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魂师》白苍逢

46、第046章

　　宋明放下手中杯盏，反问道：“我做了什么事？”

　　白家诚气急攻心，只当没有听到宋明的话，接着骂道：“你这畜生！分明……分明答应我……”

　　宋明冷哼一声打断白家诚的话，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白家诚被宋明的无耻震惊到了，“你……你说过的……我……”

　　宋明道：“按照规矩，你将妹妹送来，而后不再过问，我将你妹妹送到合适的地方去。”

　　白家诚双目赤红，如果不是还要顾及些形象，恐怕只差一步便要扑上来咬人了。

　　宋明看着对方的表情，并不害怕，反而笑了：“你既然如此珍视你的妹妹，为何不去极乐坊将她赎回来？虽说极乐坊的物件儿贵，但你也不一定拿不出来，不是么？”

　　白家诚吼道：“如果我拿得出来，何苦再跑来见你！”

　　宋明微微诧异了一下，用毫不在意事不关己的语气道：“呵，三日竟然已经涨了一倍，不愧是极乐坊，既然拿不出来银两，你也不该来我这里找麻烦，白道长，你难道不知道，这花楼的规矩是上面订的，我也是没办法，要不你再找找别的门路？”

　　白家诚只是个道士，平日里多是和善男信女打交道，没见过这样的无赖，更没有什么旁的门路可以走，见宋明这高高挂起的态度，虽然是急的想打人，但没有那个力气和胆量，他本来胆子就不大，不然也不会因为他师父的一句判词，便将亲生的妹妹推走，还推进火坑。

　　这火坑中的火，不仅将他的妹子气运烧的干干净净，他还不能救，如果救了，绝对会被烧断两只手。

　　宋明知道只要权衡了利弊，白家诚一定不会，也不敢再多做纠缠，得很直不敢将这件事到处宣扬，因为上面的那些人，应当是与郡守有联系。

　　那可是郡守啊，动动脚指头，他们这些平民头顶上都要震三震的。

　　曾经的确也有不服气的想要去官府报官，甚至要闹到京城，但是从来都没有哪一个成功了的。

　　郡城的官府不敢接，想要去京城的人，大多数半道上就被截杀了，偶然有一两条漏网之鱼，到了京城也会因为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

　　长此以往，将他们这些人的胆儿也给养肥了，什么事情都敢做，只要不是很过分，大多时候都是没事的。

　　白家诚在财权面前，又算是什么东西？

　　果然，白家诚又站了半天，似乎要说些什么感天动地的话出来，让宋明醒悟，但是见了那么多的世态炎凉，宋明的心早就变得很坚硬，又岂是白家诚几句话就可以说得动的？

　　那些道观里的大道理，只有对于信任有鬼神的人才有些用处。

　　他宋明，不信鬼神。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惩罚邪恶的神明，那么像是宋明这样的恶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几百次了，但是宋明一直都没有得到报应，所以他不信。

　　他甚至还觉得很是轻蔑，觉得相信鬼神的人，都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傻子。

　　宋明当年为了温饱选择作恶，现在是为了自己的恶意，选择作恶的。

　　白家诚说了半天，但是宋明纹丝不动，最后白家诚只得丧气地离开。

　　在他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宋明忽然道：“白道长，请等一下。”

　　白家诚横眉冷然道：“还有什么事？”

　　宋明问道：“你可知，在你妹妹心中，你这个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家诚本欲迈开的脚步顿住，沉默的等待宋明的话。

　　他不敢开口问。

　　在将白囡囡卖掉之前，他本来是待她不错的，虽说因为繁忙不怎么理她，但是吃喝住行都是白家诚能给她的全部了。

　　但……在她心中，他是什么样的，他从来都不知道。

　　在他的师父离去前，他还想看这个自己的妹妹长大，给妹妹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但是他师父的卦辞让他六神无主，本来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受到了这样的惊吓，惊慌之下办错了事情，这才想起来自己与妹妹相见两年了，但是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妹妹。

　　宋明看到白家诚的反应，心中很是得意，语气却也仍旧是平淡的。

　　他道：“前些时日我我正好问了她，她说，他觉得自己的兄长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宋明看看着白家诚剧变的表情，心中得意更甚，假装没有看见白家诚苍白的脸色，接着说道：“她说，她张了这么大，除了自己的爹娘，只有你对她最好了。”

　　这可是在是太讽刺了。

　　白家诚从未从白囡囡口中得知的评价，却从这样一个人口中得知了，甚至是在花楼中的时候，白囡囡都仍旧相信，白家诚会把自己接走。

　　白家诚恍惚想起来，他当时为了将白囡囡送走，说出了一个什么借口来着？

　　他说这个满面虬须的人，是自己的……友人？

　　白家诚猛地抬头，盯着宋明那张丑恶的脸，分明面无表情，但是宋明却感受到了那里面滔天的恨意。

　　但那又如何？

　　匹夫之怒罢了，无伤大雅，无济于事。

　　宋明与白家诚的目光相撞，因心中毫无悔意，故而丝毫不落下风，对视一阵后，颇觉得无趣，摆摆手下了逐客令：“不知白道长可还有其他事？我这儿不干净，可千万别脏了白道长的鞋底。”

　　白家诚垂眸，面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站在门槛处，保持着一只脚要迈出去的姿势很久，才将另一只脚也迈出去，宋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从后面看，白家诚的身形显得过于清瘦了。所以就显的很是萧索。

　　这正合了他的心意。

　　在白家诚的身影离开宋明的宅子后，宋明忽然爆发出了震天的笑声，他捂着肚子笑，短小的身子从正座椅子上掉下来，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样满地打滚，笑的肚子都是僵硬的，表情狰狞，笑的涕泗横流。

　　笑得……哭出来。

　　他从小便因为这样的样貌没有感受过亲情，也不信这世间所有的情意，并且……很有兴趣粉碎天下所有有情之人，有情之事。

　　就像对待白家诚和白囡囡一样。

　　如此，白囡囡以前对自己的这个兄长即使有再多的孺慕之情，以后也只会剩下满心的怨恨，白家诚就算以前本意是为自己的妹妹好，但从此之后，心中也只余对妹妹的满心愧疚，并且……永生难以释怀。

　　这世上的悲剧是不多，但总会有人致力于制造悲剧，粉碎美好。

　　宋明笑了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一点整理自己的衣物，从衣襟到袖口，再到下摆，一丝不苟。

　　他总是身穿与自己的形貌格格不入的盛装，他知道许多人都鄙视他的这种做法，说他是土鸡装花孔雀，画虎不成反类犬，奇丑不堪，极为伤眼。

　　宋明知道，但是他从来不在乎。

　　宋明的确是没有一张漂亮的脸，但是他有钱，只这一点，便已经值得许多模样好的人趋之若鹜，所以宋明在前多到花不完之后，再也没有厌弃过自己的脸。

　　并且以此为荣，像只发了春的孔雀一般打扮自己，反正他自己也是看不见的，伤眼，也伤的是别人的眼，别人那些酸他的话，如果他听不到还好，但是如果运气不好给他听到了，他就会记在心里，有朝一日，总有绊子使给对方。

　　毕竟人活着一世，不会只为自己活。

　　宋明理好衣物，站在了门槛上，微微抬头，看着昏暗的天色，不知再想些什么。

　　看完最后一帧走马灯，灵禁惊讶的无以复加。

　　既惊讶像是宋明这样恶贯满盈的人，竟然活了这么久，还寿终正寝了。

　　又惊原来白家诚竟然曾经把白囡囡放在心里过，竟然有这么重的地位。

　　不然，白囡囡一个孕妇，当年求到白家诚跟前的时候，白家诚怎么会那么直接的答应了他？

　　原来他是爱的，只是他知道的太迟了，后悔的，也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