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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风的森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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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说,你看这些星光,它们穿越无数的亿万年遥远而来,那些星球可能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毁灭,消失。但是,古老的它还是影响着现在。
后面的话应该是——我很想季枫,想念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即使很久很久不见,即使我们都在改变。我无法忘记几年蔓延而来的心情,它们像是化成一股小小的灰尘,交织缠绕在很深暗却容易被触及的地方,好像融进了骨血里,好像挥之不去。
林煦言说,我看到每天早上洒进窗子的阳光,很柔和的平淡,很熟悉的温暖。让人每天沐浴其中,逐渐熟悉,不到离开的时候不会记起它的存在。
那后面的话会不会是——苏浅也许就是我很多的阳光,我们很快乐很无聊很没心没肺的过了很多时间。她离开之后才会察觉不同的生命期有不同的阳光颜色,虽然都很有耀眼的温暖,但那些曾经的阳光却有一些忘不掉的尘埃在空气中跳着回忆的舞蹈。
01
苏浅坐在轰隆轰隆的列车上,看着有飞速向后撤退的一排排枯黄的树的玻璃窗上映出自己的影子,手在玻璃上慢慢地画着圆圈。
到了下一个夏天,也许还是会很清晰的怀念。曾经一直以为用尽三年的想念会让季枫一直留在忘不掉的位置,离开才终于发现三年,时光会刻上一些新的东西,分别的感觉,都会有隐隐的难以说清楚的感觉。
一种丢失的悲伤,空荡荡的落寞。
林煦言。也许,会留下更久更久的时间,也说不定。
02
时光倒退。成为这个夏天最起初的清凉。
苏浅睁开眼睛之后静静地盯了天花板两分钟,正上方已脱落掉白漆露出里面钢筋水泥的原始墙壁,边缘的几块漆片也有摇摇欲坠的痕迹。
枕头边的薄纱窗帘一动一动轻轻地荡漾,带着鼻子吸进来的凉凉的空气。恢复阴沉的天花板,忘记关好的窗户,仿佛进入不知是倒退还是前进的时光里。
——天气就这样转变了。
——只是炎热了中考那两天而已,居然立刻就降温了。
连那些天潮湿的夏季空气也都回来了。
还有,
——长时间的熬夜之后,连放假也没有睡懒觉的欲望了。
两分钟,一片空白。
从考场出来以后,好像就没有什么事可干了。连睡觉都没有兴趣的话,突然就觉得很荒芜。
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昨晚和林煦言发信息聊天,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又忘了关掉,屏幕上显示的电量减少到可怜的最后一格。
下面是日期,好像是可以查分的日子了。
窗外似乎传来愈渐清晰的大片蝉鸣,连成一整片交织的网络,不可阻挡的冲破进来。
夏天特有的烦躁感,就这样恍恍惚惚的降临了。
犹豫后还是按下“取消”。
起来洗脸,刷牙,穿着宽大的睡衣来来回回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走上几遍。苏浅站在阳台的窗边,掀开厚重深色的挡帘,刺目的阳光霎时铺天盖地遍布进来。她眯着眼睛,望着对面的楼顶上面碧蓝如洗的天穹。
是不是刚有一个那样的梦境。前天,或者大前天的夜里,她的视野变成了那时候的校园。没有原因,只是肯定的知道他就在不远的那一个可以见到的地方,苏浅看着自己反反复复穿梭于他的视线中,走动,停留,或作一些无所谓的,奇怪或无聊的事情。说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正视他的面庞。也许,是知道自己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我总是想你”。
之后梦境换了背景,苏浅看见季枫独自坐在高楼楼顶,白色的墙壁,陈旧却一尘不染。夕阳在他的嘴角抹上暧昧的橘红色,映了他落寞的表情和飘摇如海中一只小纸船摇曳的眼神,略带嘲讽,浸满悲伤。
不,苏浅想。
这是我的表情。
……是我想他时的表情。
镜头拉远,飞速的拉远。原来高楼的那一侧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随镜头的后退而突然显现,苍茫得有些伤感。这时随海风吹来那些波澜壮阔生生不息的,遥远的呐喊。
——在这些重重深锁的迷雾中,我遗失了自己,却看见了你。
是这样的没错。就是想念,无法忘记。
我一直,一直一直在想他。
苏浅折回客厅,拿起蒙上一层浅浅的灰尘的桌上的话筒,很快速地拨下号码。
深呼吸。
电话那边响起了接通后的提示音,凑巧看见电话下压着一角的白纸,上面醒目的记着自己的准考证号。
那是昨晚妈妈想提前查分时记下的吧。
小心翼翼的输入,就像当初在考场上所填写的那样,谨小慎微。耳朵贴着听筒,却听见自己的身体里面通通的心跳声音。
按下星号键后立刻有数字报出,苏浅怔住半天,等那边很职业的女声把总分后的各科成绩全部报完,再不传来任何声音后,挂下,才恍然惊醒过来。
是600.不是500.
上了600.居然……上了600.
天啊。
苏浅回拨了两遍确认,并终于清醒的一一记录下来。
记得很清楚的,季枫在□□上和她讨论要上那所中学的事,窗口一闪一闪的,他说,我爸是打算托关系让我过去的,那里教学质量高啊。你也去啊,你的话考那里肯定没问题。
拿到成绩之前,还一直担心的要死。文综的那一大张答题卡,被自己粗心的弄皱了,都怪这个炎热的季节,让人紧张的指尖不断沁出细细小小的汗珠。用手压住的时候没怎么注意,都填好才发现答题卡微微的皱了起来。之后的每天都在担心这张卡如果读不出来,好几十分就完了。如果这样的话,估计——
本地的学校也要不收了。
他们根据模拟考成绩预先发的录取通知书也已经因为当时没去报名而过了期,如果错过后由于中考失利而要交高费,妈妈不知道会怎么样……
幸好,一切安然无恙。分数高的不可思议。
会有三年,心心念念的远方高中和心心念念的人,在一起。一起。
可是,还是有些隐隐的说不出的不安。就像终于下定决心起了个大早要守约定一起出去游玩,却突然变天,很早就开始下着大雨,把充满期待的一张张面孔沾湿成失望的表情,贴在屋檐下的玻璃窗。终于等到一年约定的期限过满,再去问煦言答应一年后告诉的秘密,他已经摇着头,全然忘记。只剩下在脑海里警告自己“以后再也不要玩这种无聊却长久的赌局”。
刚站起来,脚底就传来密密麻麻的疼,苏浅只好提起这只刚刚由于受力不当被压麻的右脚,一蹦一蹦的走向书桌去。
的确有些事情不对,爸妈都知道放准考证的抽屉,没什么必要再特意把考号誊写一遍吧。还是正好在电话机下面那么顺手且显而易见的位置。
苏浅站在书桌旁,轻轻的放下右脚。触碰到冰凉的地面,还是会有轻微的刺痛,像整个脚底的面积,毫不设防的压在一排排细小的针上,感觉到一个孔一个孔的震慑。
果然。不是准考证,却而代之的是本地高中的新生报到须知。白纸黑字,还盖有大大的红色印章,鲜艳得刺目。
夏日沉闷的暖风从桌前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双层薄纱一荡一荡的向前浮动着,把外面的阳光分割成斑驳的破碎光点,在桌面散乱的笔纸间跳跃。那些没完没了响成一片的蝉鸣,在此起彼伏的浪潮中奏出嘲笑的歌。
苏浅把手心里攥着的那张记录分数的便签纸压在玻璃板下,推回抽屉。
03
在深夜里没来由的清醒起来。眼睛有很干涩的生疼,却感觉不到睡意。黑暗里面一片死寂的沉默,只能听见秒表笃定的声音一针针跳得清晰。
眼睛不眨,不动,只是那样干涸地张开着。
苏浅仰着的面颊上,左眼角浅浅地滑下一道泪过的痕迹。远方的火车悠长的鸣笛声穿越寂静的夜空,空荡荡的传递过来,很朦胧的伤感。一些心情被这些声音划破,拖拉出来晒在清凉的月光下,斑斑驳驳地泛着银光。
她轻轻地起身,梳直散乱的头发,拿起睡觉前冲动装好的挎包,换了衣服站在窗边,看月光。
原来晚上的月光那么亮的,照透一层又一层的阴沉的铅云,散发着清莹的光泽。
谨慎地用最恰当的力转动锁芯,门锁发出轻微的一声喀嚓,然后她把钥匙轻轻地向外拔出,一点,一点的。终于,转身义无反顾地向那一大片覆盖着银光的响着悠长火车鸣声的遥远黑暗走去。
04
有过这样的感觉吧,有的时候阳光明媚得耀眼,晒在身上,却没有暖意,只是一种夹杂干燥的惨淡,感觉像是苍老的日光,垂下亮白一片却了无生气。心情是一片强大的天空,可以掌控所有外界的色彩。
或明,或暗。
或喜,或悲。
所有暗藏的激流,所有表面的平静或汹涌波涛,终于会在某一特定的时刻聚成庞大的浪潮,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天翻地覆。
天一直淡淡的灰着,一整天太阳都没从厚重的铅云中露出光来,开始有细小的雨滴落下来,跳跃着在地面和人们的身上画出深深浅浅的湿润颜色。
林煦言听完手机里响起的声音说“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隐隐约约地皱了皱眉。他坐在窗边,听着外面雨打在地上劈劈啪啪的声音,一直持续不断的,越来越响亮而清晰。虽然起初很自恋的想过苏浅会不会孤零零的躲在他家楼下的哪棵瘦小的梧桐树下,可怜兮兮地滴着雨水,眼睛里却还可以看到干净的明亮的光。
不过看来,似乎不在这里。
并且去了不算太近的地方。
不过,还是觉得她会来这里。
来过这里。
一个人走在日出之前不怎么亮的街道上会怎么样?
当不想说话,不想被人找到,想要一个……陌生的,安全的世界。
想要面无表情地走在涌动着陌生人群的街头,挤在喧嚣的浪潮里,晒一晒满心的茫然,无所适从的心情,不听一些不想听的话,不见一些暂时不想见的人。
然后沉淀。然后学会微笑。
这些时候都想要一个人走。
05
苏浅从一路微微颠簸的公交车上昏沉沉的醒来时,距离早上登首班车时的那一站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耳机里依然传来催眠一般的轻柔歌声,是一首蔡淳佳的《Yesterday》。
起先是因为爱上她唱依恋的唯美声音,所以载了几首她的歌来听,她有些轻低的声音顺着调到最小音量的耳机线,清晰地传来:
那几年的爱呀/要不要放下/该忘了他吗/爱他的心情/可能最后变成一粒沙/没实现的梦呀/还在风里飘吧/飘成一个谜/也许飘成一滴雨/对吗/我问了好久/回忆它却不说话……
苏浅无聊的盯着车窗外湿漉漉的地面上,车驶过一旁刷了漆的一段一段的白线,雨滴看上去重重的砸在玻璃窗上,绽开一朵朵莹破碎的花。却由于塞着耳机的缘故,只听见闷闷的不真切的轻响。
包里还剩下中午买来充饥的只剩一半的面包,虽说首都人的消费很高,但只买些面包点心的钱还是有的。往往总是想要往北京上海这样的地方跑,把坏心情和纷杂烦人的思绪丢给纸醉金迷的繁华地域,然后好像一身轻的回来。
终于到站,天微微的泛黑。雨还是密密麻麻的,沉甸甸的从天空坠下来。苏浅提起裤脚小心翼翼的踮着脚越过深深浅浅的水洼,迈上街边有个小小遮棚的公交车站。
她抖抖被水沾湿的裤脚,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脸懒散地倚在站牌下的林煦言。他垂下的左手提着一把没张开的雨伞,点着水滴的脸颊隐约散开一种释然的温暖。
“等车啊?”苏浅越到他身边问,“这种恶劣的环境还出去玩吗。”
“你怎么想的啊……”林煦言笑着看着她,右手抬起来擦擦脸上斑斑点点的雨水,然后把伞撑起来。“要是等车的话你下来的时候我早就抢着上去了,走吧,看在我比较善良的份上送你回家。”
“诶?……你怎么知道我去北京了?”
“你很好奇?我猜的,估计你晃荡到这儿,没得可玩就坐车走了吧,首都离咱们这么近。”
“……”
“不过,我的计划是明天才回家的,现在可不要回去。”苏浅仰起脸来说。“要不你陪我在街头飘荡一个晚上,我还可以比较不无聊一点。”
“这么大雨啊……”
06
“跟他说好了,我妈打过去电话询问的话应该不会穿帮。”林煦言挂掉电话,说,“下面给我妈打个电话说晚上住同学家就可以了。”
“不过……”他拨下号码之前回过头来问,“苏浅同学,你知不知道这种夜不归宿是严重不良行为?”
“欸,我又没要求你跟我一起不良。”
林煦言向她扬了扬眉毛。
手机突然就响了。
“妈……”林煦言疑惑地接听。“……哦。知道了。”
放下电话,安静了一小会儿。
只听见雨在周围地上和雨伞顶叮叮咚咚的声音。
“你很幸运的不用露宿街头了,我妈今天出差了,说过几天才回来,家里没人,去不去?”林煦言把手机塞到右边裤子的口袋里,问道。
又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来用手机放了个音乐,雨声中响起悠扬的调子。
“好啊好啊。”
本来就距离林家很近,没有几分钟就到了。
在屋子里,听不到那么多的雨声,苏浅很舒服地倒在了沙发上。
“今天我都要累死了……在北京城里面溜达,闲逛了一天,走得很累。”
“哦对了,我在那边的书店买了一本安妮宝贝。”苏浅爬起来翻开自己的包,“你看,是短篇小说集。”
林煦言接过书,伸手打开身边据沙发很近的漂亮的落地灯,“读过了?”接着橙红色的轻柔灯光,把书页随手漫无目的地翻着,“有什么读后感吗?”
“呃……安妮宝贝笔下的女子好像都很寂寞,总觉得看得多了,就会在每个人身上找到她们互相相似的地方,就会觉得,那些特点就会是作者本身性格和习惯的写照。包括生活,包括爱情观。”苏浅仰面靠在沙发上,然后把头偏向一边望着窗外不间断的雨滴,“我还是觉得下雪会更好一点。”
“好像看到雪的时候,反倒没有雨水冷呢。”苏浅缓缓地说着,抬手拨了拨头发,散下来的长发随着荡了一下,像风吹动的摇曳的薄纱。她回过头来轻眯起眼睛盯着林煦言,“而且,一看见你,我就对下雨有很不好的感觉。”
“这么说的话,这次好像也一样哦。这个暑假每次看见你都下雨了,是这样吧?”
“先是那次逃课去书店找你玩,后来去吃完午饭出来,就淋了很久。然后在KFC碰到,要出去的时候就下了很大的太阳雨。很早起来约出去玩轮滑的那次,最后也下雨了吧。”苏浅转过身来,重新扑倒在柔软的沙发里面,开始很费事的拄着胳膊削一个茶几上的梨。
“哦,你还记得这件事啊。当初不知道是谁设错了闹钟没起来,让我在楼底下等了二十分钟……”林煦言也拿了一个洗净的梨,直接咬了。
“喂喂……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我可是很愧疚的立刻就跑出来了,你也害得我‘衣发不整下楼来’了好不好,我很有诚意的。”
“……”
“我就知道和你一说话就肯定很无聊。”苏浅说,“算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自己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想出来的,决定叫它‘圣诞节超大雪夜’……”
“超大雪夜?”不置可否的笑已经摆在了林煦言的脸上。
“对呀,圣诞节的晚上,正好下了特别特别大的雪,出校门的时候才发现,校园外面都被雪填了,好几米厚,大门当然也打不开了,很壮观的。”
“学校里的操场还很干净,因为有负责清洁的人一直在打扫,那天晚上回不去了,学校在操场架了一个大大的棚,把学生和老师都集中在里面,在条件这么恶劣下凑合休息一个晚上。”
“然后为了取暖,物理老师用尽各种热学原理生火加热,化学老师把酒精灯都搬来点了一圈?”林煦言乐呵呵地接到。
苏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呀?这个主意真好,我以后要把它记下来。”
“呵呵……我真佩服你的想象力。不过,你脑子里平时都装得什么啊?”林煦言复杂地笑了两声,起身去找垃圾桶扔梨核。苏浅则已经把自己埋在了沙发一个个大大的抱垫里。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不少,林煦言到各个房间巡视了一下窗户的关闭情况,再回到客厅的时候苏浅已经在沙发里睡熟了。头发几乎盖住了她的右肩膀,她侧着身子,一种很要向里面藏起来的样子。没看出来在她心里仿佛有很深的害怕和防备。
挂在墙上的钟表即将指向23:00,在渐小的雨声中,又从别处传来悠远的火车笛声,接下来便是接连不断的车轮轧过轨道的轰隆轰隆的声音,像一种沉重的奏鸣。
07
[林煦言日记]
我看着苏浅睡了一会儿,心里面有些很奇怪的感觉。空气里面很安静,漂浮着一种很微妙的味道。
时间很晚了,我看她没有醒过来,刚开始策划着像大多数的电视剧桥段那样,把她轻轻的抱到我的床上,让她舒服得睡好。不过这个计划并没有实施,因为接近她的时候就觉得很小的动作也会将她弄醒,她好像睡得并不安稳,总像一头时刻提防却又疲惫不堪的小兽。
但是不想离她太远,最后还是铺了些被子在地上造了个简单的地铺。在客厅会很长时间听得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有些吵。不过,在这里睡却觉得很踏实。
08
苏浅醒来以后没有再直接玩失踪,这次是跟林煦言“很有诚意”地道了谢,才拿上自己的东西向家出发。
只在最后走的时候才提到了林煦言一直想知道的原因。
苏浅低着眼睛看了一会地面,悠哉地说:“嗯,恐怕以后还和你一样都在这座小城里上高中了。”
“你看起来很不情愿嘛。”林煦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微笑道。
苏浅轻轻地叹了口气,牵了牵嘴角,“走了。”
回家,当然会有一段大的风波,不过,最终还是会平静下来的。到了夜晚,小城又会轻轻入眠。
就像苏浅现在坐在深夜呼啸而过的列车上,暗淡的灯光下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不算太舒服的硬座,她开始怀想林家舒软的沙发和棉棉的抱枕,有很安全温暖的错觉。
从那次离家出走事件后,还是跟林煦言有过很多次联系和出去游玩,不过都没有什么太深刻的记忆。好像某天晚上看到□□空间里从前的一篇文章提到曾在桌子上写“你不是我的天使,你不懂我的天堂”,这篇被林煦言留了回复,还记得很清楚,他只留了几个字,是他当初很反常的写在苏浅桌子上的。没想到他也记得,会觉得有些触动心弦的拨动。
没多久就开了学,没在一起上,也更没有见到季枫。倒是在网上聊了几次天,也天天去互踩空间。记得他发了一篇叫《暧昧》的文章,虽然是转的,却仿佛有些是后来加上去的,说的很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文字在心头纠结了好几天,终于重重的隐去。
去了新的学校,和之前的联系就仿佛隔断得很彻底。学校给的时间太少,几乎每天都在应付高难度的作业题。
终于中秋放了一天假,晚上开了电脑,才两个礼拜来终于和林煦言说一次话。不过,还是有些无聊,道了“中秋快乐”,半天敲出一句话:好像没有什么可说了。
他很快的发来了回复。
“可以说说你的情况啊。比如说你在1班,比如说上周一下雨被家长打车接回家的事。”
“……= =+你都知道了,我就更没什么可说了。”
“……”
“说你在你们那里的情况吧。应该比我们轻松吧。”
“不啊。高中的东西好难。”
“是啊。”
“总感觉不好。很窝心。”
“同学不好吗?”
“没什么感觉吧。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贝若瞳。很漂亮,也很有个性。我们很谈得来。”
“是么。这样啊……”
然后他就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突然想到决定离开的事情,苏浅犹豫一下,点开了林的头像。“诶,我要走了,过了期中就不在这里上了。”
“是吗?去哪?”
“随我爸的工作调动去别的城市了。不想在这里呆着,还是决定要走。”
“哦。”
“嗯......”
“就是因为季枫的关系么。心里面不舒服?”
沉默了一下。
“差不多吧。有不好的感觉,所以想要离开。”
“嗯。”
“其实,我回来以后有一天听见我妈在给那所学校打电话咨询,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了,教育局抓得很严,要严格控制生源出去,就是我妈没有先报了这里,我也考出不去了。”
没等林说话,就一口气接着打下去。
“我那天听见妈妈在打电话,问他们我可不可以去那里上,突然觉得很想哭。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想出去了,虽然还会有点不甘心……以前听我妈妈问‘为什么非想要考出去’时,心里还很坚定很希望的,不过现在,就只能这样了。”
“所以能离开,也觉得迫不及待。”
这个晚上没有下雨,也没有听见轰隆的火车声,偶尔有微小的虫鸣在唱歌,随着气温的降低也逐渐变得微弱。安静得很清澈,一地月光。
林煦言翻开那个雨夜苏浅落在他家的《八月未央》,那页有一段这样的话:
“我沉默地坐在一边。心里不再无所适从。我想,我不会再见到这个女孩了。因为她被她的生命驱逐着漂向远方。时光是空旷的海洋。我们像鱼一样,虽然有相同的方向,却无法靠近。而我,会把这一些放在逐渐的遗忘中。”
09
[林煦言日记]
夏天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关于苏浅的那些时光也逐渐缩小成为记忆中一个微小的点。像水滴风干后,留下的白色印记,很淡,很平凡。
若瞳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成了我的女朋友,她比苏浅漂亮很多,不过苏浅还是有一些什么在我的记忆里很轻却也很深的印了下来,比如她扎起来的马尾,比如她那双不算很大很漂亮的眼睛,里面单纯而干净的神采。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若瞳告诉我12月25号刚好是她的生日,于是我们一起去商店里为她挑选生日礼物。
大街上还是同每年一样,各家的玻璃橱窗都贴上了圣诞老人和雪花的图案。我们手拉着手走了很多家礼物精品店,有的店门口还站着红衣服白胡子打扮的圣诞老人,向路人派发糖果。我们俩每个人的手中都逐渐有了一大捧。若瞳吃得很开心。
在最后去的那家店里看到许多卡通古怪的长筒棉袜,付账时我顺便要了一双,白色的,上面印着两只不知道是兔子还是小熊的图案。若瞳说很可爱,只是我不答应给她。
回去的时候路过邮局,我把口袋里剩余的的糖果全都塞进了一只长袜子里,在邮局工作人员疑惑的眼神下给这只袜子上了特快专递。
包裹单上的收件人苏浅的地址,不知道有没有写错。她曾经留了一个地址,但我那时没有写下来,因为觉得很熟悉,可以一直记得住。
剩下的一只袜子带回去就扔在了枕头下面。也许圣诞节的早上也能发现圣诞老人向我的袜子里塞了礼物和糖果,也或许明年它还在的话,我还会记得再为苏浅寄一次圣诞礼物。
接下来我躺在床上幻想苏浅收到礼物后的样子,她一定能认出寄这只包裹的主人,我们做前后桌时她说过,我的字难看得很特别。
一般特别的东西都应该比较难忘,就像我很难忘苏浅讲“圣诞节超大雪夜”故事的那个夜晚。
她也许会像那天看到我给她的文章回复“你不是我是,你不懂我懂”时那样很伤感地感动好长时间吧。在我印象中她总是容易被单纯的感动到,并且一直这样下去。
我想苏浅和我,一直都是靠的很近,好像可以感觉到彼此像自己一样熟悉。我大概可以猜测到苏浅每遇到一件事的反应,成绩考好或失利,被表扬,迟到,财政赤字,还有和人逛街。七零八碎的细琐事情,她的反应都能很真实的样子映在我的脑海里,像是她站在我面前,真真切切的样子。
但是她还没走的时候我就很无聊的设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我对她说“我喜欢你”,如果我牵她的手,如果我吻她的额头,她会有怎样的表情做怎样的回应。
只有这个问题想不出来。一直一直没有答案。
到现在。也是。
所以也许,也许我该在她离开之前就告诉她我喜欢她,拉着她的手,吻吻她的额头。也许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吧。
可惜这些都只能是设想了。
若瞳来找我,闪着她美丽的大眼睛,问我一共谈过几次恋爱。
我告诉她,她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但不是我的初恋。
我知道,有些遥远的记忆,澄澈如水。就像散在风中的空灵歌声,若有若无,难以触及。在那些不知名的岁月中旋转着,沉没在时间的河流。最后,只留下淡黑的影子在心中空荡荡的回响。
苏浅搬走后不久,我在书店某个立柜的角落里翻到了苏浅写到过的那本破旧的《岛》,看到了她提到的那句落落的话。
“你依然很想他,依然牵挂他,依然困在他随手撒下的无风的森林。”
可能这句话和那个人一起,被一同刻在了她的心里。
在《迷藏》的文字介绍中,其实也有这句话。而且,后面紧跟着的是——“但我想带你走向另外的幸福,就算无法治愈你双目漫长黑暗的失明,也请让我一起盲目,即使无法牵引你走出繁复深邃的丛林,也会陪你看天幕渐明。”
我读到的时候,很想把这些话直接复制给苏浅。但她没有看到,所以她就这样离开。
所以我也同她一样,在这一片无风的森林中寻找尽头的风口。
那时苏浅的博客里写道,这是一片心甘情愿被困住的,走不出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