起来。

      他张开手,仿佛已经触及到了那一片无形空虚,轻轻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已经脱离六界。

      当他觉得这一切已经结束之时。
      砰——哗啦!

      血,他终于落到了底,坠入无边血池。

      好多血,满目猩红,血液从四周朝他涌来,像沼泽般把他扯着往下陷。

      他又开始挣扎,脑子嗡嗡作响。

      恶心,无力,溺水。

      深深打在这个十七岁少年的身上。

      旁边桌案旁守着一人,面容清秀俊朗,全身素白透着一股雅致,犹如不食人间烟火——是威武寨医师川决明。

      一旁川决明点灯看着医书守在他身旁,烛火时不时冒出一段青烟,熏的川决明眨了眨眼,忍过一段酸痛,又为在睡梦中睡得极不安稳的时不予扯扯被子,换一条敷头的湿毛巾。

      床上那人一张脸烧的通红,却完全没有白日里明朗单纯的模样,眉间化不开的阴郁与青涩的脸庞格格不入。

      忽的手臂掀开被子往外一够,就要落下床铺。

      “小心!”一声惊呼,川明决一把将要滚下床榻的时不予揪回来。

      将时不予捞回床上固定好,又将刚刚挣扎之间掉落的湿毛巾换了一条新的,重新敷上他的额头。

      看着那人稍稍安静的睡颜,想起了自己来到这威武寨的契机。

      寨子里人人都以为是闲游医师遇上落魄小侯爷臭味相投同病相怜的戏码,殊不知并未都是偶然。

      那时时家还未出事,时将军寻了川决明父亲求他照看时不予川,当时还觉得奇怪,双亲尚在,自家儿子作甚需得别人来照顾。

      但因决明父亲曾承过时将军的人情,正愁报恩无从下手,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谁知几个月后便传出时家九族被诛之案,川决明便被父亲派遣来照拂时不予了,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当时时将军是否早已察觉,时不予才得这江湖人称“玉面神医”的照拂。

      川决明叹了口气,时至时不予年满十八,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那时不知道这个孑然一身的时大寨主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唉,小可怜儿……川决明脑子里蹦出这几个字。

      小可怜儿还在睡呢。

      不知是昏睡还是熟睡。

      桌案上的烛火仍时不时勾勒出丝缕青烟,川决明吹灭过后出门扣上了门锁。

      ———————
      “大年初一不能生病,否则一年都会生病的。”川决明一把拦住嘟囔着要下床的时不予。

      “还好意思说,你真真是将讳疾忌医发挥到了极致。”川决明按住时不予肩头。

      时不予试图绕开他的手溜出去,奈何发烧的劲头还没过,还没绕开就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扶着床沿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去年你就是这么说的!”

      时大寨主喊着又想开溜,川决明眼疾手快一脚踢飞时不予的鞋,留下目瞪口呆的大当家摔门而去。

      “给我好好呆着吧你。”
      “……”

      门外熙熙攘攘,时不予支起一沿窗户沿着缝隙往外看,好像很多人都围在寨子门口。

      时大寨主光着脚挪到鞋子旁,穿上后使劲撵了撵鞋底。

      随后便撑着后窗跳了出去,脚一软差点给跪了,用手撑住半跪后潇洒甩头,忿忿不平道:“臭庸医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很好,这很时大爷。

      时大爷要闯荡,谁敢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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