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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绿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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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几乎每个店门前都挂了红色的灯笼,贺府较冷清,因为贺横秋不在家,三房姨太太都回家过年去了,学院也停课了,偌大的府邸里,空空荡荡的,不由的想起从前过年的时候,宛家大姨太总是提前一个月叫人丈量好宛南的身形做新年的衣裳。家里的果子,酥饼都是用红色的盘子和纸袋包好的,放在那里一个一个喜庆得很。除夕夜当天宛大姨太还会在早上很早起来在宛南枕头地上放一个大红包,可现在,物是人非,宛南看着空空荡荡的贺府,尽是萧条。没有一点年味,连人烟都稀少。明明才是去年的光景,今年便如此这般了,人生真是猜不到下一秒。
宛南站在院子前看着飘零的枯叶,不晓得,爹娘在天上过的可好,不晓得天上是不是也过年。
宛南伸手接了一片朝他这边飘过来的枯叶,放在手心里,只要等下再起一点风,这片枯叶就又会被吹走,一片小小的叶子都由不得自己,何况是人呢。
湘洲那边,这段时间大大小小又打了几次,都是试探性的,有贺横秋占上风的,也有苏联那边占上风的。
贺横秋穿着军大衣,头发被风吹的凌乱,掀开军营的帘子,扑面而来的凌厉:“打的没意思。”
吉最在后头跟着也进屋了。
贺横秋坐在椅子上,用热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还冒着热气:“我得回去过年,今晚我要开打了,打完今晚这一场他们估计得修整一个礼拜,这里就靠你守着了。”
“好。”吉最说。
入夜,吉最带着两队人在苏联人没有任何预兆的时候打到了他们一百米处,直接打到了他们门口,所有的弹药和炮火几乎是疯了一般直冲他们军营。
苏联人是完全没有任何防守的,因为以他们主帅对贺横秋的了解,贺横秋不会如此冒进,他喜欢慢慢的折磨人,虽然这一次在交战的过程中也感觉贺横秋没有往日那份耐心了,但是终究也是慢慢和他们在玩,他喜欢让人从心底里畏惧他,他喜欢让人别人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疼害怕,而不是那么直接的靠炮火和武力让别人燃起不服输的魂魄。
但是今晚的进攻的确是他没想到的,如此的猝手不及,这不符合贺横秋的风格。
简直无处可躲....
无处可躲便只能迎难而上了,苏联主帅看着外面的炮火,猛烈但是密集度不高,预测顶多两队人左右,现在拼的就是弹药。
苏联主帅立即清点所有还在的军人,架好枪支,迎着炮火互相进发。一时间竟也不分你我。
“打!”苏联主帅一声令下,更激烈的战争彻底打响,给这漫漫长夜迸发了无数的火光。
所有人在火光里,把黢黑的面庞照的发亮,眉头紧锁但是眼睛从来不眨,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弹药的残骸会打进眼睛里,但是只要没死便依旧要拿起自己的枪,就算只有一口气,也要在敌人的最后一击里为这漫漫长夜,为远处的家国人民献上最后一丝气力,至此长眠异国他乡,之后出现在石碑上。
有很多人已经倒下了,但是能战斗的依旧在战斗,今晚没有任何勘测和计算,只有最原始的□□和最坚硬的子弹击穿黎明。
艰难也爽快!
“操!”苏联主帅彻底打红了眼,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热血沸腾,生出已经许久没有的澎湃:“只有身死,没有后退!”
在战火连天里,在子弹和子弹的交汇中,这一句格外铿锵有力。
“是!”战士们齐呼!
就在两边胶着的时候,贺横秋已经带着四队人,悄悄的在外围把他们包围了,他们像是潜伏在黑夜里眼睛冒着绿光的狼,只等最后一刻收网。
贺横秋把手举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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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火!”
四面八方响起了枪声,所有人都围着一个圆点开枪,打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见火红的白烟。
当四面八方的子弹汇聚过来的时候,苏联主帅脸色突变:“怎么回事!”身边的人已经接二连三的倒下了。
“贺横秋!”苏联主帅大喝,愤怒响彻云霄,一颗子弹已经擦着他的耳边划过,耳尖血红一片。
贺横秋靠在树上,看着眼前的一切,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他想让人彻彻底底的臣服他,但是这次等不了了,这一次就让你们在英勇中死去吧,来日再会。
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再恼恨也敌不过外面无数的枪支弹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苏联主帅蹲下来,擦着前面的人形肉牌从后面跑了出去,他们的军营后面还有一条小路,可以绕出这里。
苏联主帅已经饶出了那片战场,他现在这里听着原处的枪声已经不那么明确了,他站在小路上,可以看到远处的火光,咬着牙:“贺横秋我要你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直到把那里的人杀的差不多了,贺横秋才挥手:“行了。”从树木上直起身:“回军营。”
他们这边其实也死了很多人,吉最那边差不多死了一队人。
贺横秋回到军营换下了军大衣,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军营里没有镜子,他站在外面的水缸里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行了。”
吉最刚清点好人数回来才看到贺横秋已经收拾好了,贺横秋说:“我大概一个礼拜左右回来,这里交给你了。”
吉最打量了一下贺横秋:“行。”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贺横秋驾驶着一辆绿色的大货车,行驶在即将破晓的黎明中。
北平的街上,格外的热闹,宛南今天带着小李出门了,就算贺府没人过年,但是有些东西也总是还要准备的,宛南带着小李买了对联,灯笼,还买了一些酥饼和果子。
经过东铺的时候闻到了梨花酥的味道,那是他的最爱,但是队伍排的太长了。宛南眼巴巴的看着,小李看出了他内心的渴望。
小李手中提满了东西:“听说东铺的点心不错,我们要不要买一些。”
宛南眼睛一亮:“好啊!”随即看到那长长的队伍,眼里的光又暗淡了:“但是要排队,还不知道得排到什么时候呢。”
小李说:“我还没吃过东铺的点心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再去逛逛吧,平时在家都闷坏了,我在这里排队,你要吃什么?”
宛南毫不犹豫的说:“梨花酥。”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
宛南看着小李手中提的大大小小的东西说:“我把这些东西放到车上去,如果站的实在太久就算了。”
小李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宛南:“行。”
宛南把东西从车窗里丢到了车上,在集市上到处看了看,果真是很久没出门了,市面上出了许多新鲜的东西。
新鲜,好玩!
在集市上逛了一大圈,路过了他从前总是买墨水和宣纸的铺子。想了想,还是走进去了。
老板一眼就认出了宛南:“你可好久没来了。”
宛南笑了笑说:“有什么新进的东西吗?”
老板从柜台里走出来,拿起前面的那张宣纸说:“这是新进的,进口纸,不晕墨。”
“真有那么好?”宛南伸出手在纸张上摸了摸,果真是细腻:“怎么卖?”
老板看了宛南一眼,宛南眼睛里的喜欢是藏不住的,老板说:“我们也算老熟人了,两元一张。”
“两元?”宛南有点惊讶:“那么贵?”
老板用手在纸上弹了弹:“你看这质量,进口的。”
宛南是想要的,但是两元一张未免太贵了,而且家里还有很多没有用完的,那些也不差,想了想还是放回去了。
出了宣墨坊,要按照从前,宛南肯定是会买的,可是如今也要节约些过日子了,毕竟现在不是在宛家了,而且自己现在过日子也是用宛青舟从前存在银行的钞票过日子,虽说数字很可观,但是今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而且现在自己也属于坐吃山空,只出不进,还是算了。
那一场大火,烧了宛家,也烧了家里许多珍藏。
等宛南再去东铺的时候,小李也刚好买好,小李提着两盒梨花酥,朝宛南晃了晃。
宛南喜上眉梢,本来今天冬天的梨花酥应该是摆在他屋里吃的。
宛南接过两盒梨花酥给了小李一盒:“这是你的。”
小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尝一个就好了。”
“给你的就拿着。”宛南说。
宛南的手还伸在半空中,在空中晃了晃:“拿着啊!”
小李犹豫了几下,伸出手:“谢谢。”
宛南说:“跟我你谢什么。”
宛南等不及回家了,在车上就把梨花酥拆开,咬了一口,还是和从前一样,又酥又脆。
回到家,宛南跟小李一起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灯笼,看着灯笼高高的挂在屋檐上,贺府的年味也支棱起来了。
贺府现在只剩下宛南小李还有几个家里远回不去的丫头和小厮,还有厨房做饭的两个老妈子。
小李家是北平的,就在北大街往里走的一个村子里。小李本来不想回家的,因为宛南一个人在这,他走的话宛南就是一个人过年了,今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过年要还是一个人,于心不忍。
但宛南知道后执意要小李回家过年:“一年一次过年不容易,家里团圆的日子,而且家里又那么近。”
“没事,不差这一年。”小李说。
宛南不理会,坚持说:“必须要回去。”
无奈下,小李只好回去过年。
小李是在除夕夜早上走的,一步三回头,宛南推着他:“别看了,我没事,赶紧回家过年吧!”
小李还是犹犹豫豫的:“我已经叫厨房的老妈子做饭了,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啊。”
“行了,别啰嗦了,我知道。”宛南说。
小李硬是被宛南推出了门,都已经出门了,还往里面看了几眼,还是不放心。
宛南站在门口挥了挥手:“快走吧。”
小李走后,宛南一个人回到贺家,厨房炊烟袅袅,冬日的阳光在眼前形成了斑点状,用手一抓,是空的,又落在你的手背上,微光粼粼,于是新年就在这里拉开了帷幕。
到了中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鞭炮在外面噼里啪啦的响起,大家关上门,在里面热火朝天的吃着年夜饭,无论多冷淡的脸,此刻脸上都被感染上了一层红晕,大家笑着举报庆祝又度过了一年。
无论这一年过的是好是坏,到了这一天大家都是喜庆且兴奋的。
宛南一个人坐在东厢房里,丫头已经把婆婆做好的饭送进去了,摆满了一桌,都是宛南平时喜欢吃的,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竟然一点胃口都没有。
拿起筷子夹了前面的青椒炒肉丝,味道不错,但是吃进嘴里没什么滋味。
这就是传说中的食不知味吗?
宛南还是一个一个的夹过来,每个都尝了一遍,都是如此。
在准备放下筷子的时候,门响了,宛南抬头,居然是贺横秋。
宛南瞪目结舌,有些惊讶但是又有些惊喜,他怎么回来了?不是在湘洲打仗吗?
贺横秋看着宛南这个表情说:“怎么着?不欢迎啊?”
宛南还愣在原地看着贺横秋,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干嘛?”贺横秋在宛南桌前坐下:“见鬼了?”
宛南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给自己放了一个礼拜的假,自然就回来了。”贺横秋说。
宛南看着眼前这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头发和衣着都是整齐的,但是还是让人感觉他很疲惫,眼眶下有一圈乌青。
宛南问:“你怎么回来的?”
“开车回来的。”贺横秋说:“那车现在还在门外呢。”
从湘洲开车回来的?从湘洲开车到这里起码要两天一夜不停歇,所以他一个人从湘洲开了两天一夜的车回来了?就为了回来过年
“愣着干嘛?”贺横秋说:“吃饭啊!”说着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大筷子前面的青椒炒肉,他是真的饿了,两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也没合眼,说实在的,是真的累。
宛南看着贺横秋这狼吞虎咽的样子,有那么好吃吗?看他吃的那么香。
边吃还抬头问了一句:“有酒吗?”
“有。”宛南说。
宛南是不喝酒的,但是这就是外面的丫头拿进来的,宛南给贺横秋倒了一杯。
贺横秋一饮而尽,酣畅顺快,宛南又倒了一杯。
“吃啊!”贺横秋抬头看着宛南。
宛南拿起筷子:“好。”
原本心里的阴霾被贺横秋突然闯入一扫而空,宛南看着眼前这人,贺横秋陪他过年,好得不得了。
贺横秋吃饱喝足后,抽出纸擦了擦嘴,宛南也放下了碗筷。
贺横秋靠在椅子上看着宛南,眼里都是疲倦还带着一点微弱的光,宛南也对视上他的眼睛,眼里都是心疼,这个刀光剑影刻画出来的男人原来也是会疲乏的。
贺横秋的睫毛轻轻煽动了一下,眼睛里透着晶莹的光,在此刻,在这个隐秘的二人空间里忽明忽暗,喉结动了动,就这样无声的靠了一会才调整好自己。
刚刚的疲惫又被隐藏下去了,贺横秋笑了笑:“明天你有什么安排么?”
宛南原本以为是贺横秋要约自己,立刻说:“没有。”
“在学院没有朋友吗?”贺横秋问。
宛南再次回答:“没有。”
贺横秋突然起身:“我得走了,明天小李就来了。”
走?刚到就走?
宛南有些急了:“你现在就走?”
“是啊,只有一个星期,今天是第三天了,我路上还得两天半,现在就得走。”贺横秋说。
那么快,宛南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会话呢,刚到就走,他明明已经开了两天半的车,现在又要开两天半的车回去。
但是军务在身,能有一个礼拜的假都算不错了,宛南没有理由留他,他身后牵动的是无数的人。
贺横秋打开门,宛南说:“我送你到门口。”
贺横秋背对着宛南说:“好。”
宛南把贺横秋送到了门口,贺家门口果然停着一辆大大的绿色货车,宛南问:“你就是开着这个回来的?”
“是啊。”贺横秋说。
“你就为了回来过年吗?”宛南问。
“准确来说,是为了你回来过年。”贺横秋走过去拉开车门,在车前对宛南说。
准确来说,是为了你回来过年,你,你就是宛南。
宛南盯着贺横秋的脸,此刻他非常想跑过去抱一抱他,就像上次他把他融入怀里一样,但是不行。
宛南心里高兴,为了我,从湘洲到北平再从北平到湘洲,唯一不好的就是太辛苦了。
贺横秋已经上车了,在车窗里朝宛南挥了挥手,车子发动了,宛南突然大喊:“我会给你写信的。”
不知道贺横秋有没有听到,车子已经开出去了,在一地棕红色的鞭炮里渐渐驶向远方。
宛南还在后面挥手,直到那抹绿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