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武陵鱼

2、日记

　　他背对着我的时候，我还是有点难过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单单的觉得很荒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悲伤起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闷声地说了一句，紧接着是一阵的沉默，他又低声地自顾自说:“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你为什么难过？”我不解地问。
　　“人有时候的难过会突如其来不是吗？你吃一瓣橘子的时候会难过，听一首歌的时候会难过。难过的不是橘子苦到你，也不是歌词打动你；而是吃橘子想到一件事，听歌词念及一个人，难过的是这些。”他说了一大串的话。
　　“是的”我回答，我有点明白我难过的原因了，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都由他去吧”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土飞扬，我不晓得他身上怎么沾上那么多尘土的。他又跺了跺脚，把泥土夯实在脚下，扭头望着我道:“我要离开了。”
　　他的眼睛很浑浊，浑浊的像刚刚的尘屑都搅和进了他的眼睛里，显得灰蒙蒙的，就和八九十岁老人的眼睛一样，那双眼睛就仿佛在告诉我，他快死了。“你要到哪里去？”我问他，我看着前方一望无垠的沙漠，时不时还卷起一阵灰尘风暴，我不知道他能去哪。
　　“到哪里去呢？”他愣了愣神，明明我问的他，他又来反问我。“就走吧，一直往前走，走到哪是哪。”他自己回答了自己。
　　“你还要去找她嘛？”我盯住他。
　　“我想找到往生眼”他的语气很坚定，坚定地就好似往生眼就在他面前，他能伸手摸到一样。传说中，大漠深处存在着往生眼，只要找到往生眼，就能复活早已死去的人。但是传说永远都只能是传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它，更没有人能够寻到它。
　　或许往生眼，只是创造者的一场梦。
　　“我无数次地梦见她，她在那里等我”他的声音都有些飘忽。
　　他离开了，留给我一本日记，我看着他的身影被风沙吞噬。
　　9月15日 小雨
　　我在理发店剪头发时，遇见一个女人，她坐在我旁边，长得很漂亮。只见她细长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随即抽出一根点燃，烟圈从她的口中不停吐出，飘到我的鼻子里，有些呛人。我讨厌别人吸烟，更讨厌女人吸烟，更何况她的烟灰掸落在了我的裤子上，真的是惹人恼怒，我就一直盯着她看。她发觉了，然后目光也落在了我身上，我们互相凝视，我觉得空气里都有些凝固。她突然张口对我说:“怎么？你也要抽？”
　　8月20日 晴
　　认识程赐完全在我的人生意料之外，在我没去那次理发之前，我不觉得我会和这种坏女孩搭上勾，我的生活总是运行在周而复始之下，但是命运总是那么让人“喜出望外”，但是，或许认识程赐应该也不是那么坏的事吧。
　　10月3日晴
　　程赐说，我的生活被圈固了，我就像一头被养在羊圈里的羊羔，对这个圈之外的世界一无所有，或许我真的该改变嘛？
　　10月20日 阴
　　程赐带我去喝酒，我第一次喝那么多的酒，醉的不省人事，蹲在马路边狂吐，但是我好开心，我们两个在路边疯狂大叫，这是我活着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一次……程赐吻了我。
　　11月17日晴
　　程赐，程赐，程赐，程赐，程赐，程赐，程赐，程赐，程赐，程赐，程赐，程赐……
　　12月12日阴
　　程赐告诉我，大漠的深处有往生眼，可以复活死去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谁先死了，那么另一个人就要找到往生眼，复活他，再见他。
　　12月20日晴
　　程赐穿上了婚纱给我看，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为我穿上婚纱。她真的好美，美得不可方物，我呆呆地看了她好久。原来曾经的那个坏女孩也会为了我穿上这么神圣的嫁衣，我想和她拥有一个家，这种想法在我脑子里疯狂的生根发芽。
　　1月2日 大雨
　　程赐把我推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说，她的本性终究是没有变。但是我真的变了，开始抽烟酗酒，跟那群人厮混打架，我好像……变成了那时她。
　　1月20日 雪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程赐在骗我，但是我找不到她人了，她在哪？为什么我找不到她？为什么我问遍了所有人，他们都不知道这个人？难道是我疯了吗？
　　2月3日 雨
　　他们说，我从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我一直都这样，没有改变过，我的头好疼，程赐，究竟是谁！
　　2月10日 阴
　　程赐死了，她死在了人们的记忆里，甚至说，她没有活着过。但是我不能忘记她，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记住她的人。下午家里人把我带去精神病医院了，他们怀疑我有精神病，虚幻出了一个叫程赐的女孩，我把我变坏的原因都归结在你身上。我知道我是正常的，他们要我忘记你，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忘记你啊，要是连我都忘记了你，你真的就不存在了……
　　2月15日 雨
　　我爱你，程赐，胜过世间一切，胜过我的灵魂。我决定逃离，我要去找你。
　　3月20日
　　我梦见程赐在往生眼等我……
　　3月25日晴
　　我的生命像一座桥，我爱的人在桥的另一边，那里只有死亡。而我站在桥的这边，生机盎然，可是，她伸出手了，她想拥抱我啊，我怎么能去拒绝呢。我要跨过那座桥，哪怕舍弃我的生命，也要将她拉入我的怀中。原来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爱的人独自面对死亡。
　　日记到这里断了，本身内容也写的断断续续，日期间隔很大。我看着日记本久久不能回神，用手摩挲着这本羊皮面的日记。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爱着异性，有些人爱着同样性别的人，我现在知道甚至会有人爱着自己的另一个灵魂。其实我相信有程赐这个人，更相信大漠深处一定有往生眼。我没有见过，但并不能的否认他们的存在，就像他没有见过程赐，却依然可以坚定不移的爱着。
　　我的指腹突然摸到了本子中的一页，比其他页似乎要厚那么一点，翻页的程度都不是那么的流畅，感觉像是两页纸粘合在一起的。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搓揉它，慢慢的，那页纸被我搓揉开了，里面有腥红的密密麻麻的字。
　　9月15日 小雨
　　我今天认识了梁秋。
　　11月17日 晴
　　梁秋，梁秋，梁秋，梁秋，梁秋，梁秋，梁秋，梁秋，梁秋，梁秋……我爱他。
　　1月2日 大雨
　　怎么办，我该怎么告诉梁秋，我不是程赐，我就是他自己，我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我看着这些话时，一阵风沙吹来，翻乱了书页，翻到了以前这种款式的日记本前面都有的地图页上。
　　地图刊印页上赫然标着印刷人，程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