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59、在长的跑道也有它的终点

　　其实在他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安慰自己，时间会过去，生活会继续，也试着让自己去相信时间治愈一切。
　　可是现在我发现，这句话不完全对。
　　时间反复，大多是得过且过而已，它带不走一切，只会缓解很多以前难以消化的伤痛。所有我们经历过的事，总是会留下些许的线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扯落一地的回忆。
　　就像，每次看到穿着校服的男孩女孩，我都会想起十六岁嘈杂热闹的操场和十七岁夏日刺耳的蝉鸣，还有坐在我右手边的罗阳。
　　在这么多好的坏的时光以后，还是觉得那时候最好。
　　如果方伊伊在，她一定会恨铁不成钢的说我没出息。
　　可那时的罗阳是真好啊，脾气好，学习好，对身边的人好，对我也好。
　　好到我骄傲，好到我难过。
　　他总喜欢喝蓝莓味的真果粒，校服穿的也很规整，他很爱干净，所以坐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是洗衣粉的味道，往后很多年我都还记得。
　　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可他把所有的好都给了我，总是好脾气的笑着，不厌其烦的讲着他已经轻车熟路的题目。
　　罗阳从来都不是我的软肋，却做了我两年的铠甲。
　　我还记得一模后他说我去哪他去哪，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究竟是什么意义，只以为说到，就是做得到。
　　直到我看着他消失在天空的另一边，是白天和黑夜的距离。
　　原来生活会继续的意思是，生活总有遗憾。
　　陈思说，没办法留住的云烟，就让它烟消云散吧，可是跟他在一起，云也没有，烟也没有。

　　毕业就像是一场海啸，在那年席卷了所有人的青春，除了记忆什么都没留下。

　　No.136
　　最近，林依然所在的实习单位在筹备一部主题为‘光’的纪录片，目的是展示在各行各业刚刚入职的大学生们懵懂不失热忱的人生态度。在我强烈的暗示表示我可以的情况下，她欣然向主编推荐了我。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走后门？”我问。
　　“不是，”她津津有味地喝着我请的奶茶，真诚地说：“这叫引荐。”
　　我国语言文字果然博大精深。
　　吃过饭后，我们来到电视台，林依然把我放到后台她就去跑腿了，我一个人想孤魂野鬼一样在后台闲逛，目光被一张海报吸引。
　　上面的女人有些清冷，在娱乐爆炸的时代，新人层出不穷，铺天而来的电视剧和鬼马蛇神的各种歌都随之而来，不免让我有些怀念那个一首歌，一部电视剧就象征一个时代的时候。
　　正神游着，海报上的那张脸就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
　　“你好。”
　　她巴掌大的脸上挂着友好的笑容，我傻乎乎的摆了摆手，像个招财猫。
　　以前竟不觉得日常生活里最普通不过的你好谢谢没关系是这么美好的词语，可以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亲近却又不失分寸。
　　其实今天出门的时候，为了上镜我连涂了两层厚重的粉底，可此时跟她站在一起，我依然觉得抬不起头。
　　原来让我们自卑的除了贫穷还有虚荣。
　　这种怯懦又倔强的心情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可当它再一次发生在身上时竟不觉的陌生。
　　在录影棚里，编导问我的几个问题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关于她的那部分。
　　她叫郭千晨，初中毕业就去了北京，是最近刚在影视行业崭露头角的新人演员。
　　“那么小就自己去北漂了啊……”我感慨。
　　“是啊，”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让人移不开目光，眼神并没有因为这些年的磨砺而变得黯淡，反而依然明亮。
　　“为了梦想。”
　　我尴尬的扯扯嘴角，梦想这东西，既虚幻又现实，不是什么人都能坚持的。
　　别人初中就知道为了梦想去努力了，而我那时候在做什么呢，光做梦了。
　　直到高中我才成为一条怀揣梦想的闲鱼，想着未来无数种可能，那年我才十九岁，连庆贺都说我们的未来，好着呢。然而，少年人往往看不清理想和未来之间隔着的那条名叫现实的鸿沟，一头扎进去以为能游到彼端，却发现一生都在这条鸿沟里浮浮沉沉，飘忽不定。
　　上不了岸，也没有退路。
　　长大后，我没怎么变，成绩依旧是不上不下的浮动，对于各项竞争也有心无力，跟以往不同的是，我不再是一条怀揣着梦想的闲鱼，我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闲鱼。

　　“是什么让你在这个行业坚持这么多年不动摇呢？”编导在镜头后问。
　　郭千晨思考了一会，眼里像是有光：“因为喜欢啊。”
　　“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是会发光的。”
　　我看着她，目光灼灼的样子让我有些羡慕，有些熟悉。
　　我羡慕她心怀热爱，熟悉这样的眼神，高三那年我也在李姝君眼里见过。
　　“我最喜欢的作家韩寒说过，‘一生热爱，回头太难’，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她笑得纯粹。
　　是的。
　　是的。
　　就是这个道理。
　　而且，我记得李姝君也很喜欢韩寒。
　　我不禁想，如果她今天也在，会不会像当年一样，因为遇到了另一个喜欢韩寒的人而激动到语无伦次呢，我猜大概不会。
　　因为那个人，不是沈然。

　　沈然是她的光。
　　而罗阳，也是我的光。
　　我还没说过吧，其实在接受了岳淼的表白以后，我很少会想起罗阳了。

　　No.137
　　在跟罗阳分手后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岳淼并没有成为照亮我世界的光，在有意无意的接触中，他教我成为了自己的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跟方伊伊通话时提及最频繁的名字，从罗阳变成了岳淼，然后我发现从前那个小心谨慎优柔寡断的马惟希又回来了。
　　我放不下罗阳，可又舍不得错过岳淼。
　　终于有天，伊伊在电话那头忍无可忍：“你忘了语文老师说就算知道错了，也不要空着吗？”
　　“一遇到感情问题你就踌躇不前拖前拖后，你是不是在罗阳那落下了腿脚不利索的毛病？”
　　在她和林依然强势的推动下，我终于从上一个恋爱坟墓爬进了下一个坟墓。
　　可当我告诉方伊伊时，她半晌没说一个字，最后她问，你是因为真的喜欢上了他，还是因为放下了罗阳？
　　我沉默了。
　　说实话，我是有点喜欢岳淼的。
　　但真正原因还是因为某天整理旧东西，我翻出了高中用来做标注的便利贴，大一入校前觉得以后做笔记可能也还会用到于是就带了过来，如今却在抽屉里落了三年的灰。
　　那时我才意识到，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罗阳就像是贴在高中这本笔记上的便利贴，和那年所有解不出的习题一起堆在书橱里，铺满时光的灰。
　　“我真的喜欢他。”
　　“喜欢就好，”方伊伊语气里说不出的释然：“我一直以为你对岳淼只是好感，因为好感你觉得他也还不错，因为好感你觉得可以在一起试试，在我一直这样以为的时候，你说你是真的喜欢。”
　　她说：“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一个人，把喜欢说出口了。”
　　挂断电话以后，我被莫名而来的怅然若失所笼罩着。
　　很快，我就被这股情绪吞没了。
　　跟罗阳在一起的四年里，我们说过很多让彼此脸红心动的情话，可好像真的从没有说过喜欢。
　　这天晚上，我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浮现的全是罗阳那张笑意盈盈让我心动的脸，喜欢啊，真的喜欢。
　　可这时候，耳边又会响起一个声音，你从没有对他说过‘我喜欢你’。
　　从来没有。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对这件可有可无的小事这么耿耿于怀，也许比起做过的，让人深觉遗憾的永远是没做过的事。

　　深夜里清醒的人，就像是海上的孤岛，空旷无人的四周只有自己处在绝对的黑暗中，静静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最后不知道是融入了黑暗，还是被黑暗吞噬。
　　我打开手机，找到了罗阳，聊天记录停在那句再见上。
　　少年的音容样貌就这样穿过万水千山，跨过茫茫的太平洋，带着那年操场上闹哄哄的鼎沸人潮，不远万里到达我耳边。
　　他说，走啊，回班。
　　那条已经褪色的深红跑道，长的看不到尽头，之前的每一次，我都跟在罗阳的身后，陪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但这次，我站在原地，翻看着跟他每一页的消息记录，脑中过着所有与他有关，发生在那年的画面，终于，看到了最后一页的再见。
　　也许这就是一个追寻光，成为光的故事吧。
　　我看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罗阳，这次我真的走了啊。
　　还有，我是真的，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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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祝今晚好梦，明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