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盲症》桃乌茶

6、游乐园（下）

　　“陆川，没事的。”林然低声说：“我洗澡了，也换过衣服，不会……”

　　陆川拧起眉，“我不是说你。”

　　陆小宝：“……”

　　“陆大宝！你别太过分！”

　　陆川一声冷呵，“你再不滚下来，就知道什么叫真的过分了。”

　　出于兄弟间的血脉压制，陆小宝不情不愿爬了下来。

　　林然看他们这样，忍不住笑出来。好像他们兄弟间，小的一直被欺负。他在培训班里看多了老师哄孩子，多少会一些，于是在陆小宝耳边说：“哥哥刚才还帮你拿到玩具了，是不是还没谢谢哥哥？”

　　陆小宝眼泪汪汪地说：“臭哥哥，哼。”

　　他不愿意，林然也无奈，瞥见有很多人围在池塘周围，指着那边说：“小宝你看，那边有鱼，我们去抓鱼好不好？”

　　陆小宝鼓着脸“嗯”了一声，

　　等他高兴了，自然会把陆川的话抛到脑后。

　　陆川看他们往池塘那里走，自己则找到一家店买了瓶水，拧开瓶盖倒了点在纸上。

　　冰凉的触感脸颊传来，使得林然快速斜过身体躲开，转头一看不过是张纸巾——有人站在他身后，给他擦脸。

　　他记得陆川今天的衣服就是这样子。

　　“你吓我一跳。”

　　“认不出我吗？”

　　陆川拿着沾湿的纸巾轻轻擦拭着林然的脸颊。

　　林然配合地仰着头，“如果不是突然换了身衣服，还是能认出来的。”

　　“那你会不会认错人，看见一个长得像我的就跟他走了。”陆川状似不经意间问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林然辩解说：“即使衣服像，声音也不像，而且其他人在看见陌生人跟在身后的时候不会怕吗？大概会觉得我有病吧。”

　　林然一脸认真地解释，本身就是很可爱的行为。

　　陆川说：“要是我，不止不会怕，还要把你拐回家。”

　　他停顿了会儿又说，“你很好。”

　　“谢谢大宝。”林然表面上当做他在开玩笑，实则都明白，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林然弯了弯唇角，轻轻笑起来，看破不说破。而陆大宝差点被他的笑勾走魂，也没注意到哪里不对。

　　在陆小宝的强烈要求下，两个大男人陪他玩旋转木马，过山车，还要买棉花糖吃。棉花糖的糖丝带着粘性，遇上热度又容易化，弄得一张脸脏兮兮的像只小花猫。

　　陆川嫌弃不已，陆小宝看出来了，越是嫌弃越是要往他跟前凑，被推开就眼泪汪汪地盯着林然。

　　这小家伙别的不会，看清形势还挺准。

　　林然捏着纸巾抓住陆小宝，好一会儿才把他擦干净，可以看出来，他照顾小孩已经十分熟练了，不说别的，至少比亲哥哥会。

　　“然然哥哥，要不你带我回家吧，小宝很乖的。”陆小宝软绵绵地喊着林然，这和他面对陆川时的态度完全是天壤之别。

　　林然轻轻捏着他的脸颊，“好啊，你问问哥哥同不同意，他同意了，我就带小宝回家。”

　　“他肯定同意，他巴不得扔了我。”陆小宝不轻不重地开口，足够让陆川也听清。

　　陆川没等他问，直接拍板，“不行，不能，不可以。你想都别想。”

　　他都没做到的事情，怎么会让一个小鬼抢先。

　　受够了陆小宝的纠缠，陆川一把拎起陆小宝，夹在胳膊里抱着走，就在刚才，他已经为陆小宝物色了一个好去处。

　　“鬼屋探险？”
　　林然看见门上的招牌不由退缩，刚从过山车上下来，他腿肚子都是软的，再进一趟鬼屋，可能会吓到当场下线。

　　反观陆小宝，相当激动，“我要去玩。”

　　林然：“我还是不去了，你和小宝一起吧。”

　　“放心，有我在不用怕。”陆川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时候陆小宝就成了一个很好的辅助。

　　两人一起劝，林然很快动摇了，决定进去试一下。

　　他们刚走到门口，就有工作人员拦住说：“抱歉先生，小孩不能带进去。”

　　工作人员指着墙上贴的注意事项，告诉他们这是为了避免小孩在里面发生意外。

　　林然原本有些怵，听他这么说表示理解。

　　“那我们……”

　　“你要让我自己进吗？”陆川问。

　　“其实……”

　　“我挺想玩的。”

　　“可……”

　　“小孩有地方安置吗？”

　　“啊？有。”工作人员从一脸懵，到恍然大悟，还没弄懂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林然见陆小宝被抱走，只得应了声，“好吧。”

　　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他们一路向深处走。

　　或许是为了配合恐怖的气氛，里面灯光打得暗。林然步子迈得小心翼翼，生怕脚下被绊倒。

　　“拉着我怎么样？”陆川走在前面提议。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陆川走在前面，“林然，我有话跟你说。”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们早就认识。或许是方式不太合适，一直没有机会靠近你。我想说………”

　　“咳，帅哥打扰一下。”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川猛地反手抓起牵着衣角的手臂，“你是谁？林然呢？”

　　“我不知道啊，一开始就是我……”扮鬼的工作人员一松手，骨头道具落在陆川手里。他无辜道：“如果我知道你要在这种地方表白，我就不抓你了——不过帅哥，口味这么重吗？”

　　陆川知道自己搞错了，也顾不上他，顺着来时的路找回去。他走太快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爬起来依旧大步流星。

　　早知道林然害怕，就不该带他进来。

　　陆川走到一个岔路口，听见拐角有声音，转了过去，声音逐渐清晰。

　　那是一间密室，
　　林然正抱着腿缩在墙角，一个劲说着：“别过来，求你放过我。”

　　这架势把密室里的鬼吓得不轻，算得上职业生涯中的高光时刻，不过游客要是吓出个好歹，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解释一下，密室外有人在踹门。

　　“林然，林然你在里面吗？”陆川焦灼问着。

　　“陆川……”林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雾蒙蒙的双眼瞥见一身黑袍装扮如同死神一般的工作人员，又吓得不轻。

　　“你别怕，我我我……”

　　他们戴着变声器，声音经过加工，只剩下冰冷。林然丝毫没有被安慰到，紧紧贴着墙边，胆小得像兔子一样。

　　工作人员猜测门外是他的同伴，只好几步过去先给陆川开门。他们密室的门可是特别加固过的，一般人踹不动，否则不知道该损耗多少。

　　没想到，那扇坚不可摧的门，突然在他面前倒下。

　　鬼都被吓到了。

　　陆川跑到林然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死神很尴尬，“那什么，事情是这样的，我没有故意吓他，我刚出来你朋友就……”

　　陆川一听他开口什么都明白了，烦躁地把手里的道具丢出去，正巧扔他怀里，“变声器关掉。”

　　“哦哦。”

　　“没事的，那是工作人员，不会伤害你。”陆川轻声哄着，也不知道林然听进去多少，只觉得衣领都要湿透了。

　　林然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服，这样的依赖让陆川心里久违的平静。

　　蓦然，
　　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大叫一声，随即直挺挺倒了下去。

　　林然也被这动静吸引，吸吸鼻子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过的哽咽，“他怎么了？”

　　陆川也不太确定，只猜测说：“可能是被吓到了。”

　　“什么东西？”

　　“一节手骨。”陆川想起来，“是他们这里的道具，我忘记扔了，刚刚不小心丢给他了……或许，吓到了吧。”

　　林然不解道：“手骨有什么好怕的？”

　　“……”林然的思路有些清奇，陆川也不明白，“也许，每个人害怕的东西不一样。我们先出去吧。”

　　“那他，”林然看着倒下去的人影，又看向陆川欲言又止。

　　*
　　陆川抱着林然先出来。

　　“怎么了这是？”外面的工作人员一看，以为游客是在里面受伤了，连忙上前询问，又是道歉又是保证赔偿。

　　林然从陆川肩膀上抬头，双眼通红解释说：“没事，我们没受伤，只是吓到了……”

　　工作人员听他这么说连声道：“没事就好。”转头又看着几个黑袍扶着同事出来，忙过去问：“今儿什么日子，你们又怎么了？”

　　扮鬼的对这个同事一言难尽，“吓晕了。”

　　工作人员：“……”

　　“还有，他们把密室的门给……”

　　接待的工作人员表示这超出他的业务范围，于是向上面请示，今天遇见了一件事。

　　“游客被鬼吓到了

　　鬼被吓晕了

　　鬼屋的门被游客拆了”

　　老板“输入中”好久，得出一个还是游客比较吓人的结论。

　　既然都吓到了就算扯平，不过损坏还是要赔的。

　　陆川对此毫无异议，交了钱领着陆小宝走了。小家伙神经挺粗，等他们走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抛下了，转头要闹，又看见小姐姐拿着点心过来，瞬间化悲愤为食欲。

　　“然然。”陆小宝抓着陆川的裤子，“你怎么让臭哥哥抱着，他一点也不会抱人。”

　　“放我下来。”林然脸上挂不住，小声说道。

　　林然一下来，陆小宝才看清他的样子，愤愤道：“然然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臭哥哥欺负你？我帮你打他！”

　　一双眼睛，不知道多少只耳朵竖起来听着，他们也很好奇，这一对怎么那么亲昵，就连付钱都是让怀里那个取的卡，也不知道把人放下再拿。

　　“没有，哥哥没有欺负我。”林然揉着陆小宝的脑袋安慰说。小宝不信任陆川，但是林然这么说，他只好将信将疑。

　　“是吗？”

　　“当然了，我们走吧。”

　　林然带着小宝在前面走，陆川跟在两人身后。

　　“抱歉。”走出鬼屋的门，陆川小声说。

　　林然站在他旁边自然听到了，“怎么了吗？”

　　“我……”

　　林然：“道歉的话应该我说才对，如果不是我拖后腿，你也不会只在里面待了一下，没有好好玩。”

　　“这不怪你。”陆川错过视线，“我知道你害怕……下次我会紧紧拉着你。”

　　“嗯，我会记住的。”林然微微笑着，小脸有些肉，嫩生生地招人。

　　得到满意的答案，陆川心情也不错。

　　林然问：“我忽然想起来，你为什么让那个工作人员取下变声器？”

　　陆川猛地一凛，他转头去看林然，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眼里满是清澈，似乎并没有怀疑。

　　“我听他说话，也觉得声音吓人。”陆川说：“怎么了吗？”

　　林然摇摇头，欲言又止。

　　“其实我之前，就是跟你说的那件事，那个人用了变声器。”林然垂着眼，小声说着只有他们知道的事情。

　　陆川一脸惊讶，“所以你……”

　　“嗯，我是害怕那个声音。”林然咬着下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出现。”

　　“别想那么多，只要你需要可以随时找我。”陆川摸了摸他的头说。

　　陆小宝看在眼里，气不过踢了他一脚，“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保持距离？怎么可以离得这么近。”

　　陆川低下头，咬着后槽牙，深感带着这个麻烦鬼是今天最大的错误。

　　陆小宝若有所感，抱着林然的腿躲到他身后，冒出头对陆川凶道：“看什么看。”

　　“等回家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陆川放下狠话，露出了笑意。

　　莫名显得十分狰狞。

　　陆小宝害怕地拉住林然的裤腿，眼泪汪汪：“我想……去你家里住几天好吗？”

　　“陆川，你别吓他了。”林然无奈道。

　　“好，都听你的。”陆川答应了。

　　陆小宝胡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臭哥哥不安好心，小命危矣，林然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紧紧地扒着像是一个超大的腿部挂件，使得林然没法走路，求救似的看向陆川。

　　陆川接收到信号毫不犹豫拎着陆小宝的领子，滴溜着往前走。

　　林然看到陆小宝不断挣扎，抬腿跟了上去，提醒到：“你别这么提着，他会不舒服的。”

　　“嗯。”陆川不走心地应了一声。
　　*
　　他们找了家铺子吃饭，中间有个插曲。

　　林然在路上忽然被身后的人拉住了，他转过身一看，还以为那个骚扰他的人又来了。

　　这时，系统却提示：探索度百分之八十。

　　林然一听就知道是谁了，80%意味着他还算了解这个人，外冷内热愿意帮助人，比起陆川自导自演，这才是最适合帮他的人。

　　“请问你是？”林然睫毛一动，抬眼间已经当做不认识。

　　“你不记得我了？你晚上上班，那天我帮了你。”那人说。

　　林然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嗯，”那人松开手，“我跟朋友一起来的，看到你感觉挺眼熟。”

　　林然回以微笑，系统并未规定角色定位，玩家可以以任何身份接近目标，朋友、恋人，无论哪种完成目标就可以。而林然意外在目标的审美点上蹦达，先前也是目标追的他。

　　除了最亲密的接触，他们和所有的恋人都一样。林然在现实里没有男朋友，游戏里和NPC谈恋爱也不需要负责任，毕竟重新进游戏就是陌生人，他也就顺其自然了。

　　林然：“既然遇见了，不如我请你吃个饭，叫上朋友一起来吧。”

　　“那麻烦你了。”

　　席间，
　　两边人互相介绍，林然指着陆川说，这是小宝的哥哥，而陆小宝是他在培训班里带的孩子，怎么听都好像陆小宝跟他的关系更近一些。

　　魏铭则是跟他的朋友说，上次出去玩的时候遇见过林然，这次又能遇见，很有缘分。贴心地没有展开之前相遇的经过，林然会心一笑，认同他这个说法。

　　“这位兄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有些眼熟。”魏铭看向陆川问。

　　陆川始终沉着脸，“你看谁都眼熟？”

　　魏铭见状皱着眉，他突如其来的敌意莫名其妙。

　　朋友看气氛不对拉了魏铭一下，又招呼大家点菜。

　　陆川第一眼看到对方，还以为被认出来了。结果魏铭当时没有看到他的脸，又怎么会想到他会堂而皇之地跟在林然身边。这就算了，偏偏当着他的面又提起跟林然的相遇。

　　一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

　　等到天色暗下来，陆川提议去坐摩天轮，在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城市。

　　众人一致同意，于是一起去排队。

　　轮到他们的时候，陆川直接把陆小宝甩给另外两个人，让他们帮忙照顾，自己拉着林然上了摩天轮。

　　明眼人都看出来他存着什么心思，林然坐在他身边还问怎么不等他们一起。

　　多少有些不解风情。

　　陆川也没说什么，静静的坐在座位上，原本不大的空间安静的让人害怕。

　　在逐渐抬升的过程中，林然牵了一下陆川的手，示意他看。顺着林然手指向的方向，陆川看到了一束烟花在夜空之中炸开，多彩而绚烂。

　　“好美。”

　　烟花的光芒落在每个人的脸上眼里，陆川看着林然，说了句，“很美。”

　　从第一眼见到林然，他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吸引，林然在他眼里就是他的阿芙洛狄忒。他沉默着小心靠近，害怕吓到他又控制不住地想知道：他碰过的花朵，是不是也染上了同样的气味。

　　他愿意珍藏所有鲜花和每一滴露水，收藏每一阵抚过他的风。
　　也许这就是爱吧，
　　能让恶龙为了爱人将自己装在人形皮囊下，用最好的面貌去见他。

　　“你怎么总看着我？”林然不解。

　　“我给你拍张照吧。”

　　陆川说着，拿出手机记录下这一刻。林然配合地站在镜头下腼腆笑着，嘴角弯出一道乖巧的弧度。他的背后是玻璃窗，一道烟花恰好在窗户上绽开，永远留在相册里。

　　这天晚上林然说了很多话，陆川开了个头。

　　“其实我……”

　　之后就没有下文了，林然似乎是累了，闭上眼靠着椅子睡着了。

　　陆川扶着他的头放在肩膀上，又悄悄去牵手。林然的手比他的小一些，放在手心像精致的物件，温软修长，能摸到清晰的指骨。

　　他拿着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

　　与此同时，林然收在裤子里的手机亮起。

　　看到短信已经是下了摩天轮之后的事情了，林然没有点开，只是看见号码，脸色已经有些微妙。

　　“怎么了？”陆川问。

　　其他几人也都看过来，林然说没什么。

　　手机收了回去，此刻时间不早了，陆小宝像是随时要睡着，小脑袋一点一点。他们走出游乐场，相互告别，在外面坐车各回各家。

　　陆川抱着几乎要睡着的陆小宝，看着林然坐上车走远。

　　他带着陆小宝上车，把小孩放在后座，林然让他早些回去。

　　坐在车上，林然才打开手机，屏幕的光照得他脸色发白，他看着短信上的内容。

　　【我想要你的手，握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