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余生》如朝如暮

9、体贴

　　陈归白在笔记本上写着，朱思华家暴女儿;桦祝家暴女儿;朱思华家暴桦祝。写完后又统统划掉，无论哪一条都存在着矛盾。
　　朱暖阳看上去不像是被虐待的孩子，对母亲依赖，对父亲的死亡不喜不悲也没有惧怕；桦祝许多衣物都很性感，时常被娱记拍到，没有任何伤痕，保姆也没提过在她身上有什么淤青伤口。
　　可如果不是为了掩盖秘密，聘用签了保密协议的家庭医生原因是什么呢？不准孩子上学，不带孩子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独来独往守着一方小天地过日子，实在太奇怪了。
　　“齐洛屿你明天把桦祝带回来审问，看住保姆医生老师这几个人的行踪。”陈归白说完又有些不放心补了一句，“我带着侦察队一起去吧，法医部也配几个人跟着，散会忙去吧。”
　　安哲没有参加会议，而是独自一人呆在解剖室，那具尸体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任由别人肆无忌惮的打量观察研究，这一切仿佛梦回当年，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努力控制住自己微微打颤的双手，靠近尸体，掀开白布，规整的划痕下露出的血肉就像一张巨大的血网，牢牢的把控着这具没有丝毫生气的身体。
　　安哲耳边似乎传来一声低语，“我们总会成功的。”
　　鬼才画家的死亡消息因为蒋家插手很快被别的事件替代了，虽然大众的视线还没完全转移但舆论已经不再全是鬼神之类的阴谋论了。
　　陈归白特意因为这件事打电话给四大家族之一的蒋家族长蒋念初道谢，蒋家在四九城主要负责新闻娱乐行业，掌管各大电视台报社娱乐公司等，是位长相极其招摇艳丽的女生。
　　“那位当红小生爆恋情给案件挡枪的损失回头我让我哥补给你，不枉哥哥我从小疼你一场。”陈归白回到办公室才打的这个电话。
　　蒋念初接到电话的时候才刚刚起床，“你就不能从你的小金库里直接转账给我吗！非要经过思白大哥！我每次接到他的电话腿都发软，被坑怕了！”
　　“没良心啊你这就是，我哥一手把咱们拉扯大，你被坑几把算什么呢？忍忍就过去了，再说了，我的金库是拿来娶媳妇用的，给你算怎么回事，怎么，你还想当我哥的弟媳啊。”陈归白翘起二郎腿瘫坐在软椅上。
　　蒋念初被吓的起床气都没了，“对不起！冒犯了，请您去祸害别的姑娘吧，我可不想和大G争宠。”
　　“作为私人答谢，我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那条小狼狗的背景有些不妥，养的时候注意一点，别被抓到什么把柄，伤心又伤财。”说完陈归白就挂了电话，还忍不住叹一句“男色误人啊。”
　　薛楠一带领法医部的人回到解剖室时看到安哲正在一旁对着尸体写报告，神色有些不太对劲，“死法的确有些奇怪，二爷追的又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还有我们呢。”
　　安哲转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我没事，这样的尸体很难遇见，我就是有些好奇。”
　　薛楠一拍了拍安哲的肩膀以示了解，招呼别人开始工作。
　　安哲退到角落，仔细检查了一遍验尸报告，确定没有破绽，就离开了解剖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发了两封邮件，一封给鸦青，一封给陈归白。
　　陈归白在办公室对着白板画出了人物关系图，把目前掌握的证据以及想到的推理都写在了上面，愈发觉得这家人古怪，手机发出一声提示因，他拿起手机打开屏幕，一份来自安哲的验尸报告让他皱起了眉头。
　　朱思华是左撇子，他的左手肌肉有十分明显的萎缩，五根手指和小臂的骨头都有骨折后形成的骨痂。尸体全身没有任何表面创伤，甚至划痕都没有，口腔鼻子耳道都没有出血的痕迹。他的其他身体器官十分健康。
　　陈归白调出朱思华死亡的那段路口监控视频，倒地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出现，血液也是在他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快速流出身体，肉眼可见的变成一具干尸，这段视频陈归白没有给警察局的人看，也对监控组下了封口令，过于诡异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对比着验尸报告看，死因实在扑朔迷离。
　　陈归白坐不住了，他拿起车钥匙，仿佛想起了什么又默默放下，离开办公室去法医部。“安哲，跟我走。”
　　安哲料到陈归白会来叫自己，没说什么，吞了颗晕车药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俩人离开警察大楼，走向最近的那个地铁站，等地铁。
　　在等地铁的时候，尴尬的气氛又出现在他们之间，安哲心想，我晕车药都吃了你居然带我来坐地铁？
　　陈归白则在心里疯狂骄傲，我多体贴啊，为了不让你晕车大老婆的不开了，陪你坐地铁，给我哭！
　　这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见到与朱思华相熟的流浪汉，四九城的艺术家流浪汉们都有一个固定的大本营，平时出去找灵感，休息的时候会回到大本营与别人交流艺术心得，朱思华许多画作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几十个帐篷组成的艺术家聚集地，地上到处都是用空的颜料瓶，乐器，纸张等东西，食物垃圾生活用品反倒不多见，说不上多脏乱只是不整齐。
　　与朱思华相熟的几位流浪汉指出他的帐篷，走进去果然，都是画画用的颜料以及各种size的画布，还有一幅没来得及画完的画。
　　“他死前两天还和我讨论这幅画的构图，说什么世界最精妙的地方就在于可以容纳一切污垢与纯白和睦共生。”流浪汉颇为遗憾的看着地上那副未完成的画作。
　　纯白的画纸上充斥着色彩的碰撞，着色最多的就是红色，如同无尽的源泉把其他颜色包裹侵蚀。
　　走出那个简陋的帐篷，四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流浪回来的艺术家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兴奋的讨论着一天的见闻以及新作的灵感，大本营有种艺术学院的感觉。
　　“四九城这么一个利益至上的地方居然还存在着这样的景象。”安哲捡起地上一张被丢弃的画作。
　　陈归白一边观察帐篷四周的环境一边回到说“你和外界一样，带着有色眼镜看四九城，其实这也只不过是一座富裕且有血有肉的城市罢了，既不是人间天堂也不是无间地狱。”
　　“这幅画作是模仿最后的晚餐，但是桌上的食物全部变成了药片，参与晚餐的神都变成了凡人，画作风格虽然和朱思华的大不相同可手法却是一致的。”安哲把画纸递给陈归白。
　　“不是理科生吗？怎么知识面这么广啊。”陈归白接过那幅画，餐桌上的人神色向往甚至激动，药片代替了食物，针管代替了餐具，背景是......！四九城通往外界的四个港口！
　　这幅画显然是完成了的，可是为什么被丢弃呢？陈归白拿着画找到刚才带路的流浪汉，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喝的意识模糊了，满嘴的酒气，不停的念叨着艺术的奥秘。
　　“朱思华有没有向你提过这幅画！为什么丢掉它？”陈归白把喝的烂醉的人拖到一个稍微安静的角落询问。
　　流浪汉使劲晃了晃发昏的脑袋，看了眼画，笑出声，“这画哈哈哈哈，这画画的可真是像啊，像极了！不愧是朱思华啊！”
　　“像什么？”
　　“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啊！”流浪汉说完就醉晕过去了。
　　“你大爷的，一通装神弄鬼最后啥也没说！逗老子玩吗！”陈归白简直想一拳砸在这张脸上，拿起手机打给齐洛屿，“明天把那群和朱思华有联系的流浪艺术家们全部请回警局喝茶！舆论？！这么在意舆论不如你辞职去给蒋念初打工吧！”
　　安哲淡定的看着陈归白一脸嫌弃的挂断电话，“火气太大了，不至于。”
　　“是不至于，但这不是明摆着把老子当傻子耍吗！用公众人物把事情搞大，引起恐慌，你看看这幅画，干干净净哪有半点被随手丢弃在地上的痕迹，不说鞋印了灰尘都不多一粒，放在这等着咱们发现，这醉鬼喝两口威士忌就倒了，怎么什么时候不喝非得现在喝？差这点时间？故弄玄虚呢！”陈归白眉头皱的死紧，为什么偏偏拿四九城的港口做背景？
　　“既然有心引你，自然会有下一步动作。”安哲也看着那副画，画里的药丸和针剂一点也不像12个人的分量。等等！12个人！“最后的晚餐不是13个人吗？”
　　“少了的那位到底是叛徒犹大还是耶稣呢？”陈归白一一扫过画中的人，“还是说这些都只不过是祭献的羔羊，真正的神并不在这。”
　　天空逐渐昏暗，四周开始亮起灯光，越来越多的人回到这里，嬉笑怒骂，举杯庆祝，争执不休，嘈杂的环境显得这不起眼的角落静谧的诡异。
　　地上的醉鬼开始溢出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物以及身下的那片土地，嘴角含笑，如同画中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