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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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着荧光的白色长剑就这般抵在“小师妹”脖颈，他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手，手指顺着剑身缓慢向下，最后微微握拳做虚握剑身状。
无数坟冢遍布于他们身侧，空荡荡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是活人。
魁首温顺地低下头，“师姐，请你杀死我。”
“给我一个理由。”
剑门大师姐定声言，“我与阁下明明无仇无怨，你身上也没有恶人的业障，我其实并没有杀你的理由。”
血衣美人垂下眼帘，头顶处浓稠的血滑过他那鸦翼般厚而长的睫，又在脸颊蔓延很长的血痕。
——像是一个流干眼泪的人只能去流血泪。
他再抬眼，方才的软弱可怜荡然无存，反而幽幽威胁道，“师姐如果不杀了我，我就故意踩杀阵让师姐丧命——这个理由在师姐眼中可算充分？”
“你与我有什么仇怨吗？”
“没有。”他懒洋洋地回答。
“那是我的哪个亲友与你有仇？”剑门大师姐没有拔剑将假师妹就地斩杀，反而苦口婆心地劝着人，“你如果想靠杀我来报复哪个人就大错特错了，稍稍去剑门打听就会知道，我死的这五十年来少有人来看望我，也从没人给我超度或烧纸钱。”
她杀过那么多假修士伪君子，且从不允许佛修给他们超度。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的话剑仙从来不信，如若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都能幸登极乐，那对死在恶人手下的冤魂而言何其不公？
在剑门大师姐这里，这群家伙要么是老老实实滚去投胎，要么是被苏知月直接砍到魂飞魄散，绝无第三个选项供他们选择。
许多佛修们不信邪，每每都要跟在剑门大师姐后面，与跟她去抢要被她砍死的亡魂加以超度。
在这个过程中，双方之间为此难免兵刃相接，闹得非常不愉快。
这份不愉快在佛子与魔种见面时达到了顶峰。
并不是两者间发生非常激烈的冲突，相反，佛子本来就是抱着感化魔种放下屠刀入佛门的想法来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两者间友好地相处了几日，互相交流了一下彼此思想见解。
身披宝华袈裟的佛子感化魔种失败，反而在下剑门后，拄着他象征佛子身份的佛杖，毅然决然地选择找自己师父最后下山还俗了。
那段时间，经过无数人的言语传播，魔种的容貌被吹捧到了极致。
剑门大师姐隐隐获得了一个新的称号，叫做“蛊惑佛子还俗的红颜祸水”，此后佛修们皆避魔种如蛇蝎，生怕哪天自己也步佛子覆辙。
莫说是超度，恐怕在苏知月死后连靠近剑门都不敢，唯恐自己哪天会被棺材里的死人迷惑心神。
魁首打着哈欠回答，“……也不是因为这个。”
血衣美人抿直嘴唇，半晌，又很小声地反驳道，“其实有人做的。”
他自己其实从来不信什么地府鬼魂，还是要替一个死人抄念佛经，且每年都会给她烧他亲手叠的元宝——从今年的忌日叠到明年的忌日，日日夜夜都不曾间断。
但这么多年，她从来不肯入他的梦中。
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
他给出的理由其实已经很充分了。
他要杀她，所以她就应该在这之前杀死他——魁首想不到苏知月不杀他的理由。
但女道人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镇定地推翻了他脑海里所有规划，“我不杀你。”
魁首迷茫地看着剑门大师姐。
苏知月想了想，又问，“你是师妹口中的那个心魔么？”
短短的一句话，让魁首心如刀割。
在苏知月抽剑而去的刹那，他死死地攥紧锋利的剑，刚刚长好的掌心再度鲜血如注，“你是为了这具身子的主人不杀我？”
他的声音是如此缓慢而艰涩，说着在除魁首以外的人眼里都毫无根据的怪话，“可在我们之间需要有一个人去死的。师姐，唤醒谢青烈需要修士血祭后那四散的灵力。”
魁首浓密的长发遮盖住长剑剑身散发的荧光，他偏首让自己的侧脸贴在扬善之剑冰冷至极又布满自己鲜血的剑身。
玄衣女道稍一用力，就让如登剑剑身向侧移了些，但还是没有挣开对方攥紧的手掌力量。
锋利的剑刃割断眼前人半侧长发，如此才能露出那藏在长发下的神情。
她问，“这也是你做梦知道的法子吗？你为什么不在刚才告诉我这件事？”
魁首叹气，“你是个善人。不会让那小杂种死，也不会让你自己师妹死——不到万不得已，我其实也不愿跟你说这些的。”
魁首的脸颊来回蹭着染血的冰冷剑身，像是只摇尾垂首祈求别人怜爱的弃犬。
美人双颊诡异地漫上不大正常的红，渴望地盯着苏知月的赤色凤眼，“这次该让你来怀念怀念我的。师姐，你会给我的烧纸钱对吗？”
几乎在魁首话音刚落的刹那，楚忘笙终于抢夺回自己身体操纵权。
与魁首共用一具身体的楚忘笙知晓自己“心魔”刚才是真的想置剑门大师姐于死地，并真动了让这具身体与苏知月葬在一处的阴暗心思。
一个随时会夺取自己身体的心魔，一个随时会用自己身体杀死自己心上人的心魔。
惊怖、后怕、愤怒……似乎都不足以形容楚忘笙此时心境。
美人松开抓苏知月手中剑的手，他的血糊了如登剑一身，近乎完全遮住如登剑散出的微弱荧光。
他浑身发颤地跪在地上，那残损的手掌在黑暗中摸索而颤抖地抓住地上的坐逍遥。
楚忘笙的手发着麻，失去知觉般握着超然之剑剑身，并把剑尖对准他自己。
急促的呼吸声中，剑门小师妹只能尽量靠沉重的呼吸稳住心神，并强装镇定地牵引剑尖抵着自己身体皮肤上来回移动，喃喃低语，
“心魔是在这里？又或者是丹田里？还是心里面来的……姐姐你先等我会儿，我，我先把心魔寄居的位置给剜出来……”
“楚忘笙！”
“心魔，你究竟居住在哪里啊……”楚忘笙没有回话，而是茫然地握紧剑身卑微地祈求，那声音中隐隐带着三分啜泣，“坐逍遥，你不要不说话，你先告诉我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学剑器百解……我挖土给你埋到问祖师的尸身处叩多少响头都成……”
抓剑的手还是打着颤的，少有人能在自伤还不抖手，更何况小剑灵是知道疼也是怕疼的。
坐逍遥：“你先冷静下来……”
血衣美人强忍着恐惧，一边努力地在心底给自己鼓劲，一边色厉内茬地对坐逍遥骂道，“你这家伙不是自称无所不知吗？！你先回答我啊！心魔到底是寄居在人身体哪个地方！！？”
见楚忘笙发疯，坐逍遥哪里还敢再回话。
黑暗中的超然之剑寂静如死物，血衣美人痛苦地握拳一下下砸在自己已经头破血流的脑袋，试图搜寻脑袋里关于心魔二字的只言片语。
没有……还是没有……
心魔这种东西，除却魔种天生就有，大多数修士应在自己元婴时期。
对于“心魔”二字，楚忘笙最初是在一个话本子里看见的。
那时他才化人形不到一年，再怎么历经痛苦也不可能完全通人性。
故而，楚忘笙就很认真地问霁雪剑君心魔是什么，但霁雪剑君只是淡淡地告诉自己的小弟子他不需要知道。
这句话可以解释为一位师长永远会宠溺弟子让自己的小弟子幸福，心魔二字也永远与小弟子无半分牵连。
楚忘笙一向很听师长的话，霁雪剑君说剑门小师妹不需要知道心魔，楚忘笙就从来不去碰任何与心魔有关的书籍。
……实际上，霁雪剑君说这句话时从没有掩饰过他眼中的鄙夷与轻视。
一个替身不需要有元婴期修为，更不会有心魔一说了。
乌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里面没有光泽，只在间或性地眨眼中证明他是活人。
楚忘笙的拳头在砸到自己太阳穴的时候，一道灵光蓦然划过他的脑海！
乌黑色的眼睛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泽，血衣美人颤抖着将剑尖抵在自己太阳穴，语气沉沉，“你在这里，是也不是？”
神识海中，魁首愣神片刻，而后因楚忘笙的举动抚掌大笑，“对，我就住在你脑袋里，怎么还真被你这家伙给猜对了——你快捅啊！你若不死，那过会儿死的就必然会是师姐了！”
楚忘笙恼怒至极，“姐姐她不是你这登徒子的师姐！你找你自己的师姐让她给你去烧纸钱吧！”
脑袋里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
比起别人不痛不痒的指责，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懂得什么叫杀人诛心。
魁首太了解化人型才不到两载楚忘笙，再怎么拔苗助长，这个年纪的楚忘笙终究还没学会人类的奸猾与狡诈。
剑门小师妹绝不会知道什么才是心魔，更不会知道心魔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对啦，我是心魔呀，”魁首眯起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我这个心魔是登徒子，难道你这个心魔的产生者就是什么了不起的正人君子吗？”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诛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