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葡萄成熟时 ...
-
五十、
入职第一年的六月份,李野被调到G省接近边陲线的那边检修。
他和公司同事一起坐大巴车,来回轮了一个遍。
路上风景很好,隧道长久且幽静,只有机车的轰鸣声回荡在深邃空洞的公路上。
电架立在高高的山头上,电线像编织绳一样平行越过高山,延伸到更远的山头。
路上也有山鸟高歌抑或是山禽出没,蓝天澄净的不像是天。
李野莫名想起毕业那天。
去年这个时候,二舅开车来京城接他。
他东西不算多,宿舍同学保研的保研,考研的考研,宿舍都是书和鞋;但他书很少,就是一堆专业书,其余的都没有。好像也很奇怪,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和蒋绍廷被消费主义裹挟,对一堆联名款限量版球鞋情有独钟,独了大学反而清醒。
没有那么多的消费欲望。
他爱上读哲学,双学位考的是经管院的经济学。读哲学式为了打发想一个人却终不得见面的遗憾,读经济学的理由其实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点俗,就是觉得学点经济学,可以赚钱。
路上,二舅放着刀郎的《西海情歌》。
倒是还蛮有毕业的氛围,路上二舅问他:“你真想好了要去南方发展啊?”
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一句。
李野将声音调低了一点,声音盖过刀郎的“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没事的,二舅,到时候经常会回来看你和大舅的。”
进鹤城高速公路收费站的时候,二舅问他:“你知道李铭杰的事情吗?”
他摇头:“他出事了?也不关我事了。管他是残废了还是病了,我不想管他。”
让他做那个大逆不道的人好了,既然把他生下来,把他养大是他的义务,至于他之前给他妈用来治病的钱,也本来是他应该。是他弃发妻,也是他出轨,是他为了该死的前途放弃了家庭和良心道德。
二舅:“哎,你这……他离婚了。”
李野怔了几秒,将眼神落在ETC杠上:“他舍得离?”
陈婉荟家那边都是学术世家,包括陈婉荟在和李铭杰结婚之前都是在意大利留学,后来有一年过年对来陈家吃饭的李铭杰一见钟情,这才将意大利一个著名舞团的领舞职位拒绝了。
李铭杰因此攀上高枝,借着陈婉荟和陈家迅速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博士生留在鹤城大学,中间很多暗箱操作。
没有人记得被抛弃的赵云荣,只记得年轻貌美和青年有为的陈婉荟和李铭杰。
二舅转动方向盘:“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李铭杰涉嫌学术造假还是怎么,然后就被曝出之前那档子事,陈家那边说什么如果澄清陈婉荟并非小三就可以帮忙摆平这件事,毕竟陈家家大业大的。”
“那李铭杰岂不是觉得很简单?花言巧语他不是最擅长?”
“嗐,结果李铭杰以前的同学发声了。陈家看不对劲,赶紧让陈婉荟离了婚。”
“这大概是恶人又恶报吧。”
爱情的激情迅速在缔结成婚姻后冷却,李铭杰担心陈家不给他支持,对陈婉荟唯唯诺诺,陈婉荟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这都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
“不过,李铭杰学术造假倒不至于,虽然私人生活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处分好像就是什么两年内禁止研究生招生还是啥,还有什么撤了一个教授的职称。”
李野没再接话,但是后来还是回了李铭杰那里,转户籍关系。
他想迁出来,随工作地。
思绪和飞鸟飞往远方,杨树林看着他假寐的眼睛睁了睁,说:“下一站是A市哎。”
此时已经是七月。
到A市的时候,一直下雨。
夏天的暴雨冲刷着绿意,翻出了稍微的泥土味。
李野将盖在自己脸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哦。”
其实他已经好像觉得无望,但是又不想放弃。
兜兜转转联系上谢青知,但是谢青知一直支支吾吾。
他估计谢青知这几年一直和书顾在一起,但是不想和他联系,像只乌龟,也不知道在躲避什么。越想越烦躁,本来夏季的雨就足够闷。
他抽口烟,将窗户打开了一点透气。
雨水飘进来,杨树林:“你是不是傻逼?”
李野没搭理。
也不知道书顾有没有结婚。
**
谢青知结婚一周年的时候,检查出了怀孕,刚好三个多月。
书顾开心,每天上完课就往汽修店跑。
这天中午,午休时间,周子权要去市里边进货,来不及回家搞饭,拜托书顾中午去一趟那里,给谢青知娘俩煮饭。
书顾下了课就往那里赶。并不算远,几分钟的路程。
到那儿的时候,青知姐已经煮好饭了,在院子里放着的躺椅上晒太阳。
书顾打趣:“你倒是轻松。”
谢青知懒洋洋:“那你就不知道了,肚子里这个可闹。”
书顾:“不是才三个多月?就有反应了?”
走进厨房,厨房正对院子里,她打开窗户,问:“不是我说你俩咋三个月才检查出怀孕的?”
谢青知闹了个大红脸,有些扭捏:“这不我例假一贯不准时嘛?”
书顾:“三个月没来例假也不知道去检查?”震惊,这就是已婚人士的世界吗?
店子里的几个做事的小哥一并跟着周子权去市里了,青知就说了实话:“那天要不是做到晕了过去,我可能也不知道怀孕。”
书顾洗菜的动作愣住,反应过来,把头从窗户那里伸出去,刚想说话就被谢青知打断。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这人粗心大意马马虎虎的,老周虽然比我细心点,但是常常需要去市里边进货,就忙起来也就忘记问我了。”
“那……那你俩这么激烈,肚子里小东西没事吧?”
谢青知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还没显怀:“没啥大事。”又小声补充:“其实也不是经常做。”
书顾:……
行,又是被默默伤害的一天。
吃饭的时候,谢青知想起什么,问:“你现在还没走出来?还是不想和李野联系吗?”
她顿住,又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没有啊,只是不知道联系上了又怎么样?人刚毕业,有着大好前程,联系了影响人的大好前程吗?”
可能他找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站在他身边,看起来就很般配。
谢青知戳破她的伪装:“那前段时间让你去相亲你咋不去?你,就是还喜欢他呀。”
书顾失笑:“喜欢又怎么样?我不确定呀。”
五六年的时间过去,谁能保证当初的少年还保持着那样对爱的童真?她自己也没法保证,至今单身究竟是放不下他,还是仅仅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更遑论更现实的因素,她比他大了五岁,又差了五年的岁月,这些又如何弥补呢?
“你在担心什么?谈恋爱不要想那么多。谈恋爱就是谈恋爱,仅仅是看双方喜欢不喜欢。”
谢青知无语。怎么这么多人将谈恋爱这件事情想的这么奇怪又复杂。
谈恋爱就是谈恋爱,也只是谈恋爱。只是看双方互相了解和喜欢的程度,而不是那些现实的世俗的原因。人们往往把谈恋爱和结婚混为一谈,可是明明这是两回事。
谈恋爱的时候专心爱和经营,到了山穷水尽、爱已经没法进行下去的时候就抽离,重拾对爱的信心,再奔赴下一场恋爱。
这也是她经历过章之骋这段很糟糕的恋爱之后突然明白的事儿。
“那算了,我换个问题。你对李野……emmm,现在就是有没有性·冲动,或者就是有没有对他身体的欣赏和渴望?”
“啊?”
谢青知扶额,心里默默和宝宝道歉,妈妈真不是故意开黄腔的啊,这是为了你干妈。
“就是你……对于李野有没有别的幻想?”
书顾懂了,害羞的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
青知见状,有戏啊:“这反应?是有咯?”
书顾含糊其辞,脑子里想起五年前窥探到的少年精瘦的身躯,精瘦,但是有力量。
又想起最后闻到的烟味,勾起了许许多多。
大概是有的吧。
她想抚摸他的身体,看汗水顺着肌肉构建的线条流进隐秘之地,她想闻到他身上的香烟味,苦涩又带着洗衣粉的味道。
他身上的味道如此让人沉迷,以至于五年后她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口渴。
头越来越低。
谢青知笑:“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也是你没享受过。懂自懂。”
临走的时候,下了点小雨,书顾顺走挂在窗沿上的伞,自动伞撑开时,听见谢青知的声音混在雨里。
“书顾,爱的时候大胆爱,别胆怯,别退缩。嗯,李野好像在G省上班。”
她没留意,一脚踏在院子的积水的坑洼处,白色匡威的帆布鞋晕起几滴泥水。
G省吗?是因为她吗?
青知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个疑问,导致一下午上课有点走神,好在下午只有一节语文课。
回了宿舍,给青知打电话。
“你中午说的什么意思?”
青知刚吃完饭后水果,看雨停了。
“哎呀,就是上次我不是带老周回家了么?然后李野他朋友看见我了,应该也是你以前的学生。估计看到老周的车牌了,猜的你在这边,大概和李野讲了。然后去年过年我不是又回家了吗?碰着李野了,问我要了联系方式,一直问我你在哪里。我没说。”
“他简直是疯子吧。”拿自己未来考玩笑,要是她不在G省呢,他就得在G省待一辈子吗?简直胡闹。
书顾一边生气又觉得有点心疼。
要是她没有那么别扭就好了。
她在意的是什么呢?大概是她第一次喜欢人,却让自己丢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让自己离开了第二个故乡,更让那个男孩子的母亲因此丧命。
这是她很伤心的往事,她也曾怨怼。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学生?为什么喜欢上自己的学生就要被所有人攻击刁难?
但是也慢慢介怀。
那个男孩子,他值得。
有许多家长也曾问她:书老师,你为什么现在还不结婚?
一开始用时间少来推辞,可是现在春晓小学分明已经步入正轨,越来越多的老师,福利也都很好。
可是为什么呢?
现在她有了答案。她在等风来。
手机正好放到陈奕迅的《葡萄成熟时》。
“你要静候,要静候,就算失守始终要守。”
那就静待花开好了。
春天,总会开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