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世》一叶之扁舟

2、是告别也是遇见

　　三年后。
　　一条蜿蜒曲折的泥路从半山腰拦截开来，像是一条巨蟒缠绕在这一座座山峰上，一群村民在叮叮当当的修路。前几天的倾盆大雨引起了山体滑坡，导致本来就窄小的泥路被乱石淤泥堆积。男人拿着铁锤砸大石块，女人拿着锄头把泥土和石头铲进簸箕里再倒进路边，任石头自己滚进了山底下。大些的孩子会帮忙捡一捡小石头丢进簸箕里，总得帮忙做点事情，下午村里老人们送来的点心面条也能吃上一碗，更小些帮不上忙的孩子，拿着小锄头在旁边乱挖，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添乱，并以此为乐。
　　在这群人之外的几百米处，有个小男孩蹲坐在地上，脸上白白净净的，身上也只有裤子的膝盖两处沾着尘土，与这里的其他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也不参与其他孩子的娱乐方式，只是捡些巴掌大的石头，一个垒着一个。
　　影有些紧张的走进，在孩子旁边几步远悄悄蹲下，怕动静大了，离得近了吓到他。
　　孩子抬头看了看他，不仅不哭，还笑着指着自己垒好的石块，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向他介绍自己的作品“房子、房子，你看。”介绍完还看着他，等着他回应。
　　“啊，房子，这是房子啊”直视着这双饱含生命力的眼睛，他曾在脑海中想过成千上万次他的样子，竟然一时语塞，只能重复着孩子的话。
　　孩子见他认同自己辛苦努力的作品，便又兴致冲冲的低头继续盖房子。
　　红润的小脸蛋，眼睛更是一眨一眨的装满了纯真，粉嘟嘟的小嘴因为专心玩石头下意识撅着。“他很好看，从小就很可爱。”他在心里说道，好像是在告诉自己，告诉一个等了很久的故友，一个理所当然带着安抚性的消息。
　　“只是...”影像是观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细细的观察着孩子。
　　看着孩子耳朵脖子有几处皮肤红红的起着小疙瘩，影很是心疼“是不是蚊子又咬你了！”像是在嘱咐孩子又像是自语般“忍着不要用手挠。”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他觉得可以试着拉近与孩子的距离，便挪近了几步。
　　“南、南、陌、陌。”小孩还在学说话阶段，口齿说话不清，心思也铺在堆房子上。
　　“小南陌，你看这是什么？”见他不爱搭理自己，影拿出了杀手锏，所有孩子都无法抵挡的糖果，在孩子闻声转过头时候摊开手掌。
　　一个五颜六色的圆形棒棒糖就在眼前，山里的孩子平时少有机会可以吃到糖果，小南陌开心的伸手抢过，包装袋也不会拆，急不可耐的便往嘴里塞。
　　“等等，先拆包装。”影拿回棒棒糖便徒手拆了起来。
　　小南陌见到嘴了的糖果还被拿回去了，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但是却不大声哭闹，年纪虽小但是心里也知道毕竟这不是他的糖果。
　　包装袋不好拆，尤其上面还沾着小南陌的口水，指甲几次打滑，影只得用牙齿咬开。
　　小南陌见他把糖果往自己嘴里塞，泪水夺眶而出，嘴里呜呜的说着“糖、糖”。
　　影见小家伙这幅可怜模样，自己也是哭笑不得。忙把棒棒糖塞回小家伙嘴里，才让他停止了呜呜声。
　　小南陌品尝着棒棒糖，甜味又让他笑颜逐开，只是脸蛋上还挂着大颗的泪珠。
　　果然从小就是个糖衣炮弹，影被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挠的心口痒痒的。
　　“你还没有说谢谢呢。”果然这对父母还没开始好好教孩子礼仪这方面的知识。
　　“谢谢。”软软糯糯的声音。
　　“谢谢谁呀？”影俯视着眼前这一小坨，心里默默算着辈分。
　　“叫我叔叔，来跟着我念，叔、叔”他现在活像个幼儿园教念字的老师。
　　“猪、叔。”小南陌仰着脑袋学着他念。
　　“不是猪，是叔叔！”
　　“猪、猪。”小南陌对猪猪很是执着。
　　影现在觉得有点儿牙齿痒痒。蹲久了，有点儿腿麻，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泥路上，伸展着腿舒服些。
　　小南陌斜倪了他一眼，有点儿嫌弃，双手在膝盖位置的裤子上蹭了蹭泥巴，然后抓着棒棒糖的棒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哟，还是个小洁癖呢！”影惊喜的发现，小南陌从幼时开始就有了很多令他熟悉的习惯。
　　最爱招蚊虫叮咬，爱吃甜食，还有点小洁癖。这些像是天生的一般，从小就表现出来了，让他与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宝儿、宝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朝着他俩快步走来。
　　“奶奶。”小南陌闻声乖巧的应到。
　　“你是哪个村的啊？”老妇人警惕的问。
　　“老人家好，我是去隔壁村探亲的。”影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哦？哪家的呀？”老人追问道。
　　“额，就是那个杨三叔家，不知道您认识吗？”他哪认识什么隔壁村的呀，一时脑子有点短路，随口编了个。现在这个尴尬的场面好像得赶紧离开了。
　　“他们村是在那个方向，你走这走错了。”老人指了指山的另一头。
　　“哦、难怪我说这片怎么这么陌生呢，还好遇到了您！”影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不客气，宝儿我们回家吧。”老人好像也急着走，抱着小南陌就往回走。
　　“宝儿，你怎么吃陌生人给的糖呢？”声音虽小，但还是传进了影的耳朵里。
　　小南陌双手抱着奶奶的脖子，乖乖趴在奶奶的怀里，下巴垫着奶奶的肩膀，一手抓着棒棒糖，一手指了指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叔叔，嘴里的口型像是在喊“猪猪、糖。”
　　看着这个可人的小家伙离自己越来越远，影冲他挥了挥手，是在告别，也是在说很高兴见到你。

　　后来影向南陌诉说起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南陌歪着脑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我奶奶说我三岁那年差点就要被人贩子抱走了，还好她发现的及时！”
　　“人贩子？”影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南陌，嘴里吃着巧克力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嗯，说是一个大男生穿的干干净净的，一点不像农村里的，倒是像城里人，还给我糖吃呢？”
　　“就不能看你可爱给你糖吃吗？”
　　“可是奶奶说当时问他哪来的，他说是去隔壁村探亲，但是探亲的人家早搬走很多年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是大意了，也难怪他会被怀疑是人贩子，当时的环境人贩子横行，家家户户都得给自己家的孩子留个心眼。
　　“原来你就是那个人贩子呀！”南陌笑着扑进影的怀里，挠了挠他的腰。
　　“嗯，当时真的很想把你打包带走”影抱紧了怀里来之不易的人，“虽然没能把你带走，但是我知道那是告别也是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