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鸟爱情二三事》书墨无心

12、壹

　　清晨，长安城，朱雀大街。

　　一匹快马以极快的速度从明德门入，直向那皇城奔去，马上的人一身军服手持令牌一路畅通无阻，街上的行人听得那密而急的马蹄声纷纷退让，那马蹄铁锃光发亮想来是军队训练有素的战马，街边的孩童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有的孩子愣在原地吓得哭出了声，有的却是神色兴奋的往街道上冲，吓得大人赶紧将孩子拉回来箍在怀里免得冲撞了要进宫的大人物。

　　街边的茶馆里坐着一位说书的老人家，望着那匆匆入宫的战马，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的神情，军队的战马如此急匆匆的直奔那皇城而去，想来是那征战边塞的信王殿下又取得了大胜，国家能有如此骁勇善战的栋梁之才实属国之大幸，但却不知宫里面那位年轻的陛下会不会这么想，这位陛下是个女子，据说是当年先帝留下的唯一的骨血，先帝驾崩后在信王殿下的扶持下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说起这信王，京城里百姓怕是无人无知无人不晓，信王的父亲本是早年先帝征战边塞麾下的一名副将，当年军队内出现奸细，尚是太子的先帝遭人暗算被逼入山谷，信王的父亲以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护送先帝回了皇城，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后来先帝即位将此人一路提拔至护国将军后来又赐了皇室后人才可享的世袭王位，封号为信，以表达自己对其多年以来的信任，后来老信王在一次征战中中了毒箭不治身亡，年仅十四岁的世子就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就是如今的信王。就是这位当年在朝野中尚可以算作是年幼的王爷，短短两年拿下了边塞三十余座城池，先帝对其更是称赞不已，称他是千年难遇的将帅之才，与他父亲相比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在那之后不到一年先帝却突发恶疾驾崩，老信王还在世的时候就有人向先帝进言，那信王拥兵百万，边塞之人只知信王不知陛下，可先帝却对此人极为信任从不理会，所以当先帝突然薨逝，所有人都以为在先帝无子的情形下，这位年轻的王爷手握重兵可以轻而易举的取而代之，可谁也没想到这位王爷竟然将先帝废后在冷宫生下的那个女儿推上了王位，本以为他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却没想到这位王爷几年如一日的教导陛下处理国事，打理政务，陛下亲政以后更是常年率领军队征战塞外，在外戚与皇亲虎视眈眈之下，一路将当年尚且年幼的陛下扶持至今。

　　她坐在御书房的软榻上，大殿里飘散着好闻的淡淡的香气，是那人惯喜欢用的龙涎香，早些年他总在御书房手把手的教她处理那些繁琐恼人的政事，他来时总会让人点上一壶龙涎香，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也喜欢上了这味道，可能是习惯了吧。

　　她出生在冷宫之中，从有记忆起，她就和母后还有影红姑姑住在那个满是颓檐碎瓦，荒草冷月的地方，影红姑姑是母亲的陪嫁，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母亲本是丞相独女，当年尚是太子的父亲为了笼络势力娶了自己根本从未见过的母亲，并在登上皇位后封她为后，可是不到三年，丞相逝世，朝野局势瞬息万变，已经坐稳江山的那人不再需要母亲的助力，也不愿将一个自己从来不喜的人留在身边，于是母亲从丞相府千娇百宠的大小姐，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被彻底推进泥潭打入冷宫，受人冷落，就连她的出生，那个坐在高位上所谓的父亲也只是赐了个敬元的封号。

　　母亲是个性子淡漠却极其骄傲的女子，即便住在冷宫那样环境的地方也保持着她曾身为皇后最起码的体面，她和影红姑姑费尽心力找寻当年曾受过丞相恩惠的人暗地里找来老师教她读书识字，所幸宫中从未有人关注过那个身在冷宫的废后，所以从来没有人注意过她这个本该生来高贵的公主，只当她是那冷宫中一个侍候在废后身侧的丫头。

　　初次见到他的那年，她只有六岁，玲珑是影红姑姑陪母亲进宫前捡来的弃婴，比她年长几岁从小陪着她长大，她前几日被允许出冷宫去置办冷宫日常所需用度，虽然也没什么可置办的，好东西都让宫里各处挑走，剩下没有人要的才会留给冷宫的人用。

　　她回来时特别开心的告诉她冷宫宫墙外有一棵很高很漂亮的凤凰花树开了花，火红的一片可好看了，那舒展的花冠就像起舞的凤凰特别美，只可惜下回再有机会出宫那花怕是早就开败了，明年花开时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去看看。

　　那天晚上临睡前，她满脑子都是玲珑描绘的那棵凤凰树的模样，大大的树冠，火红的花束，那一整晚她都没有睡好，天还未亮就趁着大家还未醒悄悄推门跑去冷宫别院的后墙，从那个掩盖在杂草丛中很隐蔽的狗洞钻了出去，这可是她住在冷宫这么多年发现的最大的秘密，她连玲珑都没有告诉。

　　她顺着那条小路转回大路往玲珑描述的地方走去，天还未大亮，若有似无的月光照在脚下的青砖上，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的路还一边想着那棵漂亮的树却未曾注意前边有什么，直到额头传来痛感，她才发现自己撞上一团黑影，她从小在冷宫里长大，冷宫外的人皆不曾见过她，若是冲撞了哪位不认识她的公公或是教习姑姑岂不是还要受罚，她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这才有机会抬头看眼前那堵黑影的模样。

　　眼前那人不是冷宫里凶神恶煞的教习嬷嬷更不是宫里面总是尖着嗓子和影红姑姑交代洒扫事物的公公，照母后找来的那些诗书里说的，这人应该算是模样俊朗的世家公子，穿着体面精致的衣服，只是这种模样的人怎会在这种时辰到冷宫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来，难不成是教书先生所讲的那史书中所写的刺客，她刚要张口喊人来，嘴就被眼前那人捂住，他突然凑近，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

　　“别喊，我是宫里的侍卫，你是哪个宫里的小丫鬟，天还没亮你跑到这里做什么，看你的年纪莫不是刚入宫迷了路。”

　　“我……我住在后边那个房子里，我没有迷路，我就是想来看看他们说的那棵漂亮的凤凰树，等轮到我能出宫的日子到了我就看不到它开花了，求你不要告诉教习嬷嬷我会挨罚的。”

　　他看上去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但力气却很大也很高，一只手就将地上的她捞了起来，然后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恢复如常，然后对着自己身后不远处指了指。

　　“你冒着被罚的风险从那个地方跑出来，就为了看这棵树。”

　　她偏过头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有一棵又高又大的树，只是天还未亮颜色看不清晰，她站在树下围着那树看了好几圈直到天将大亮，确认自己记下了它的样子才心满意足的往回走，只可惜那树太高她不能摘一朵凤凰花带回去给母后看看，她总是冷冰冰的模样想来是好久没有看见这么鲜亮的颜色了。

　　她转身想回去，却发现之前那人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没有离开，她大着胆子走近了些，伴着晨光总算看清了刚刚那人的样子，很好看是她不会形容的那种好看，她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朝他走过去，这才又看清他右眼眼角下有一颗血红的泪痣，长在这样一个英俊的少年身上竟一点也不突兀，还给他平添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你是在这附近巡查的侍卫吗，今天谢谢你成全了我看凤凰树的心愿，你会一直在这附近吗，我还能有机会看到你吗，下次影红姑姑做了好吃的甜糕我拿来给你吃当做报答你好不好。”

　　她话音还未落下，那人竟腾空跃起攀上那高大的凤凰树摘下一朵开的正旺的凤凰花，然后翻身跃下平稳的落在她眼前。

　　“给你，快些回去吧，天就要亮了，当心被人发现，如果有缘自会再见，到时候，你如果还想要这凤凰花或是别的什么，我会帮你。”

　　“你这个小侍卫还挺会说大话的，你怎么可能什么都能给我，我想住进外边那些金碧辉煌的大殿你也能给我吗。”

　　他没有回答她，他转身顺着那条大路离开，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只留下她手上那朵开的正灿烂的凤凰花，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