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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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苏沐秋从卫生间走回座位时，发现几位网吧熟客里里外外围住了他的位置，正闹哄哄地吆喝，大声叫好。
但他人不在位置上，这群人难道是对着待机画面叫嚷吗？苏沐秋深感困惑，远远地便忍不住踮起脚尖朝里望。奈何他一个15岁的小少年，身高不及这群成年人，踮得能跳芭蕾了，才瞧见了一点边缘。
他对面的座位来了个人。
“来送人头的？”苏沐秋兴高采烈，伸长了手臂拨开人群，提高音量喊，“都让让啊，专业的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哎呦这下精彩了，你们今天还押苏沐秋吗？”
“我瞧新来的这位小兄弟来势汹汹，苏沐秋是要玩完了啊！”
人群轰然散开，让出了一条路，宛如分红海。
“押注买定离手，开打就不能再追加。”苏沐秋习惯性喊了句，这才观察起道路尽头的人。
那是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黑发黑眸，穿着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懒洋洋地窝在电脑椅里头。不知是怕烟味还是感冒，面上挂着一只黑口罩。对方倦懒没半分少年人的精神气，敲键盘甩鼠标同样缓慢，脚边扔着一只旅行包。
由于口罩遮住他小半张脸，看不出表情，苏沐秋仅能观察对方那双黑眸，眼底映出游戏画面变换绚烂的光影，显得少年凝视屏幕的眼神格外明亮。
他似乎并未留意到苏沐秋的目光，恰巧回头，却这么凑巧与苏沐秋四目相对。
与苏沐秋打量对方相同，少年认真上下逡巡着苏沐秋，苏沐秋倒也不拒，就差没原地转圈，让对方清楚看个够。
“呦，回来了。”少年率先招呼，转向几位熟客，“他就是你们说的镇吧高手，苏大神苏沐秋？”
“对对对，他可厉害了！”周围人群七嘴八舌地答复，又补充，“但小兄弟你也很行，就不知你俩谁更厉害点。”
少年弯了下眼眸，坦然自若：“那还用说，当然是我。”
“啊？怎么说？”众人疑惑。
“否则他需要尿遁这么久？苏大神，告饶的台词准备好了？”
众人哄堂大笑，开始使劲地亏苏沐秋。
此时苏沐秋早已经来到电脑旁，他没急着坐下拍桌喊PK，而是站在少年身侧，仔细看了下对方的操作。少年正在玩的角色苏沐秋认识ID，是一位网吧熟客的号——他代练过。那位熟客就在一旁，是欢呼叫好的其中一人。
少年打得不紧不慢，苏沐秋看得专心致志，两人没有一句交谈。周围人群察觉氛围，愣是莫名大气不敢出，逐渐安静，呼吸声都放小了。
半晌，一局结束，少年毫不意外地取胜，苏沐秋开口：“不错。”
少年笑：“哦，哪里不错？手速、操作、意识，还是都不错？”
苏沐秋也笑，笑得春光明媚，他说：
“手不错，挺好看的。”
两人都很喜欢玩，又玩得好，加上双方嘲讽话扔得那是相当熟练，轻松点燃了气氛。观战的人越来越多，不到几个小时，投注用小罐子里头的钞票零钱已经节节攀高。苏沐秋却首次没留意那罐子里到底挣来了几顿饭钱，满门心思想着：真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他不想停下。
心跳加快，血液发烫，敲击键盘的指尖开始隐隐作痛，苏沐秋咬紧后槽牙，神情因局势险峻而显得严肃，唇边却止不住扬起笑容。对方很强，旁人看不出，或许认为他俩胜负五五开，可苏沐秋心里门清，少年的游戏意识确确实实高出他一线——苏沐秋二连败的时候就清楚认知到这点。他飞快调整，一反自己张扬华丽的打法，各种刁钻行险，违反常理的操作层出不穷，几次都是双方互相磨血皮，他才勘勘险胜。
直到妹妹苏沐橙送饭来的时候，苏沐秋骤然松懈，才发觉自己精神值都要被掏空了。他揉着手推开键盘：“不打了。”
少年从屏幕后抬头，朝他眨了下眼，笑道：“吃饱了再来吗？”
苏沐秋一噎，众人哈哈大笑，又是一通挤兑。可没等苏沐秋抽搐着嘴角答话，少年已经自顾自起身，几步溜达到苏沐秋身旁。
他比苏沐秋矮了几公分，稍微仰着头看他：“我也不打了，没钱。”
苏沐秋难得棋逢敌手，很有些和对方继续打，打到海枯石烂的冲动，下意识看了眼时间：“你上机到几点？能再打几局吧。”
少年咳了声：“那啥，我半毛钱也没有，赢了你这么多场总该有获胜奖金吧？待会儿劳烦替我结清费用哈。”
苏沐秋又是一噎，吐槽：“没钱也敢来网吧？网管怎么没赶你出去？”
“简单啊，我说是来找朋友的，对方有带钱，前台那姑娘就问我是不是来找苏沐秋。我答是，她就放我进来了。”
苏沐秋一言难尽。放好饭盒的苏沐橙听见，咯咯笑了起来。
“今天吃什么啊？”少年非常不见外，凑到桌旁瞧瞧饭盒，接着蹲下抱着膝盖朝苏沐橙可怜兮兮道，“小姑娘，你听见啦，我没钱，这都饿了一天了，还陪你哥打指导赛当免费陪练，借我蹭口饭呗？”
“妈蛋谁跟你打指导赛了！”苏沐秋气炸。
“哈哈哈。”苏沐橙又是笑，见苏沐秋咬牙切齿但没有反对，就拨了一份给他，“好呀！谢谢你陪哥哥玩。”
少年换上夸张的感激表情：“我是叶修，小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沐沐就可以啦。”苏沐橙笑。
叶修笑：“沐沐小姑娘很有警惕意识，很好，要保持。”
苏沐秋已经从生气过渡到叹气了，看着叶修将自己那份鸡蛋拨给沐橙，摘下口罩捧着那一小份家常饭菜吃了起来。没有多少油水的饭菜他吃得津津有味，跟山珍海味似的。
“沐橙别和陌生人说话。”苏沐秋道，“等下……你等下和我回家打吧。”
叶修筷子都没顿一下：“行啊。”
2.
网吧遇见的棋逢敌手，很快变成了网吧捡回来的家伙。
叶修在半路上就坦承自己是离家出走，身无分文，恳求苏大神收留，并积极表示自己非常乐意给苏沐秋免费打工，只求包吃包住。
“没有钱你敢离家出走！”苏沐秋的语气从忿忿转变为诧异于对方的胆大。
叶修一脸坦荡：“没钱也有没钱的活法，我这不就找到过夜的地方了吗？”
他扔下旅行包，在客厅打转，苏沐秋将两台电脑开机，确定正龟速启动中，就跟在对方身旁。
苏沐秋和苏沐橙住的是老式筒子楼。这栋老楼房的住户多是退休教师，人员单纯，苏沐秋看中的就是这点，但有一说一，地点远离H市中心，交通不便，隔音也极差。
屋子不大，两人很快绕完了这两房一厅的小屋，叶修面对着墙，听隔壁屋老太太唠嗑着电话，以及咿咿呀呀的戏曲节目。
苏沐秋说，老太太“有点”重听，叶修听那放得震天响生生营造出360度剧场环绕效果的戏曲表示明白。
“怎么样，不错吧？”苏沐秋问。
“嗯，不错。”这句式熟悉，叶修回答，但片刻后又改口，“哪里不错？”
苏沐秋得意洋洋：“免费的广播节目，听听小曲儿陶冶身心，增加文化素养，很棒吧？”
叶修憋笑点头：“挺好的挺好的，我喜欢听广播。”
苏沐秋深深看了他一眼，叶修回以迷茫。
苏沐秋怜悯，心想：你尚未知道被24小时不间断广播支配的恐惧。
可惜叶修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听广播。
他大大方方地蹭吃又蹭床，和苏沐秋一同挤在窄小床板上，人生地不熟的第一个夜晚，伴随隔壁深夜广播动次打次的音乐，叶修睡得非常香甜，一觉到了日上三竿。
苏沐秋费了老大劲叫对方起床时，好几次在心里猜想这位叶修的身世背景。
对方那双手生得相当漂亮，骨肉匀称，指节明晰，这属于天生；而接过行李袋时偶然抚过的触感，指腹柔软干净，没有茧子，显然是后天养尊处优造成。
第一眼看见那双手时，苏沐秋下意识认为对方是哪家有钱人的小少爷，可对方在噪音中躺硬床板仍睡得跟席梦思水床一样好，这又不符合苏沐秋对‘有钱小少爷’的印象。
此外游戏是真的打得好。
苏沐秋察觉，这个叶修似乎比他厉害不止一点。
他家两台电脑配置不一样，往常苏沐秋靠游戏挣钱的时候，一台用于给角色挂机、做做日常或开外挂小窗，另一台负责高精尖业务，比如打BOSS刷武器卖、给客户冲排名。
配置差得太多了，打不起高端游戏这种，苏沐秋就找些小游戏和叶修PK。硬是拚手速他俩不相上下，若是玩些需要经验或战术巧思的，苏沐秋就输得多了。叶修对各种游戏的熟练度俨然大龄网瘾宅男。
两人每日接单代练之余，利用闲暇时间打几局，一段时日过去，苏沐秋清晰感觉到自己大有进步，从莫得感情的赚钱机器，什么来钱就玩什么，大步迈向尖端高玩。
“老样子，输的人做晚饭。”苏沐秋点了开局。
“沐秋，你做个西红柿炒蛋吧。”叶修点餐后，后知后觉地问，“你会做吧？”
“会，可是哪来的西红柿？”
“买啊！”叶修劈哩啪啦的敲击键盘，技能如流水放出，下巴一点那面广播墙，“刚才广播说离咱们两条街外的超市下午有特价，这局打完了正好赶上时间。”
苏沐秋问：“你一边和我PK一边听广播？”
叶修笑：“那可不，战术大师的基本素养就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再说了，你要赢过我还……诶。”
叶修一顿，就见屏幕上跳出了鲜红刺目的YOULOSS，身旁那台电脑音箱放出一段欢快的胜利音效。
苏沐秋转过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西红柿炒蛋，你会做吧？”
叶修：“……”
*
两人出门购物，苏沐秋锁好门，一转身就有东西怼到了脸上，他吓了一跳，拿来一看是个口罩。
“叶修，你……卧槽！你这什么打扮？！”
苏沐秋瞪大了眼，亲眼看叶修全副武装，从口罩到长袖外套，裹得全身上下就露出眼睛和指头尖。
叶修反应平淡：“什么打扮？”
苏沐秋：“像要去抢银行的打扮。这天气你穿外套？”
叶修手搭凉棚，望着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天空：“夏季太阳多毒辣啊，一不小心就晒黑了，得花多少钱才能白回来？咱们走型男路线，必须自觉注意。”
苏沐秋：“……”
活得这么穷讲究，这下又像个小少爷……不，像名门大小姐了。
“我给你准备了袖套，用吗？”
“你自己用！型男路线个毛，你以后要出道唱歌跳舞啊？”苏沐秋思忖他到底从网吧捡回了什么，“那口罩呢，怕脸晒黑？你不如戴防毒面具，省得到时只白下半脸，晒成烟熏妆。”
“倒不是。”叶修严肃道，“不提空气里多少未知病毒和细菌，就说这沙尘暴霾害，不能拿肺当空气净化机啊！啧啧，要万一……”
“行了行了。”
苏沐秋甘拜下风，戴上口罩。他总觉得一路上遭遇目光打量，但受叶修的态度影响，加上他自己心理素质强大，很快苏沐秋已经能云淡风轻地面对一切，任尔东西南北风。
不过西红柿买回家后，苏沐秋产生新的忧虑：他怕叶修炸厨房。
“你可别逞强，不懂装懂。”苏沐秋郑重道，“实在不行，你给我泡碗泡面也算你……”
“放心，等着看吧。”叶修走进厨房。
从叶修洗菜择菜开始，苏沐秋三番两次想提出不如他来做饭，可惜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强行咽回去。坐等吃饭是赢家待遇，他不想拱手相让。
迎着苏沐秋的质疑，叶修站在流理台前面对锅碗瓢盆，冷静地掂了掂手里的菜刀，“咚”地切下了第一刀。
苏沐秋颤了一下，仿佛这刀是剁在他心口。
随着叶修咚咚咚的切菜声不断，苏沐秋心里的担忧一分分减弱，直到烟消云散。他倚靠在冰箱旁，挑着眉观察叶修的动作：“你真的会做菜？”
“很惊讶？”
“是啊，你看起来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沐秋停顿，最后没说什么。
“总有需要厨艺技能的时候，多看几回，慢慢学着做就会了。”
叶修热了油，蛋液下锅炒到半熟，随后加入葱蒜，放西红柿切块。虽有时会停顿回忆后续步骤，不过看得出来叶修的确知道做法，料理的香气逐渐漫开，苏沐秋正想离开确认米饭熟了没，就见叶修拿起了番茄酱和糖。
晚上，苏沐橙放学回家，三人坐在餐桌旁吃晚饭，西红柿炒蛋刚入口，小姑娘就笑了。
“今天晚饭是哥哥做的？”苏沐橙晃着腿，含着勺子笑道，“哥哥又输了吗？”
“什么叫又输了？沐橙……你以前都说哥哥是最强的。”苏沐秋忧郁。
叶修笑出声：“哎，果然沐橙有眼光，晓得我才是常胜冠军。”
“今天是我赢了！”苏沐秋气闷。
苏沐橙眨眼：“咦，哥哥赢了吗？那为什么今晚是哥哥做饭？”
“不是我，这是叶修做的。他做西红柿炒蛋也放番茄酱跟白糖。”
苏沐秋气归气，饭依然照吃不误，他又尝了口，“是不是和我做得口味很像？”
“嗯嗯。叶修家里也这样做的呀？原来B市和H市的口味很接近。”
“唔——B市是不是这样做西红柿炒蛋，我不确定。”叶修摸摸下巴，随即点头，“不过，这的确是我家人教的做法。”
“真想见见叶修的家人。是什么样的人呢？”苏沐橙好奇。
听妹妹这么问，苏沐秋心头微动，他抬起头，正好撞上叶修的目光。
苏沐秋顿了一下。
“会有机会的。”叶修收回眼神，微笑应道。
3.
确认了叶修不仅不会炸厨房，并且厨艺尚可，苏沐秋心安理得地将他纳入轮流做早餐的行列。
叶修得知这个安排，没有反对，然而他属于早起困难户，而苏沐橙需要提早到校参加早自修，苏沐秋只得每天喊叶修起床。叶修在清晨的阳光下总显得困顿，意识迷茫，他不敢贸然用火，结果就是轮到叶修准备早饭时，反反复复做吐司夹果酱。
苏沐秋嫌弃他懒，遭叶修反过来指责对方挑食。
行。
至少苏沐秋每周有几天，把叶修踹下床后，棉被一卷就能再睡回笼觉。
睡意朦胧间，卷在被子里的苏沐秋听见自家妹妹与叶修含糊的对话声。
“……哎？小沐橙，这是你做的粥？”
“是啊！总不能老是让你们……偶尔……所以……”
“我尝尝……呦，挺不错的……再来一……”
“……哥哥还在睡吗？早饭要凉了……”
“没事，他起来会热了吃……”
“……可是，老师说，三餐要定时，身体才会健康。”
“……你先去学校吧，不会让你的苦心白费……”
叶修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喀嚓一声，门开了，熬了半宿搞定代练单的苏沐秋不愿起床，勉为其难地从棉被里探出头。他一撩眼皮，站在门边的叶修端着碗，一手拿小勺，对外头的苏沐橙说：“……我会喂你哥全喝下去的。”
叶修一回头，苏沐秋登时惊醒，原地挺身，蹦得比僵尸还笔直标准，直奔卫生间摔上门：“不用你喂，我自己吃就行！”
“别害羞啊沐秋大大，”叶修护着碗，拿脚敲门，“咱俩谁跟谁，一张床的关系了，你怕我喂饭？”
“滚！”苏沐秋大喊。
苏沐橙噗哧一笑，看两个少年鸡飞狗跳，带着好心情出门上学。
苏沐秋难得起的晚，估计是乱了生物钟，等他唏哩呼噜喝完粥，仍感觉脑子晕乎，眼里有白色光点乱转。
“叶修，大白天你开什么灯？”苏沐秋整个人摊在椅子里半仰躺，朝天花板眯起眼，“好亮，把灯关上。”
叶修愣住，扫了眼电灯开关，半晌回望苏沐秋。
“没开灯。白天不许开灯，省电费，这不是你订的规矩吗？”
“没开灯我咋感觉这么亮。”苏沐秋嘟囔，打了个呵欠，疲倦地捏着眼眶。
“你一天有20个小时扑在电脑上，眼睛不出毛病也难。”叶修递给他一罐风油精，“来，给你擦擦眼。”
苏沐秋有气无力地翻翻白眼，在桌底下踹了叶修一脚。叶修观察精神不振的苏沐秋几秒，随后从抽屉里翻出一叠帐号卡，一张张摊平了放在苏沐秋眼前。苏沐秋察觉动静，一撩眼皮，看清满桌帐号卡顿时一阵心满意足，充满干劲。
“啧啧，跟看钞票似的。”叶修欣慰。
苏沐秋和叶修十五岁的这年，12月3日，大型网游《荣耀》开服。
花了几天的时间，苏沐秋摸清这游戏的PVP、PVE规则，又对装备设计系统有了概念，便热火朝天地投入了这片新蓝海。
大有可为的游戏总是不乏玩家，从其他网游集体迁徙的大型公会自然不在少数。苏沐秋的代练工作室规模小，胜在口碑不错，有意培养的熟客里有人主动向他介绍了一张大单，买方要求是十天内交出足够一整公会使用的帐号卡。
小本经营人力有限，苏沐秋本想拒绝，岂料对方金额开得相当豪迈，一看那串数字，苏沐秋登时眼花缭乱，待他回过神，他已经满口答应接下了。
自此，苏沐秋进入了起早贪黑的日子——清晨起早，拉着瞌睡兮兮的叶修踏进网吧埋头练号，得了空就逮着叶修满世界刷副本打BOSS挣材料；深夜贪黑，返家挑灯夜战继续琢磨装备系统，心狠手辣分解无数装备。
叶修说他一天20个小时黏在屏幕前，确实不夸张，虽然苏沐秋认为叶修不遑多让。这家伙像是对荣耀怎么玩也不够，跟着苏沐秋日日熬夜，代练小号也玩得乐呵。
一叶之秋和秋木苏两个昵称，同样逐步占据了大半个荣耀讨论区。
交了这叠帐号卡就能拿钱，苏沐秋满血复活，他想了想，直起身说道：“说到这件事，我准备给沐橙订个蛋糕。”
叶修：“我想了解下你的思路是怎么从灯太亮跳到蛋糕的。”
苏沐秋不知从哪掏出一张蛋糕店的广告单，拍在桌面上：“这几个月多你一个人手帮忙，能接的单多了，家计有结余……所以，我想给她订个豪华生日蛋糕。”
叶修提问：“沐橙生日还有两个月呢。”
“你怎么这么清楚沐橙的生日？”苏沐秋狐疑，眼神如防贼。
叶修无奈：“你一口气接了整个公会的代练，忙得昏天暗地，沐橙担心你休息不够，她的学校作业是拿给我签字的。本子上有写学生资料。”
苏沐秋嗯了声，没在意，指着广告单上的字：“这家蛋糕店做特惠，提前两个月订蛋糕打7折。今天下午我们就去这间店……我顺便约了人交接那公会的帐号卡，就在附近的速食店。”
苏沐秋说了下行程安排，而叶修被他直接纳入了规划中，没问一句他的个人意愿，可是俩人竟都没觉得奇怪。
“帐号要当面交接？”叶修问。
苏沐秋啧声：“新游戏，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帐号卡登录，加上金额大，对方紧张，我也不放心，所以约定他带笔记本来，当面确认帐号没问题，现场付清。”
叶修点头，开口还要说些什么，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搓着手臂起身，关紧通风的窗缝，苏沐秋望着叶修的背影，对方明明冷的打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袖T恤——再仔细瞧了眼，那件T恤较叶修身形略宽些许，分明是苏沐秋的衣服。
脑子里的兴奋劲过去，苏沐秋翻开台历，蓦地有感而发：十二月了。
叶修是七月来的他家，那时是热浪氤氲的盛夏，而现在已经入了冬。
……满打满算，他们同住半年了。
蓦然回望，这半年时光过得飞快，像是指缝间流逝的沙，咻的就到了年末。
可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漫长。
甚至隐约有些期盼，叶修能待得更久一点。
苏沐秋冷不丁说道：“拿到这张单的钱之后，得给你添几套厚衣服。”
叶修没推托，只说：“淘●上买就行了吧？我先穿你的应付一阵。拿了钱咱们直接回家。”
回家……苏沐秋恍惚一瞬，吐槽不经过大脑溜了出来：“是谁离家出走只带了几套短袖衫啊？这是准备来场短期出走，去去就回？”
话刚出口，他心底一紧，不知叶修会是什么回答。
“得怪我弟。”叶修义正严词，“他收拾的离家出走包，竟然只放了夏季衣服。我估计他不是离家出走，而是想来场说走就走的叛逆小旅行吧。”
俩人这次出门，依然全副武装，不过天气转冷，他们这身装扮走在人群中很是正常。
蛋糕款式很快选定了，给店家付过订金，又去速食店陪买家一边确认账号一边蹭暖气，交接完成双方告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现在十二月中，满街都是耶诞装饰，精致漂亮的灯饰和礼品摆满了街道，一眼望去，整条街就像个大型的水晶玻璃球。
叶修拉开口罩，朝掌心哈着气，搓了搓手：“这天气，我看一月中会下雪。”
“你很熟H市的天气？”苏沐秋随口搭话，兴致满满地观察街道两旁的商店橱窗。
“嗯，住过一段时间。”叶修回答。
“你小时候住过H市？难怪拿了亲弟的行李，选择H市离家出走。你还去过什么地方？”
“Q市，S市……都是去几天就回。对了，还有瑞士……”
“哦，这样……”
俩人漫无目的闲聊。苏沐秋大半心思放在店面商品，他想要是看到合适的，就顺便给沐橙买份耶诞礼物。
节日将至，街道上挤满了人，苏沐秋被碰撞了几回，才察觉撞到他的不是路人，而是叶修。
叶修也在看橱窗装饰，双手插兜，拖着步伐走得懒洋洋的，似乎没什么问题。怪的就是他没意识到，自己紧靠着苏沐秋走。
苏沐秋突然记起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则研究。那研究提到依各地风土民情不同，人与人之间心理上的“安全距离”各有长短；C国对陌生人的潜意识距离大约一米，亲近的人则是半米。因为数字好记，所以苏沐秋有印象。
可是叶修与他之间别说半米，连一厘米的距离也欠奉。
他俩差不多是贴着手臂走路的。
“叶修……”
“嗯？”
“这样很难走。”苏沐秋提示。
叶修困惑，顺着苏沐秋的视线，才发现他不知不觉中靠着人走路了。叶修道歉，退开距离，俩人继续步行，没过一会儿，苏沐秋又被叶修撞到。
“叶修，实话说，你是不是……”苏沐秋选了委婉的问法，“不习惯人群？或是讨厌上街购物？”
叶修哭笑不得：“我没有人群恐惧症，也不社恐，只是不习惯和别人靠得太近。”
苏沐秋的视线再一次下移，落到他俩时不时撞到的手臂间。
“哎，苏大大，你能算别人吗？这么见外？”叶修脸不红心不跳。
苏沐秋满脸怜悯，写着我知道你社恐但我善良不戳破。
叶修索性耸肩。接着，一只手臂伸到他面前。
他回过头，看到苏沐秋的侧脸，后者一脸无所谓：“喏，给你勾着，省得老是撞到我。社恐就社恐，有啥好隐瞒？”
叶修凝视着苏沐秋。
苏沐秋的五官本就生得精致好看，现在天色暗下，商店橱窗灯光打亮了他的轮廓，像是给人镀了层柔光，搭配他若无其事地把手臂伸过来让人拉着的场面，真有几分偶像剧场景现实重现的既视感。
察觉叶修半天没动静，苏沐秋咧嘴一笑，眼神纯良又友善：“唉，你要是觉得丢脸，我给你找个理由，人多怕走散，你看行吧？”
叶修笑了，坦荡伸出手就当真要去勾着他手臂，咔啷一声脆响，俩人同时低头，看见叶修手握拢成拳，指缝间透出银亮的钥匙尖儿——他方才插在裤兜里的手，显然一直握着钥匙。
叶修难得赧然。
“咳，人多，怕遭扒手。”
苏沐秋恍然大悟，“难怪你老贴着我走，原来是怕被人掏了口袋。”
叶修笑了声，环住苏沐秋的手臂，与他紧靠在一块走。
苏沐秋意外的没有不适应，他思维发散，想着大概是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老早习惯了叶修的存在，随即被叶修轻扯了下。
“沐秋，你先别动，继续走。”叶修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前面拐角有照后镜，你留意咱俩后头穿灰色羽绒服的人。”
“有问题？”苏沐秋同样压着声咬耳朵。
叶修低语：“在M记里，他坐在我们隔壁桌。刚才咱们逛了一会，他一间店也没进，就顾着看我们拐哪个弯走哪条路，你说他干嘛的？”
两人互看一眼，心领神会对方的意图，没有多做交谈，同时加快脚步，钻入了人群中。
后头的灰色羽绒服果然急了，不再掩饰意图，拔足狂奔追了上去。他奋力推开人群，没管路人的惊叫咒骂，紧追苏沐秋和叶修的身影——可他们在拥挤的人山人海中，居然像游鱼入水，距离被飞快拉开。这俩小子怎么溜得这么快？！！
羽绒服气急败坏，不愿放跑盯了一下午的目标，愣是拿出吃奶的力气穷追不舍。待他终于脱离人群，撑着膝盖气喘如牛，一抬头，便与‘派出所’三个亮堂的金色大字面面相觑。
而派出所内，几位不悦的一般市民瞪着他，后方是民警小哥锐利的目光。
羽绒服：“……”
巷子外，两名少年同样刚刚停下脚步。
苏沐秋和叶修气喘吁吁，隔着呼出的朦胧白雾，瞧见彼此的狼狈模样——满身热汗，衣衫不整，挤过人群时，发型全乱得像鸟窝。他俩愣愣的四目相对，片刻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你、你这造型……”
“你不也……”
“哈哈哈……”
明明差点遭遇抢劫，俩人却凑在一块笑了半天，即使连他们自己都不晓得在笑些什么，就是莫名开心。
好一会后，苏沐秋揩了下眼尾的泪水，面上仍带笑意。
“竟然被人缠上了，肯定是你看着就像肥羊，好抢。”
“难得出门一趟就遭小偷。解决完了赶紧回家呗，累死我了。”叶修唏嘘。靠着墙扯开衣领散热。
苏沐秋应声，上前拉住叶修的手腕，半扛半扶地带着体力不济的少年缓步往回。
“别搧了，小心着凉，感冒还得我来照顾。”
叶修叹气：“感觉跑得这么努力是上辈子的事了。”
“说得好像你小学没有体育课。”苏沐秋吐槽，扫了眼叶修，“你很擅长在人群里脱身啊。”
“迟早你也会擅长的。”叶修故作沧桑。
这老头子似的神情放在15岁少年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好笑。
于是苏沐秋顺从心意笑了，或许是才剧烈运动过，他含在喉咙里的几声笑显得低沉沙哑，撩得人耳根麻痒。叶修侧头，苏沐秋笑弯着眼，一双色泽偏浅的眼眸氤氲，平凡无奇的街灯映在那双眼里，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感觉叶修陡然停滞，苏沐秋疑惑：“怎么了？”
“……没事。”
叶修静了片刻，答复道：“就是觉得，你过几年应该会很帅吧。”
“突然意识到你苏哥哥的无边魅力？”苏沐秋得意洋洋，骚包地拨弄着刘海，接着察觉出不对，“等等，你这意思是我现在不帅？！”
“是啊。我……”叶修垂眼，低声笑了笑，“18岁的你，肯定比现在更帅吧。”
“你——”
“好想看看啊。”
叶修仰头，对着沉沉夜色长出口气，没理会苏沐秋‘你说说我哪里不够帅？！’的质问，迳自迈开步伐。
苏沐秋很快放弃纠结，几步赶上：“不过，为什么是18岁？不是20岁、30岁？”
叶修笑眯眯地回答：“同一张脸看3年还能说句帅，看上10年、20年，那就是腻味了啊！”
苏沐秋故作愤怒：“叶小修！你找死！”
“哈哈哈……”
苏沐秋思绪一向转得快，也足够敏锐，他捉住了叶修身上透露的一丝违和。
同时，他也察觉到：叶修不希望他问。
可是，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自己似乎知道答案。
4.
跑出满身热汗，随后吹了半天寒风，当晚两人到家时，苏沐秋第一时间把叶修搡进了浴室，勒令对方安分泡热水，没把整个人烫熟了不许出来。
叶修热呼呼地踏出浴室时，苏沐秋又将热姜汤跟厚棉衣塞进他怀里，亲眼监督叶修喝干净，把头发吹干了才进被窝。面面俱到，事事妥贴，苏沐秋心底仍有种难言的不安预感，接连几天的深夜，他每晚毫无缘由地醒来好几回，与窗外月色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只能叹着气替叶修盖好被子，重新培养睡意。
叶修倒还是那样，人看着没精打采，熬夜打游戏比谁都活力充沛。苏沐秋逐渐安下了心。
可惜有些事，不是不发，只是迟来。
那点寒凉蛰伏多日，终究在元旦爆发了。
那天夜里，已经好几晚没个安稳觉的苏沐秋再次惊醒，顶着眼底乌青烦躁地揉着后脑勺，他习惯性朝旁伸手要给叶修拉被子，却触到了满手灼烫。
苏沐秋心头一跳：“……叶修？”
睡在他身旁的叶修半卧着，双眼紧闭，小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低低喘息，烧得满脸烫红。
苏沐秋连忙去探他额际温度，登时被灼的倒抽口气——仅仅碰了那么一下，指尖就像触及了火焰。苏沐秋下意识看向手指，他差点以为会看见水泡，却见冷汗沾湿了指尖。
比起‘突如其来’，苏沐秋现在的感想，更接近‘终于到了’。
他低骂一声，跳下床去翻提早备好的退烧药，几步奔出了门外，下一秒又突然返回床边，确定棉被将叶修裹得严严实实，半点寒气都钻不进被窝，才放心几分。
他的动静吵醒了人，苏沐秋安抚忧心忡忡的苏沐橙，让妹妹回去睡之后，发现床上的叶修睁开眼。
“沐……”叶修头晕目眩。
“别说话。”
苏沐秋给他测量体温，望着数字咋舌，倒了温水让叶修把药片咽下去，“你发烧了，温度很高，脑浆都要烧糊了。”
相较于苏沐秋的紧张，叶修的反应十分淡然，他点点头，直直盯着皱眉的苏沐秋。
“如果今晚烧没退，明天清晨带你上诊所……我去给你拿点冰块，你安分躺好。”
苏沐秋嘱咐完毕，急吼吼的就要往外跑，忽然感觉被扯了下，叶修拽住了他的衣摆。
“年货……”叶修因自己干涩发哑的嗓音顿了下，“抱歉，说好了一起去买。”
“烧得要原地自燃了，你还关心买年货？”
这个年比较早，苏沐秋早跟叶修提过先准备年货。可这种无关紧要的行程，延后自然无所谓，叶修却和他道歉——
苏沐秋当真有些生气，又不知道怒气由何而来。
为了掩住情绪，苏沐秋索性板起脸抿唇不语，抓着叶修的手打算塞回被窝，触及对方时有一瞬愣神，随即双手并用，捏住叶修的手指，仔仔细细地感受着。
本来柔软圆润的指腹多了些小伤痕，而且摸上去，感觉似乎……
苏沐秋动作比想法还快，脑子里尚未思考出什么，他已经将手探进棉被，钻入叶修衣物下，认真抚过腰际。
摸都摸了，摸一下是摸，摸全部也是摸，苏沐秋索性把人扶起来，拿毛巾擦干了汗，换件干净衣服才塞回被窝。
叶修瑟缩了下，没有躲，任由苏沐秋上下其手，只是拿看神经病的眼神对着严肃的苏沐秋。
苏沐秋握紧了手，他想：叶修什么时候瘦了这么多？
网吧初见时仍有几分婴儿肥的少年，不知不觉中瘦出了轮廓。透过薄薄的皮肉，肋骨依稀可辨。
“……叶修，要过年了。”
“嗯？”叶修低声回应。
苏沐秋坐在床边，低着头，来回揉捏叶修的手指，脑中思绪紊乱，像打乱的毛线球。
“离家出走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回家看看？”
苏沐秋问的艰难。他很认真，没料想叶修的反应是笑出声：“沐……咳，沐秋，这什么情况，你拉着我聊五毛钱的天？”
“喂！我是说真的！”苏沐秋气的咬牙，憋了半天才继续，“这种生活，我跟沐橙习惯了的。可是你……”
叶修埋在被窝里叹息，含糊地悄声自语：“这年纪的我养尊处优惯了，还是得锻炼……”
苏沐秋没听清：“什么？”
叶修没回答，反而询问：“你问我想不想回家，是要回哪去？”
苏沐秋心一跳，暗道叶修该不会被逐出家门了吧：“就是回家啊，有家人在的……”
叶修这回是真真切切地表现出迷茫：“你跟沐橙不是都在这吗？”
“……”
苏沐秋怔楞失语，无意识攒紧了叶修的手。
叶修本就烧得头晕，聊了几句，退烧药的效力涌上，倦意席卷而来。他闭上眼，含混不清地低语：
“我做梦也想回到这里……”
叶修睡着了。
隔壁老太太的广播节目持续放送，虽尚未到春节，1月1日的深夜广播仍放着热闹的鞭炮音效。
主持人的声音穿过门板，朦朦胧胧：“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苏沐秋沉默着，双手合拢，将叶修的手牢牢捂在掌心。
他明明烧得滚烫，呼吸都带着一丝热意，手指却泛凉，像浸过冷水。苏沐秋捂了好一会，掌心那点温度终于缓缓过到了叶修手上。
夜里很静，广播声好似逐渐远去，脑中隐隐闷痛，耳边嗡嗡作响。苏沐秋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以及抑制不住的心跳。
叶修瘦了，发著烧，入冬的深夜里没有暖气空调，仅有半张硬板单人床，以及共用的两床被子——苏沐秋拥有的很少，纵使他已经给叶修分去一半，仍显得单薄寡淡。
可叶修怡然自得，相当适应……且乐于其中。
“做梦也想回到这里……是什么意思啊。”
难以忽视的酸涩感由心底漫出，逐渐淹过了思维理性。这没道理，苏沐秋想。这情绪如此陌生，他却失了控制，手足无措，任由挟带丝缕甘甜的酸楚流遍全身，刺痛着眼眶。
他像是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事过境迁，沧海桑田……久到他遗忘了曾有这种期盼。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苏沐秋低声重复，红着眼眶轻笑，“但你明年可别再生病了，连累我照顾病人。”
他坐了整整一夜。
5.
时光如流水，不紧不慢的日子一晃眼就过了三年。
当年看准了钱途而一股脑投入的游戏，如今他俩也成了大神中的大神，而官方宣布要组建竞技联盟，举办正规大型竞赛，众所期待。
住在老楼房里的三位少年少女也有了变化。
苏沐橙选上了班级干部，照顾班里共有的小花盆小兔子照顾得不亦乐乎，连带接手了照顾家里两个网瘾哥哥的任务，每天给他俩投喂早餐，接着出门投喂兔子。
苏沐秋习惯了全副武装出门，口罩帽子薄外套一样不缺，加上他逐渐退去青涩的高挑身形，活像哪个明星偶像上街，只露出眼睛都能招来回头率。
而叶修……
叶修还是没能习惯清晨慢跑这档子事。
苏沐秋开了门，他身后的叶修踏着飘忽的脚步进屋，两腿发软，砰地摔进沙发里。
苏沐秋擦过汗，给叶修倒了杯水才坐在同张沙发上。
叶修仰起头咕咚灌水，摊成咸鱼：“沐秋，跟你打个商量，明天能不能……”
“不能，继续跑。”苏沐秋斜他一眼，“几年前信誓旦旦地说‘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咱俩开始晨跑吧’的是谁啊？发毒誓‘一天不跑断网一周’的又是谁？”
叶修苦着脸：“苏大大，我是想跟你商量下，明天别跑那么长距离行不……”
“不能。”苏沐秋残酷无情。
“嗷——”叶修唉声叫唤。
苏沐秋翻出小本子，确认今天要忙的事，而沙发后头那面墙尽职地开始放送每日新闻广播。
“网络游戏《荣耀》第一届联赛在即，游戏业者纷纷观望，未来电子竞技或成趋势……”
“来来好百货夏季庆典将于今日……”
“K国YuSung生物公司于我国Q市成立实验所，预计可……”
“超市特惠……”
叶修肘了下苏沐秋：“有了，沐秋，今天超市有特惠。”
苏沐秋应声：“我们去买点清洁用品回来，给家里大扫除，沐橙之后比较好收拾。”
“你真的舍得放沐橙一个小姑娘看家？其实咱家离嘉世很近，老陶……陶哥也知道沐橙，通勤的话他不会反对。”
苏沐秋考虑过了：“成员磨合得靠相处，住在一起方便培养默契跟理解。而且要是每天训练到半夜，开门关门岂不是吵醒沐橙？陶哥说战队宿舍的位置已经选好了，签约那时就能住人，在那之前得把家里整理好。”
“你不担心沐橙孤单？”叶修再次询问。
“沐橙没问题的，她可是我妹妹。”苏沐秋白他一眼，“况且你都说了，嘉世网吧离家很近，陶哥也认识沐橙，她下了课可以来战队休息室写作业啊。”
叶修想了想，赞叹道：“省空调费？”
苏沐秋满意点头：“省空调费，电费，水费，说不定偶尔还能蹭个老师……气冲云水成绩挺好的。”
叶修抚掌叹息，一边夸赞苏沐秋无孔不入的精打细算，一边开了电脑。
经过漫长的努力，攒够钱后苏沐秋终于汰换古董机，如今两台电脑的配置打荣耀基本不卡，两人心满意足，并以物尽其用为理由助长网瘾。
苏沐秋也准备投入游戏大业，不过跑了那么一圈，早餐消化殆尽，他饿了起来，翻箱倒柜：“叶修，你之前买的零食在哪？”
“这呢。”叶修扔去一条巧克力。
苏沐秋接过，好奇叶修把零食藏哪了，目光一转就瞧见叶修脚边那只旅行包。
比起苏沐秋当年在网吧看见时的光鲜亮丽，如今这只包有了磨损的陈旧痕迹，拉链半开，露出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各色零食，什么可可冲泡粉巧克力棒应有尽有。苏沐秋甚至在矿泉水瓶旁瞥见充电宝。
他以为这只旅行袋收丢了，没想到被叶修拿来偷藏点心。
真是懒到了极致，力求在电脑前扎根，半步不用挪动。
苏沐秋叹为观止，吃了对方的点心，跟着登陆荣耀，操作秋木苏与一叶之秋碰面。趁着其他玩家呼呼大睡的时刻，两人联手在游戏里四处做妖，惹得民怨四起，哀鸿遍野，愉快地收割了一早上的记录和材料，这才出门采买，打扫屋子。
两人漫天漫地的瞎聊，最后从战队宿舍的装潢，聊到了房间分配。
苏沐秋拄着拖把，掐着手指点人：“你、我、雪峰哥、织影、法不容情、暗无天日……第一批就这些成员了吧。陶哥买了四间房，估计是两个人一间。”
叶修拿着抹布擦窗，嘴里叼着棒棒糖，漫不经心地接话：“法不容情那小子毛毛躁躁的，需要有个人看住，和雪峰一屋子正好。”
苏沐秋思索：“织影说他会梦游，小时候因此摔断过腿，万一比赛前他老毛病犯了……我和他一起吧，多少能留意。”
“苏大大，咱俩肯定是一间房啊。”
苏沐秋冷酷无情：“舍不得离开我啊？晚了，爱过。”
“通常来说，为了方便讨论战术，正副队长会在一间房。”叶修笑道，“我身为副队，肯定和苏队一间的。”
苏沐秋愣住：“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当队长？”
叶修：“……”
苏沐秋：“……”
两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叶修盯着他，试探道：“身为队长，最重要的呢，就是能成为老板和队员间的桥梁，协调团队氛围，勾搭赞助商……这等重责大任，我认为你……”
苏沐秋扭曲着脸：“战队队长怎么被你形容得像是打杂？不是，队长是战队的代表，不选最强的选谁？”
“唷呵，你终于承认我是最强的？”叶修乐了。
“…………这不是重点！”
苏沐秋强行转移话题，“之前陶哥问我们要不要参加战队的时候，我私下和陶哥谈聊过，你操作厉害，一叶之秋的名气也大，我们一致认为你当队长最合适……”
“这么巧，我和雪峰也讨论过你。打本指挥咱俩不相上下，但结束后那些公会长见我是深仇血恨，见你笑出花来，单单就人际协调这点，你可甩了咱们这群宅男好几条街。”叶修肃着脸，“况且，谁能想到一个队伍最强的不是队长而是副队？”
“这事还有完没完？”苏沐秋一脸绝望。
“你点个头，这事就完了。”
苏沐秋只字不语，安静注视着叶修。他的目光过于专注，默不作声地看着叶修时，好似能穿透皮囊，凝视着他内里灵魂。不知为何，叶修心底突兀升起了一丝焦虑感。
苏沐秋放下拖把，缓步来到叶修面前，定定注视眼前那双黑眸。
“叶修……荣耀的第一个赛季，第一支首胜队伍，我希望它的队长是你。”苏沐秋轻声说道，“这是属于你的荣耀，你应得的。”
叶修神色暗下：“我的？这怎么就不是你的荣耀了？”
“咱们是一家人，你的我的，有差别吗？”苏沐秋说服道，“不管你我谁拿了奖杯，最后都放同一个书房啊。”
“那你为什么不当这个首胜队长？”
两人迎来了头一次冷战。
盛暑中，热气蒸腾，窗外蝉鸣不止，电风扇嗡嗡运转，隔壁传来老掉牙节目的罐头笑声，一切燥得令人心烦。
苏沐橙坐在餐桌旁舔冰棍，一会儿看看收拾垃圾的苏沐秋，一会儿瞧瞧给柜子掸灰尘的叶修，接着翻出苏沐秋的手机，偷偷溜到家门外，打开了吴雪峰的语音通话。
“雪峰哥哥，第三天啦，他们还没和好。”苏沐橙刻意压低音量。
另一头的吴雪峰叹气：“嗯，看出来了。昨晚打副本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对彼此说话。”
苏沐橙对游戏有基础概念，疑惑地问：“不说话也能打副本吗？”
“……一句话也没说，不过苏沐秋和叶秋的队伍指挥完全互补，也判断出彼此的操作意图，互相辅助。”吴雪峰无奈笑道，“这或许就是无声的默契吧。”
“哥哥说，让叶秋当队长，他勉为其难接受拿个赛季MVP就行。可是叶秋说MVP绝对是他，要哥哥拿队长奖杯安慰心情。”苏沐橙回忆，托着腮帮，“哥哥跟叶秋真是太幼稚了，为了谁当队长吵架。”
吴雪峰：“如果是争夺队长位置，还好解决，但现在是他们俩都想让对方当队长……”
吴雪峰和苏沐橙同时长叹一声，为两个笨蛋操碎了心。
“雪峰哥哥觉得谁比较适合？”苏沐橙问。
“说实话，我认为只要正副队长是他们俩，谁正谁副是无所谓的。”吴雪峰回答，“他们风格不同，长处和短板恰巧互补，有沐秋跟叶秋在，嘉世绝对会是常胜之师。”
“狮子？”苏沐橙歪了歪脑袋。
吴雪峰笑笑：“之乎者也的之，老师的师。意思是常常获胜的队伍。”
苏沐橙哦了声：“哥哥跟叶秋常说，获胜不是靠一个人，而是靠所有成员一起。嘉世队获胜的时候，肯定也有靠雪峰哥哥的努力。”
“嗯，说得很对。”吴雪峰回答，“不过，获胜不是靠一个人，靠那两个人的话……或许足够吧？”
“雪峰哥哥？”
吴雪峰翻阅着讨论区对第一赛季的各种讨论贴，至少一半以上的人，抱持相同看法。
“因为他们的超前太多了，像是玩了十几年的荣耀。”
确实。
自打荣耀开服，纵使也有不少大神受玩家崇拜，但若说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一叶之秋和秋木苏当之无愧。
单论操作，能与他们并驾齐驱的人或许可以勉强捞出几个，不过提到游戏意识……
不仅是嘉世队内有这种想法，其他正在组建中的战队同样如此认为。不经意间，许多队伍的配置渐渐倾向以攻克苏沐秋和叶修为目的——后续赛际未可知，首赛际拿他俩当BOSS打没跑了。
联赛尚未开始，苏沐秋和叶修就成了数家战队的首要假想敌，不过此时，被众人观望的两位没有半点自觉，像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打着水仗。
“……叶修！”苏沐秋抹开脸上的水，瞪着眼喊道。
浴室里，叶修拿着水管，笑意盎然地望着门外被浇成落汤鸡的苏沐秋，随即装出一副迷茫无助：“嗯？好像听见谁叫我，但没看到人啊？闹鬼了？”
苏沐秋想抄拖鞋砸他的脸：“妈蛋，我这么帅的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能没看见？？”
叶修豁然开朗：“这回确定了，原来是苏大大在说梦话。”
苏沐秋忍无可忍，一把夺过水管，狞笑着追了上去。
他俩闹得太high，一时没留神，水管“滋”的喷进屋里，等苏沐橙结束通话时，整屋子成了水乡泽国，一遍惨状。小姑娘怒气冲冲，双手叉腰，将两人训得抬不起头。
“哥哥去收拾房间，叶修整理客厅！”苏沐橙生气地指挥。
“好好好，对不起……”
“这就去，这就去。”
挨骂的两人灰溜溜地收拾残局，冷战消弭于无形，可喜可贺。
苏沐秋优先检查贵重物品，万幸安然无恙，就是放衣服的柜子滴滴答答地淌水，衣物被渗进去的水弄得湿糊。
苏沐秋无奈，只得将衣物拿去洗晒。等他擦干房间，抱起洗好的衣服要去晒，便傻眼的呆在小阳台外——晾衣杆上挂满了衣物，随微风拂过飘飘扬扬，带着洗衣粉的干净气味。
“叶修——”苏沐秋嚎道。
“干嘛？”正忙碌整理沙发的叶修头也不抬。
“你什么时候洗衣服的？”
“昨晚，你幼稚地冷战不肯说话的时候……”
叶修偏头望去，一见苏沐秋的架势就懂了，“你不小心把衣服全都洗了？”
苏沐秋默然，一巴掌捂到脸上，“要完。明天雪峰哥就到H市了，约好带他逛逛的。”
叶修安慰：“咱俩穿睡衣去也行啊，雪峰不会介意。”
“未来的队员可是重要资产，怎么能穿睡衣去见？”苏沐秋强调。
叶修想了想，提议：“跟沐橙借套裙子？”
“滚！”苏沐秋气呼呼地回应，“穿不下！出这什么馊主意？”
叶修：“……”感情要是尺码合适你就穿？
“放心，现在夏天呢，衣服干得快。”叶修说道。
“希望如此了。”苏沐秋叹气。
夏季干燥，气温飙高，晒着的衣服确实很快就干了。
然而夜间毫无预警的降下一场暴雨，让衣服全都湿了个遍。
苏沐秋和叶修交换目光，怀着沉痛的心情敲响苏沐橙的房门。
6.
吴雪峰背着简单的行李包，踏出车站时，他再次拿起手机，确认他和秋木苏的□□小窗。
讯息停在昨晚，吴雪峰询问要如何找到他俩集合。
秋木苏：最显眼的两个就是了。
“最显眼……”吴雪峰陷入苦恼，“要怎么找？”
吴雪峰深呼吸，做足在周围绕圈找人的准备，抬头就留意到不远处人声鼎沸。
树荫下围了一小群人，隐隐绰绰间可见到人群中心是两名少年——两人一坐一站，其中一人背靠大树，摆着帅气俐落的pose，另一人则懒洋洋地坐在长椅上，姿态一派贵气。两人坦然任由围观人群拍照，那气场活像男团练习生给杂志外拍平面硬照。
吴雪峰近了几步，看清少年们身上的服装，华丽程度介于歌手艺人的打歌服与休闲西装之间，但依照周围小姑娘们兴奋的讨论听来，正解似乎是某热门手游的角色cos服。
吴雪峰：“……”最显眼的……
他正犹豫要不要喊ID试试，两名少年便瞥见他，几步离开人群，向他打招呼。
“气冲云水……雪峰哥？”苏沐秋扬起明亮干净的笑容，“你好，我是苏沐秋。”
“我是一叶之秋，叶秋。”叶修拿手搧风，“这套衣服好热，咱们去有空调的地方聊？”
吴雪峰目光犹疑不定，在两人身上徘徊。
“……你们这是……？”
叶修肃着脸：“网友面基，必须给人留下印象。”
吴雪峰：“所以……”
叶修：“所以就穿这身来啦。”
吴雪峰：“…………哦。”这印象确实挺冲击的。
吴雪峰面色纠结，苏沐秋嘴角抽搐，拍开一脸乐呵的叶修，三言两语说明了前因后果。
“以后是一战队的成员了，我想第一次见面穿得慎重些，”苏沐秋挠了下脸，有些尴尬，“正巧沐橙有同学的家人沉迷cosplay，之前角色缺人找我跟叶秋帮忙凑数来着，衣服还没还，打声招呼就能借用。我想这衣服不是古装，看着还行，挺正式，就穿出来了，没想到……”
看着岂止还行，两人五官样貌本就不差，加上晨跑了两三年持续锻炼，长腿窄腰身形好看，难怪遭路人热切拍照。
吴雪峰连忙道：“不用这么拘束，普通衣服就好的。”
苏沐秋和叶修面面相觑，僵持半晌，最后干笑着承认：“昨天咱俩打水仗，不小心把衣服给……”
吴雪峰失笑。
幸好这套衣服以衬衫为底，苏沐秋和叶修将配件与外套收拾好，倒没那么引人瞩目。三人到处溜了一圈，带吴雪峰着重看过地铁站、商场、小卖部这类生活机构，边聊边逛，很快就入了夜，街边亮起万家灯火，几人也饥肠辘辘。
“雪峰哥，有忌口吗？带你尝尝这里最好吃的烧烤。”苏沐秋拍胸保证。
叶修笑：“朋友来访，就是要聚一块儿撸串嘛。”
“好。”吴雪峰回以微笑。
*
三人毕竟是游戏里认识的，不尴不尬地聊了会儿生活琐事，话题很快转往荣耀。这话匣子一开，顿时聊得热火朝天，提及前几日BOSS被抢便愤慨拍桌，但聊到一线峡谷绝地反扑、首领萨克绕道击杀这类事迹，苏沐秋又忍不住拉着叶修一起摆显惊世操作。
苏沐秋的保证确实值得，这大排档的烤串道地好吃，价格实惠，初到H市的吴雪峰吃得兴起，抬手要酒。
“你们成年……”吴雪峰一顿，笑着换了问题，“喝酒吗？”
叶修眨眼：“我……”
苏沐秋一扔竹签，豪气干云：“喝！！”
总归都是成年人，吴雪峰放心，不过喝酒影响状态，他只跟老板要了一瓶啤酒，打算分着喝，权当沾沾酒味。
金橙色的酒水流入塑料杯中，滚着细密的白沫与气泡，扬起一股香气。苏沐秋其实没喝过酒，此时对着塑料杯心里打鼓，可或许是未来有了方向，又或许是气氛使然，心底突生豪气，他端起杯仰头就灌，紧接着呛出了泪花。
……好苦！
苏沐秋猛烈呛咳，五官皱成一团，吴雪峰赶紧递纸巾：“没事吧，是不是喝不惯？”
“没……咳、咳咳！”
苏沐秋咳得满眼泪花，待缓过呼吸，他没有对酒精避而远之，性子里执拗的部分反而发作了，重新给自己满上一杯。他学什么都快，观察着其他客人，接着一口啤酒一口烧烤，缓缓吃了起来。
这回他咂摸出一点味儿，啤酒独特的滋味漫过了舌尖。
可还是苦。苏沐秋暗地皱了下眉。
或许是生活苦惯了，他口味上嗜甜，苏家兄妹的西红柿炒蛋会添白糖就是出自他的偏好。
吴雪峰察觉了苏沐秋的反应，没说什么，又拿了一瓶酒，倒了小半杯推到苏沐秋前方，自然而然道：“作为你们介绍烧烤店的回礼，我也介绍你们一款酒，前阵子大学聚餐，餐桌上我喝过这种，比啤酒好喝多了。”
苏沐秋唔了声，好奇地尝试，酒液透明如水，香气淡却厚实，口感清洌滑顺。
苏沐秋左一口右一口，两相比较，片刻后对透明香醇的这瓶子酒充满好感：“好喝。”
“是清酒。”吴雪峰说道。
苏沐秋找到了喝酒的乐趣，好半天才意识到少了一道声音——叶修这家伙，刚才苏沐秋呛的飙泪的时候，竟然没趁机取笑？苏沐秋暗地投去一眼，叶修不仅没笑，反而正经危坐，低着脑袋专注吃烤串。
……有诈。肯定有问题。
苏沐秋留了个心眼，重新投入话题。
三人理所当然聊起眼下最关注的事：荣耀第一届联赛。
“雪峰，你说很多战队拿我跟沐秋当头号目标？”叶修好奇。
吴雪峰点头：“你跟沐秋太厉害，几乎所有战队都认为决赛时你们会是劲敌……据我所知，准备参赛的蓝雨跟霸图，就是以你们为目标，设计了不下三套战术，应对一叶之秋担任主攻、秋木苏主攻以及你们俩双核心的情况。”
加点的烤串上桌，苏沐秋瞥见叶修爱吃的，顺手放他碟子里，一边皱眉冷哼：“这我早猜到了。那些家伙太瞧不起人了吧。”
叶修唏嘘：“真是，太小看我们了。”
吴雪峰缓颊：“哈哈，你们俩确实很强，不过其他队伍以击败你们为目标设计战术了，还是谨慎……”
苏沐秋‘咚’地扔下几根签子，声响不大，却恰恰打断了吴雪峰的话。吴雪峰愣了愣，对上面前两名少年望着他的目光，一时有些茫然。
苏沐秋没解释，低下头拿竹签沾酱油，居然在纸巾上现场规划起战术布置。
吴雪峰将无措的目光投向叶修，然而后者笑着耸肩，自顾自鼓着腮帮吃肉串。
“我看过赛制，一对一问题不大，跟咱们游戏里PVP不会差太多，团队赛估计是重点中的重点。”
苏沐秋道，酱料在洁白的纸巾上，划出线段以及象征角色的圆圈，“拿蓝溪阁举例，索克萨尔那家伙鬼点子多，依照他的风格，可能会安排这几种职业上场……然后他先上，分割我跟一叶之秋……牺牲他们的奶妈，接着……”
吴雪峰渐渐进入情况，专注地思索起来。
“最后……喏，像这样，磨死了一叶之秋，而我残血在外。”苏沐秋道。
吴雪峰皱紧眉头：“嗯……这样，最开始队伍被分割的时候，治愈必须紧跟你们，至少确保其中一人满血，如此一来才……”
“不对。”苏沐秋给叶修剥虾，“要顺从他们的伎俩，让我跟叶秋与队伍隔开来。”
吴雪峰错愕不已：“嗯？可是这样，不是开场就放弃了获胜——”
“耗死一叶之秋他们至少也得死一两个人，追击残血的我，索克萨尔大概率亲自上，他不弱，我顶多跟他拚个同归于尽。”苏沐秋紧盯吴雪峰，“而我们——嘉世还有你，有奶妈织影，有法不容情暗无天日……”
吴雪峰怔住了。
苏沐秋抿直的唇忽地一弯，勾起了从容自信的笑容，“他们都打算攻陷我跟叶秋，那就让他们来——我跟他做诱饵，给你们开出一条坦途大道。干掉几个人，你可别跟我说不行。”
“……”
叶修托腮，歪着脑袋，面上满是笑意：“明白了吧？其他战队太小看‘我们’了——咱们嘉世的所有队员，是一个整体。雪峰，你也是‘我们’啊！”
苏沐秋得意洋洋：“来，雪峰哥，你算算，我主攻，叶秋主攻，我跟他互为主攻，还有你们主攻——嘉世是不是有至少四套战术风格了？”
说完了，两名少年盯着他看，眼中写满期待——期待他夸奖他们吗？或是，期待之后一起在赛场上，给敌人措手不及——
吴雪峰低头咽酒，压下弥漫眼眶的酸意，片刻后抬头，已是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嗯，对了，你们两个到底谁要担任队长？过几天就签约了，决定好了吗？”
苏沐秋：“……”
叶修：“……”
两人笑容俱是一僵，默契十足地扭头互瞪，接着冷哼一声，一人低头吃烤串，一人埋头喝饮料，硬生生将战队队长这等头衔闹成了烫手山芋。
这回吴雪峰真的克制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来。
他正笑着，就见眼前的叶修缓缓放下塑料杯，缓缓垂下手，缓缓低下脑袋，接着缓缓、缓缓的……砰的一下，整个人两眼一闭向旁歪倒，朝桌底下滚。
吴雪峰登时心跳到嗓子眼：“叶——”
“没事没事！我抓住了，”苏沐秋架住叶修，心有余悸地将人安放好，“他怎么搞的，中了僵直弹？叶秋？叶秋——？”
喊了几声，闭着眼的人没有丝毫反应，跟当场昏迷没两样。吴雪峰跟苏沐秋紧张半天，最终找到了可能原因。
“他好像喝到你的酒了。或许是看着跟水太像。”吴雪峰道。
“这么小半杯就放倒他了？他的酒量太……”太没用了吧！
苏沐秋以全新的目光打量此刻躺在他腿上享受膝枕待遇的某人，憋了憋，还是决定善良一回，“他的酒量太惊人了。”
难怪刚才没笑他，感情是给自己留后路啊！
叶修倒得猝不及防，脸颊跟手指上沾到了酱料，苏沐秋嘴里一通抱怨，满脸写着嫌弃，可是拆开湿巾，动作轻柔仔细地替他一一擦拭干净。
“沐秋，虽然陶轩哥是战队老板，但我知道决定成员的是你跟叶秋。”吴雪峰笑，端起杯子敬道，“谢谢你们认可了我跟气冲云水——希望你们别嫌弃我矫情，这些话我一直想说的。”
苏沐秋赶忙回敬吴雪峰：“别别，雪峰哥，以后都是一个队的成员，荣辱与共，成败一体……当然冠军我们是一定要拿的，奖金多，名声大，打起来才带劲！”
两人互敬一杯，接着苏沐秋悄声呢喃“给我找麻烦”，抓起叶修的爪子，像模像样地端起塑料杯又给吴雪峰敬了一次。
“雪峰哥……咳咳，雪峰，这回算叶秋敬你的。”苏沐秋板着脸模仿，“别有压力，跟着哥，叶哥带你飞哈。”
吴雪峰笑出声，只觉得两位未来的小队长实在太好玩儿了，一口喝光杯里剩下的啤酒。而苏沐秋就着叶修的手，同样喝了干净。
7.
虽然叶修醉酒熟睡，吴雪峰跟苏沐秋倒没马上结束聚会。两人多要了罐啤酒，敞开心低声聊了些话题，直到人烟渐少，夜色深重，大排档准备关门时才离开。
苏沐秋被叶修压得腿麻，险些无法动弹，走路一瘸一拐，加上扛着叶修这么个重量，一条笔直大道给他走成了S型。
吴雪峰帮他扶了下：“用不用我送你们回去？”
“没……没事，”苏沐秋打了个酒嗝，“酒店是往那边吧？很晚了，雪峰哥早、早点休息。”
“真没醉？”吴雪峰再次确认。
苏沐秋沉默：“有点醉。不过回家的……的路，我熟，雪峰哥不用担心。”
听他对自己醉酒这件事有认知，尚算清醒，吴雪峰稍微放下心，与两人告别。
苏沐秋回家时常钻小巷抄近路，但此刻他醉的意识发散，还带着丧失行动能力的叶修，他老老实实地扛着人走大马路边。
深夜里车辆不多，街上空无一人，两旁商店关了灯，只有路灯照亮了脚下的路。苏沐秋摇摇晃晃地朝前走，盯着地砖缝不放，本该方正笔直的地砖线条，在他眼里逐渐扭出了花样。
他停下脚步甩了甩脑袋，深吸口气，陡然察觉了声响。前方拐角灯火通明，人声由玻璃门后隐约传来，那门上亮晃晃地挂着硕大招牌，红底白字，在夜里散发巨大存在感。
‘嘉世网络会所’。
苏沐秋两眼放空，酒气裹住了脑子，对着那熟悉的招牌出神。
当年，他和叶修是在网吧里第一次见面。
一位提着旅行包的少年踏进网吧，走向苏沐秋——又好像是他走向了位置上的叶修——
那时候，叶修说了什么来着？
‘哦，我路过的，随便进来玩玩，后来听说有高手。然后就讨教了一下，确实是高手，比我就差一点点。’
‘话别说太早啊！’
“不对……”苏沐秋口齿不清地嘀咕，“叶修好像没说过这话……”
他飘飘荡荡的目光，落在网吧二层。与灯光明亮人声鼎沸的一楼不同，二楼关着灯，其中几扇窗户覆着施工用的塑料布。
决定成立嘉世战队后，陶轩不是从网吧现有的地方隔出区域给队伍，而是相当豪气地重金买下了写字楼上一层的办公室，装潢布置成战队基地。
还不知道《荣耀》竞赛能带来多少收益，电子竞技又会如何发展，陶轩砸老本，将一切往最顶级的准备。
陶轩就是那样，说好听了是有胆气，实际就是好面子，做什么都讲究要好看，要门面，要拿得出手。
苏沐秋木愣愣的脑子里没来由地飘出这段评价，他呆滞地望向写字楼光鲜亮丽的门面，冷不丁抬起腿，扛着叶修摇摇晃晃地走进楼梯间，一步一踉跄地上了二层。
作为给合作人的信任象征，二层的门卡钥匙，陶轩早早给了他和叶修一份。苏沐秋顺利进了门。
战队基地尚在装潢，大件家具还没进来，内部空空荡荡，一些建材和烂木板碎石块统一扫到墙边，其余硬件设施倒是完成，嘉世招牌的微弱光线淌入窗内，崭新大气的装潢隐约可见。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过几天签约的时候，桌椅电脑到位，这里就会是一个完美的战队基地。
苏沐秋又打了个酒嗝。
他扶着叶修走到里头，脑中理智一丝尚存，他想着看看未来的工作岗位就走，却瞧见了放置在正前方的物体。
那东西足有一米高，金属制，看着相当沉，安静地靠墙放置——火红的枫叶为底，底部点缀着三连星，正中央是似枪又似矛的简洁图样。
“嘉世……”苏沐秋低语。
他脚步一动，扶着叶修，摇晃地坐在了战队队徽旁。
苏沐秋垂眸，叶修安稳地躺在他腿上熟睡。他伸出手，五指探入叶修发中，轻缓地勾弄着发尾，似乎是脖颈被闹得痒了，叶修转了下头，反而将自己半边面颊送入苏沐秋掌心里。
“……叶修。”苏沐秋低声唤他。
“叶……嗝，叶小修——”
“你这家伙，说、说醉就醉，让我收拾麻烦……啧。”
“打游戏又总是赢，沐橙和我说……说哥哥加油，别输太多，呸，那是我手下留情……”
苏沐秋醉得两颊通红，头晕目眩，嘴里一箩筐地朝外倒话——倘若吴雪峰在场，他会知道苏沐秋压根醉得不轻，正发酒疯。
可当事人毫无自觉。
“但是我比你帅……比、比你高……几公分那也是高……”
“你……”
苏沐秋静了一会，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几分钟后，他轻轻开口。
“……你是最强的。太强了……”
“……两勺番茄酱，一勺白糖……那是我的口味……”
“沐橙学校本子里哪有写生日？……”
“叶修，我有……有件事想问你。”
苏沐秋咽了口唾沫，湿润干涩的喉咙，他睁开眼，恍惚的目光飘忽一阵，落在叶修脸上。
“你……你想过……”苏沐秋的声音很轻，仿佛担心惊动叶梢上停驻的蝴蝶，“……时间穿越吗？”
叶修仍安安静静地睡着，呼吸绵长。
苏沐秋看着他，良久，他扣住了叶修的肩膀，缓慢低下了头。
——接着他猛一使劲把叶修拉起，剧烈摇晃着人，在耳边大喊：“叶！！修！！！我在问很重要的事！别、别睡了！！！妈蛋啊啊！！！”
“唔！……”叶修半醉不醒地撩起一只眼皮，“沐……整啥呢？！……”
“我的问题你有听见吗！”醉酒的人都是大嗓门，苏沐秋嚎的自己耳朵都疼了，“你知不知道时间穿越啊！！”
“电影……”叶修眼皮沉重，再度落下。
苏沐秋又喊：“不是电影！！我是说、是说——”
他是说什么，两人没一个清楚，因为苏沐秋嚎这一嗓子，体力值完美清空，他两眼一闭睡晕过去，并正正砸中了叶修的嘴唇，两人来了个饱含酒味儿的嘴对嘴亲吻。
可惜此时此刻，醉猫两人丝毫没意识到这档子事，只是同时因为撞疼了嘴而闷哼一声，滚做一团，四肢纠缠地熟睡了。
*
隔天早上，通往二层的楼梯间再度迎来了人。
“陶轩哥，您也没看到哥哥和叶秋吗？”苏沐橙询问。
“叶秋跟苏沐秋那两小子，指不定晚上跑哪儿野去了，肯定没事，等下就回来了。”陶轩安抚着沐橙，“要不等会我联络朋友，让他帮忙问问有没有人看见他们。”
“嗯嗯……”苏沐橙忧心点头。
陶轩心里感叹沐橙真是个乖巧的小姑娘，刷过门钥匙，一声轻响后门锁解开，他尚未开门，门缝里却抢先钻出两道争执不休的声音。
陶轩和苏沐橙互视一眼，立即踏入二层。
微曦的晨光中，两名身形高挑的青年正指着空白墙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嘴：
“你看这里有挂钩！挂勾你懂吗！这个高度，这个位置，肯定是要挂队徽……”
“我怎么看着像衣帽勾？”
“没事在这孤零零地钉个衣帽勾做什么？！”
叶修啧啧摇头：“这么大个队徽，不挂招牌上就挂这面墙？不利于宣扬队伍威名啊。”
“队伍威名……”苏沐秋气的乏力，“外头招牌你没看见？‘嘉世’两个大字高亮置顶，比放个徽章显眼几百倍……”
“咳咳。”陶轩干咳几声，“……你俩昨晚在这里？做什么呢？”
毕竟这里没有床，没有电脑，只有装潢的甲醛味儿。
被问及的俩人诡异沉默半晌，无奈且尴尬，盯着脚尖不放。
“那什么，昨天……和雪峰哥吃饭，喝了点酒，散会回家路上，经过这里……”苏沐秋想原地掩埋，声音越来越小，“就……就断片了。”
叶修低头默认。
陶轩不知该说什么好：“人没事就行……队徽确实是要挂这面墙上，既然我们人都在，要不就现在挂上吧！”
苏沐秋投去沾沾自喜的眼神：“看，我说得对吧？”
“行行行，苏大大，您赢了。”叶修拱手。
苏沐橙噗哧一声，笑了开来：“哥哥、叶秋——队徽歪啦——要靠右一点！”
8.
俩人终究是携手将这面死沉死沉的队徽给挂好了。
暗勾轻声扣拢，叶修对着鲜红的辉饰有片刻失神，紧接着，他察觉耳边传来响动。苏沐秋凑近他，温热的呼吸扑到了叶修颊边。
他仍扶着这块队徽，目光却始终放在叶修身上。
“叶修……”苏沐秋悄声低语，眼眸明亮而干净，映着叶修的身影，“这是我跟你，我们荣耀的开始。”
叶修一愣，随后缓缓笑开。
“嗯。”
“我们的荣耀——”
=END=
以下照惯例，
大家可以停在上头的END：
“糟糕，错拿成帐号卡了。我回家一趟很快回来。”
“外头下着暴雨——”
“没事，”苏沐秋回头，笑了笑，“等我。”
苏沐秋撑着伞，在骤然降下的大雨中前行，雨水砸落伞面的声响，闹得他嗡嗡耳鸣。
他有些头晕，强烈的不安感在心底涌动。
夏季时有暴雨，本该属于气候常态，可今天的天气着实奇怪，整个天色阴沉沉的，好似乌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即将坠落于大地。
几辆救护车与警车呼啸着，闪着刺目红灯掠过街旁，朝远方驶去。
苏沐秋蹙紧眉头。
他立于原地，抬眼望着前头道路的交通指示灯，灰蒙阴沉的雨幕里，天地仅剩下黑白灰三色，以及指示灯一连串闪烁的鲜红。
苏沐秋抿唇，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嘉世会所内，法不容情几人贴在落地窗旁，看街道车辆来往。
“雨好大，苏沐秋没问题吧？”
“唷呵你们看，那是第五个人雨伞被吹坏了！”
“外面怎么了这是，闹哄哄的……”
“一直有急救车往城里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几人拿起手机低头搜索，不多时叫了一声，“哎哟陶轩哥！咱们战队的无线网连不上了！”
“这可是新配的线路！”
陶轩闻言一惊，匆匆跑下楼，不到几分钟就灰头土脸地返回：“不止无线网，整个网吧、整条街都连不上网络了，估计是风吹坏了什么线路。”
“断网要命啊——”几人惨嚎。
叶修蹙眉不语。
一群网瘾青年正叽叽呱呱地哀号，倏地一阵刺耳响铃划破空气，打断了几人的叫苦连天。
他们愣愣地望着那只响个不停的室内电话，迟了几拍才意识到要接听。靠近电话的织影上前，正要接起时，一道声音响起。
“别接。”
几人困惑回头，叶修沉着脸紧盯那通电话，仿佛那玩意儿是未爆弹。
“别接电话。”
“哦、哦哦……”
织影退后，忍了忍，还是开口：“这电话一直响，说不定是苏沐秋打来——”
叶修一眼扫来，织影莫名瑟缩了下，没有吭声，而就在这时，电话断了。
乍然袭来的安静令室内仅剩沙沙雨声，气氛凝滞。
叶修看了下时间。
距离18:30的到来，还有5分钟。
“喂，沐橙？嗯，是我……等会暑期班下课后，先留在学校，等哥哥跟叶修接你。好，会早点过去，别乱跑。”
苏沐秋长出口气，低头快步前进。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在嘉世会所的电话号码上凝滞片刻，最后收起手机，决定尽快折返嘉世会所。
一阵喇叭鸣响响起，道路的另一头，一辆卡车慢速驶来，后方车辆连按喇叭，卡车司机不为所动，驾驶们只得自行绕道超车。
苏沐秋收回目光，绿灯亮起，他抬腿跨出步伐——
街边猛地人影窜出，重重撞上苏沐秋，并一口咬下！
苏沐秋被撞得摔进满地泥水里，雨伞甩飞，豆大雨点砸的他砸得他睁不开眼，只模糊看见了中年人的轮廓，对方疯狗似地猛咬着他臂上的袖套，可惜一口烂牙，没能咬穿。
苏沐秋一脚踹开了人：“大叔你喝醉酒是不是——”
一刹那间，狂风刮过，无预警加速疾驶而来的卡车与他擦肩打滑，撞断了灯杆！
路灯劈头砸下，正砸中了他的肩背，苏沐秋被重量掼的砸到地面，后脑勺撞出一声沉重闷响，他登时眼前一黑，脑子撕裂般的剧痛袭来，几乎失去意识。
路灯卧在雨水里，无力挣扎着闪烁，终究彻底熄灭。
人们骚动不安的嗡嗡声响逐渐变大。
不远处的卡车冒出令人不安的金属摩擦声响，内部火苗窜出，又被大雨浇熄。
苏沐秋猛烈呛咳，颤抖着，睁开了眼。
他奋力站起身，没理会被砸得刺痛麻木的背脊，温热的血液顺颊边滚落，滴滴答答地混入了雨水。
苏沐秋捂着闷痛的脑门，朝着嘉世会所的方向，踉跄地跑了起来。
周围一片漆黑，路旁几位行人靠着墙瑟瑟发抖，两眼茫然打转，微弱光线不足够让他们辨认事物。
然而苏沐秋的行动，就像他清晰看见了周遭景物。
一段记忆倏地浮现于脑海中……不，应该说，记忆“回来”了。
他记起了一切。过去的……未来的……以及——
“叶修……！”
苏沐秋苦着眼咬牙切齿。
“妈蛋，有闲心等我三年，早一些给我透点儿底是会要你命吗……啧！”
而此刻，在他身后，尚未有人察觉到，那名被卡车辗断了腿的中年人，以及从起火燃烧的卡车里滚落出来的司机，一齐抬起了头，露出了覆盖一层白膜的瞳孔。
＋
附录：
2019年，夏。
15岁的苏沐秋在三更半夜陡然惊醒，心跳过快，几乎撞得肋骨生疼。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找不回一丝睡意，更找不出夜半惊醒的原因，思来想去，索性起床清点藏在床缝里的私房钱。
15岁的叶修躺在被窝里，露出一只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中，望着与他共享卧室的胞弟叶秋偷偷摸摸地下了床。
叶秋从床底拉出一只旅行包，生疏地摸索着房间窗锁，轻手轻脚，活似做贼。
那时，叶修无声笑了下，拉起被子准备朦头继续睡，一阵足以劈裂脑仁的惊天剧痛猛地砸下，令他压抑不住地闷哼一声。
这一声令作贼心虚的叶秋吓了一跳，愣在窗台前呆若木鸡；而他呆滞紧张的这几分钟，叶修睁开眼，凝视自己细弱柔软的掌心片刻，随即抹开额上不知何时沁出的汗水。
“叶秋啊。”
“叶、叶修？你怎么醒……”
他‘记起’了尚未发生的事。
“过几年很危险，到时你记住，护好咱爸妈。”
“什——”
叶修起身，咧出笑。
“我要去找你嫂子啦。”
作者有话说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