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留醉，几时重》一念莫忘

19、第 19 章

　　奔波三日，相留醉越发佩服起丑妇。跟着她逃窜的那些日子，他们都是日落而息，日出便行。落脚的地方和食物补给的城镇都安排的恰到好处。虽说他不情愿的被裹挟，除了心里的不适应外，生活上并未感到狼狈和局促。

　　他自小在洛阳，大门就很少出，更别说是远门。辨别方向就是一大难事，更别说判定附近是否有城镇。于是这三天，他和木讷的车夫有一顿没一顿的挨着，累了就随意停下来歇一歇，歇够了就继续赶路。完全每个章法。

　　巧遇的那位白衣公子赠的珍珠也只买了这辆破车，付了车夫的钱，他基本已山穷水尽。三个时辰前又在上个城镇付了客栈和补给的钱。到了下个城镇怎么办？乞讨吗？相留醉一时犯了难。

　　相留醉边想边蹲在河边掬了一捧水喝下，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在这里歇的也算足实，他起身准备吩咐车夫继续赶路，四下找巡视却没有看到那干瘦的身影。他转过阻挡视线的马车，就看见那车夫已经跑了老远，手里拿着最后一块饼，边跑边啃，还一边回头朝相留醉看，显然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相留醉拉来车帘往里看，放在座椅上的那包衣服灰布包袱已经不见了。那是他唯一能换钱的物事。

　　相留醉无力扶了扶车壁，无奈的看了看天。
　　他人虽长的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但活下去的欲望还是很强烈的。

　　*

　　相留醉一连吃了三大碗面，用手摸了摸嘴上的油，又招呼店家再来一碗。这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满脸污垢，举止粗鲁，和他精致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哪里还是他认识的仪表堂堂国士无双的天下第一公子。此刻他完全没有形象，双手抱着碗，用筷子拨拉着面大口往嘴里送，显然是饿坏了。大致是他长的好看，这些举动却不叫人反感。

　　“相公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凌羽放了茶碗，好心劝道。

　　相留醉只是点头，嘴上却不停。

　　相留醉遇到凌羽是出逃第四天的中午。他放弃了那沉重的马车，牵着马走在路上。这唯一的活物让他有了些依靠。一人一马累到虚脱的时候，遭遇了一伙强盗。相留醉心如死灰，咒骂丑妇三千遍的时候，凌羽如天神一般落在他面前，救下了他。

　　“多谢凌大侠救命之恩！”相留醉放下碗筷打了嗝，用袖子抹了抹嘴，起身朝凌羽抱了抱拳。

　　“相公子折煞属下，叫我凌羽便是。”凌羽将他扶住，“年底册封下来，你和公主一完婚，我还要称呼你一声主子呢，这礼我可受不起。”

　　“主子？”

　　“我该死，忘了公子失了忆。重新认识下，在下凌羽，任职北衙是左右金吾卫统领。奉千灯公主之命，救公子回去。”

　　本朝设立的禁卫军指挥营，驻扎在皇城北边，故称北衙。北衙又分为四部，金吾卫就是其中的一只。四部分别管辖皇宫的四个方位，受命于天。这些相留醉倒是记得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会称你为凌统领。”相留醉碎碎一念，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我们去落脚的客栈吧，我嗖的快要发霉了，顺便给我讲讲我和公主的事情。”

　　“是属下疏忽，公子这边请。”凌羽付了面钱，引着相留醉往客栈走去。

　　凌羽很健谈，逻辑清楚思路清晰，原原本本交代了他知道事情。

　　所有事件绕不开他这张脸，其中自然也牵扯出他和丑妇的羁绊。

　　本朝公主名曰千灯，是皇帝的第七子，是当朝唯一一位没有出阁的公主。本来帝御笔赐婚给兵部尚书刘应之子刘轩卿。彼时千灯公主不过十八岁，少女心性还没玩够。皇帝也没经过她同意就让她嫁人，还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她任性的脾气一上来，就联合宫女太监们逃出了皇宫。

　　千灯公主在洛阳皇宫内长大，她自小没出过皇宫，自然不知道民间规矩。连夜逃走连个仆人都没带，钱更别提了。实在饿的受不了，偷了人家的包子，结果被抓包了。那卖包子看她有几分姿色，扯着她卖给青楼抵债。

　　千灯单纯无知，一听只要进青楼这个地方就能有钱，于是大义凌然的自己走了进去，待她明白这青楼是出卖皮相的地方，靠那三脚猫的功夫逃了出来。逃就逃吧，只是她逃的动静太大，一条街上的人都惊动了。几个打手身后追她，追了几条街，结果被打手们抓住，打了遍体鳞伤。

　　恰巧此时相留醉的轿子路过，他高喊了句官爷，吓跑了一群打手。这么着把人救了下来带回了相府。

　　千灯公主醒来后见到了相留醉，自然是惊为天人。一见钟情，便情根深种。伤好了后，赖在相府不走了。皇宫内来了几波人请，都被她打发了回去。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不过月余，任相留醉铁打的心都被千灯公主吸引。两人感情的种子萌芽，接着根深蒂固，分支张叶开出了一朵桃花。

　　又几日后，千灯的母妃亲自来接人，她这才乖乖的回去。回宫后千灯公主直奔长安皇宫，请求皇帝退婚并赐婚洛阳相家。帝王家下嫁平头百姓还是千百年来头一遭，皇帝没有草率答应，下令将相留醉接到长安皇宫小住一下考察考察。

　　小住期间，正值万国来朝。相留醉席上一首琵琶曲震惊天下，皇帝钦赐“国士无双”，称他为天下第一公子，赐婚千灯公主。

　　原来的准驸马刘轩卿得知此事十分气恼，隔三差五便要为难一下相留醉。所幸都是小打小闹，目的就是让他知难而退。并不伤人害命。

　　最后这次，刘卿轩动了杀心，在相留醉的饭菜里下了毒，公主得知后赶去救他。赶巧那日杀手十七闯入了皇宫，掳走了对月独望的相留醉。

　　掳走时，凌羽匆匆赶来。就看见杀手十七抱着他跳上了城墙。凌羽追出了皇宫都没把人追上。而后，相留醉就这么滴整整消失了，且音信全无。

　　往事里的人明明是自己，相留醉却仿若听别人的故事一般，无知无觉。

　　“赐婚一事，可是天下皆知？”相留醉一番洗漱过后恢复了俊美模样，举止上也优雅了许多。听凌羽说完，放了茶杯子。

　　“天下皆知！”凌羽一本正经，毫无含糊。“那日金吾卫的任务是守内廷，属下亲耳所闻，虽说只是口谕，但天子之令，做不得假。不过差拟旨昭告天下罢了。”

　　“这是去年秋日之事，也就是说我失踪了一年？”相留醉诧异道。

　　“说来惭愧，杀手十七行踪隐匿，也就近三个月才露了行踪。”凌羽愧疚的看着他，“也因为你的失踪，所以朝廷迟迟没有颁布诏令。现在相家还不知道你失踪的事，皇家对令堂只说公子陪公主游玩，归期不详。”

　　相留醉听到家人，攥了攥手心，用力太大微微有些发疼。

　　“你怎么知道她...我是说杀手十七看上了我才做了撸劫之事？而不是其他的原因？”凌羽说的太过笃定，他未免有些怀疑。他心里十分清楚皇宫是牢笼而并非归宿。“杀我？或者救我？”

　　“这要从一桩江湖轶事说起，”凌羽耐心的解答。“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名曰雕花楼，雕花楼的宗旨是杀尽天下该杀之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算是义士。数十年的经营，到这一代楼主，就彻底沦为杀手组织。只要出钱，就能买命。楼里近年来新定了个规矩，凡是到了适婚年龄的杀手就会撸劫自己看上的人，强行欢好，为雕花楼培育下一代。如果不想执行，此人便要接受江湖追杀令的惩罚。”

　　“江湖追杀令？”

　　“杀手们的身份信息本就是个秘密，对外也是代号。不执行此规矩的，便会被楼主曝光其样貌和身份，那些仇人得到信息自然前来追杀报复。躲过了，这人便在江湖立足，成为明身份杀手，不在受制于雕花楼。躲不过，那就只有死了！这两年由暗转明的杀手甚多，所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没杀我，所以你判定他看上了我？”

　　“不杀你，是肯定她看上了你。杀手十七行动之前会先告知对方，她撸劫你前，在北衙发了雕花令。雕花令上写明：三更三刻，借相留醉共度良宵。我拿到了令，所以才会出现在现场。”

　　相留醉点了点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不管是千灯公主的厚请，还是丑妇的强硬，这两份感情他都无法回应。

　　“那一年前，我可曾提过，我深爱着一个女子，不能娶公主？”相留醉紧盯着凌羽，期待着他的答案。

　　“看来公子还是记得些的。”凌羽本想隐瞒一些细枝末节，撮合自家公主。他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遮掩，若扯了谎，公子忆起来肯定会怪罪我。公子曾像陛下请命，参加完万国朝会后，要放你回回梦楼见一位姑娘，要向那位姑娘表明心迹，如果她答应了就和她结百年之好，如果被拒绝了，你就回来娶公主。”

　　相留醉被狠狠撞了一下，呼吸不稳。所以，全天下都知道他要奔赴一个女子。公主困住了他，丑妇掳走了他。“然后，我没有回去见她是吧？”

　　凌羽摇头,“不，公子回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