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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涯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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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凤予箭矢一般飞进迷雾,拉着一抹猩红横穿浮生海,来到浮梦岛。一落地,便抬手捋下两根头发,分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左手边一个自己面无表情撒腿立刻向前跑去,任务是探路,右手边一个凌空而上,俯视整片岛屿,任务是替她纵观环境。
她顺着分*身走过的路前行,对陌生的岛屿多了一份小心翼翼。正走着,一双倒栽在地上的脚映入眼帘,一对黑靴连着白裤腿红衣裳胡乱裹着。程凤予不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做什么鬼,她两步靠近,往下一瞥。
嗯,这是失误。程凤予话未脱口,即便无人自己也有些难堪。坑里不是别人,确是她自己,她的前面探路的分*身不知怎么,就脑袋朝下倒栽进陷阱里。
还能怎么办,趁着没人看见,她挥手向其一抚,分*身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簇小火苗,燃烧出一股转瞬即逝的焦味。
毁尸灭迹她最在行了,何况是对自己,更下的去手了。程凤予糟心了一次便不想再有第二次意外,她抬眼看了看凌空的分*身,抬手一挥,一缕轻烟随着燃尽的头发丝飘散在空中,分*身也没了。
不中用的分*身留着只能成为他人找到你的祸害。这是善海教她分*身之术时说的,当时她嘴上没吭声,心里拧着劲,道,好像中用的就不能成为祸害一样。
果然学习的时候态度影响结果,她没学到精髓,变出的分*身除非静止不动,否则总出岔子。
不过这不重要,不擅长不用便是了。她向着高飞分*身观察到的浮梦岛最高点飞去,一落地,便已在一处庭院当中。
这庭院繁花紧凑,小小竹桥搭溪水,在有限的空间里,绕出一片应有尽有,围着中间一座名为“星月阁”的两层楼宇。
程凤予过了竹桥,和着潺潺水声踏着白石走到楼下,抬头见两侧门柱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千星作伴渡尘缘。
下联是,独月无声照凤眠。
她正纳闷为什么如此精心布置的小院空无一人,树影斑驳的院角便传出一阵窸窸窣窣。
她本能一闪,向院角亭亭而立枇杷树跨了过去,躲进阴影里。
一穿着骚粉色衣衫的男子拉着一青衣女子鬼鬼祟祟从廊上走出。
看起来这两人就是做贼的,程凤予没想逗他们,只是庭树摇曳,花草骚动,沙沙作响,天气不肯让两人好受。
两人警觉停下,四下望了望,确认无人,方才垫着脚推开了屋门。
屋里有什么?程凤予有点好奇,待两人进去将门从内关上,红衣摆在脚面一摇,跟着已站门外,顺着门缝望了进去。
一张对着门的圆桌,桌上摆着几个绕金丝的镂空罩子,粉衣男撸袖子左右开弓,将罩子一个个揭开,露出一桌子精致的糕点小食来。
原来是来偷吃。
程凤予顿觉无趣,散影稀形正要离开,里面两个吃高兴了,却开口说人话。
“这茉莉花糕是魔尊专门为圣女准备的,听说是圣女最爱吃的,是从百年的茉莉花树上摘去的第一季花瓣,冷藏冰界萃取纯花花汁,可驻颜。”
男子轻轻吧唧嘴,道:“可拉倒吧,圣女压根就没来过无涯宫,怎么就成她的最爱了?搞不好,她都没见过花糕长什么样。”
“瞎说!圣女是什么人?再不济天下珍味想吃还能没有?怎会跟你一般,没见过世面。”女子不服气。
“我是没见过世面,你见过?”男子说着用胳膊肘子撞了一下女妖,“你见过,你别吃呀。”
女子拿过一块花糕,瞪了男妖一眼,转身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自斟自饮,边吃边喝,很是可惜地道:“可惜准备这些全无用处,圣女压根不会来。”
“唉~也就是你们这些女的嘴软心硬,一个个看着娇花一般手不能扛,大敌当前,却正能做出袖手旁观的事来。”男子自顾自说着,张口将吃的吞进去。
“切,说的你多懂似的,圣女八百年住在那迷雾岛上,且不知受了多少罪才将自己身骨重新熬活过来,奥,她一活过来,大家就想去利用她,且不说她半死不活你们有没有出过力,难道她活着,就是活该为你们不成?”女子说的说着动了气,她忽站了起来,一把揪住男子的衣领,“别吃了别吃了,这吃的喂了狗也比喂了你强。”
男子回手挣脱,惊道:“你这发的什么疯!搞得你跟圣女认识似的。在我跟前显眼可没用,你要真有这心就该去迷雾岛伺候着去。”
男子说话不怀好意顶了下女子的胳膊,女子没还手,道:“你倒我不敢去?要不是担心你闯祸,就是龙潭虎穴我也愿意为她闯得。”
“哎——”男子眉头一皱,停手转身认真看着女子,疑惑道,“为什么呀?我怎么不记得你跟圣女有啥渊源?”
女子没好气一哼,“呸”了声道:“要什么渊源?人和人相交难道非要朝夕相处才行,我就敬她刨心救人之举,不管你们怎么说,就算她真的人人可畏的女魔头,在我看来她都是世间再也没有的纯人。”
“行行行 ,你厉害!还纯人?你怎么不说她就是一神人?男子说着嘿嘿一笑,小声道,“我再告诉你个秘密,你听不听?”
女子嫌弃的看了眼男子:“爱说不说。”
“圣女这八百年根本不是在修炼,”男子说着若有其事的左右看了看,声音更小了,“她是忙着谈情说爱呢!”
“又瞎说!”女子丢开要走。
男子急道:“你还不信?那善海说是抓妖为圣女治伤,可你知道她抓的都是男妖吗?为的就是滋阴补阳。”
见女子不信,男子又若有其事的补充道:“你知道圣女的枕头底下放着什么吗?”
“放着什么?”女子板着脸,倒要看男子还能胡诌出什么来。
“素,女,经。”男子一字一顿,故意将声音放得又轻又飘。
啪一声。女子含笑带怒反手将男子后脑勺抽了一下:“一天净不学好,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程凤予在心中默念,素女经是什么东西?她忽就挺想知道,这二人所说的话都是从何处听来的,何止是胡说八道,简直是天桥说书。
就在此时,她耳边隐隐又传来一阵节奏分明的铃铛声,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俨然是来了一支队伍。
程凤予躲了一次便有第二次。她穿门站定,顾不上屋内两人惊呆的下巴,站在门里注视着门外。
两人屏气凝神,轱辘着两双鸡贼大眼,相互一看,保持绝对安静,使得外面整齐的脚步声更加响亮。
程凤予顺着门缝看出去,一个长脸高个,肤色白皙,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停在一队人前。
她自然是不认识,侧脸冲着身后的男子勾了勾手指,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拉着男子的衣领,瞬间将他也拉到门边。
男子完全无力挣脱,瞬间便知道这是遇到高人了,只好乖乖听话,爬着门缝也看了出去。
黑鸦——魔域少主程天予的左护法。男子窃喜,他和女子正是程天予的人,跟黑鸦更是熟人。
这不是救星是什么!
但他的脖子正被一双冰凉的手掐着,男子心想,君子不吃眼前亏,还是见机行事吧。
哎,他心下一叹,不由斜眼瞥了下还一脸懵的青衣女子,心道,这傻子还不知道遇到危险!见多识广的坏处就是,对人心洞察力太强,一眼便能透过事物看本质。
粉衣男子摇头无声叹息,后脑勺又被打了一下,他愣愣转头去看,打他的不是青衣女子,却是这陌生的恶女。
程凤予看了眼门外,提醒男子注意力集中,粉衣男子无奈,他只看了眼这恶女的眼神,便鬼使神差怂下来,乖乖照做。
黑鸦带的人显然并不是妖魔,而是实打实的人。他们中了傀儡之术,已然精神全无,任由黑鸦摆布。
男子被这不知来路的恶女掐着都没有这么害怕,他不由滲出一脊背冷汗,恰在此时,一个黑衣飘飘,挥着白玉骨扇的男子从天而降,落在黑鸦身旁。
此人程天予,魔域少主,魔尊程不变和魔后姮英独子。魔之骄子也是骄子,虽然受身高影响算不上风度翩翩,但这养尊处优的气质也是出类拔萃。
他降落时便俯视地上,扫了眼这些被绑的人,浓眉一皱,用扇挡住鼻嘴,满是嫌弃向黑鸦道:“这些庸臭的凡人能吃吗?”
屋内三脸皆惊,粉衣男子的心在嗓子眼,继续听外面说话。
“都知道人灵和魔灵不相融,这玩意臭也就罢了,吃了搞不好会死人的。”程天予声音圆润,字眼转合自带一股抹了油的顺滑,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悠悠飘起,绝不会落地沾染一点俗尘的样子。
黑鸦手掌向上,捧出一颗透明的蓝色大珠子,道:“少主放心,这是九窍珠,用它即可。”
“真的假的?你试过没?这次你要再办砸了,那我在魔尊跟前就彻底没戏了!程凤予一回来,还有我什么事啊。”
黑鸦肯定地说:“请少主放心,这次万无一失,还有魔后和聂堂主坐镇,定能为少主一雪前耻。”
粉衣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本来还指望黑鸦救自己,结果被他听到如此机密之事,这真是左右都是死,无路可走啊!
程凤予忽回头看了眼粉衣男子,忽闭上眼,抬手在脑门上一划,一道若隐若现的蓝光在她额间闪现。
青衣女子和粉衣男子瞬间便被她拉进自己的灵台幻境里。
一片云雾缭绕的纯白之境里,两只巨大的火红凤鸟盘旋飞舞,时上时下。
“他们是什么人?”程凤予单刀直入,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问青衣女子和粉衣男子都是谁。
男子义愤填膺,当即回答:“他就是魔域少主程天予。”
说完他心道不对啊!在魔域连程天予都不知道根本不存在,他狐疑的扫了眼程凤予,红衣着身而不妖,粉黛施脸而不艳,垂眼似佛,瞪目如魅,眉目疏朗,浓淡相宜,亦正亦邪,让人摸不着底细。
他弱弱试探道:“你没听到他们说吗?他们要给魔尊敬献人灵食用。”
“人灵?”程凤予对这个词语倒不是陌生,就是不熟,从前从前很久以前,她也知道人灵是什么,但世事变迁,谁知道她以为的意思还是不是现在的意思。
“不就是吃人吗?”程凤予反问。
“对!”男子一愣,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脾气对他的,遂乐了,肯定答道,“就是吃人!”
“奥。”程凤予面无表情,并没有说出让粉衣男子期待的话来,她肉眼可见这二人的紧张,怕是以为自己要去救那些人灵。
“为什么要送给魔尊?”程凤予假装并不知二人期待,继续问道,“是魔尊派他们去抓的?”
“不不不,”男子连忙摆手道,“是他们想从魔尊处得到好处,希望魔尊对他们有求必应,不管他们做什么都能支持他们。”
男子一口气说完,拉着长音又喘了口气,道:“所以他们才送的。”
程凤予已经许久没跟活生生的人说过话了,心里明明有一肚子俏皮话,可话还在腹中便被自己似乎被缝上的嘴堵了回去,越不说话越是无话,越是无话越是清冷起来,渐渐就给自己上冻了。
“有求必应?”程凤予轻笑一声,“那不成神了。”
“神仙哪里有空理会这些人间俗事,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男子说着眼睛笑直了起来,“行善积德便是菩萨。”
“奥,”程凤予深眸闪过一丝狡黠,盯着粉衣男子,道,“那我也想送怎么办?”
怎么办?男子也想知道怎么办?可那人灵是想有就能有的吗?再说这么残忍之事,哪里是他们这种混日子偷生的人能做的。
他心下打鼓,假装在思考,踱步背过程凤予,冲着青衣女子使了个眼色。
青衣女子愣神不解,满眼写着问号,甚至还发出微小的“嗯?”声来。
粉衣男子无奈,未免程凤予发现尴尬,连忙又没事人一样将头转向一边。
“要不——”青衣女子声音虽小却清亮得很,她一开口,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被众目一瞧倒不好意思,有点不确信,弱弱道:“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