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48、你不知道吗，冬天其实很冷很冷

　　这个冬天我在南方的小城里没有见到雪，每天毫无规律的睡眠和没有概念的时间拼凑起我虚度的每一日。
　　然后日复一日。
　　罗阳走后，忽然就过去了十几天。
　　时间像是换了一种计量方式，我感觉不到它的流失，但又的确实实在在的度过了。
　　没有在生命里留下痕迹。

　　No.115
　　忙了一整个学期，本以为能在考试周来临前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不成想又被五天考八门的考试安排遏住了喉咙。
　　我在挂科的边缘垂死挣扎，陈思和林依然也双双崩溃在了黎明破晓前。
　　只有杨晓慧面对碾压式的考试大屠杀做好了死无全尸的准备，天天游手好闲，记挂着上次在厕所惊鸿一瞥单方面邂逅的花美男。
　　“原来长成这样的男人也需要上厕所！”
　　每每提起她都激动不已，诉说着自己当时是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匆一瞥，又如何幸运的被雷劈中的。
　　“这件事很有教育意义，以后经过男厕所我也多看几眼，毕竟这是咱们学院男性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林依然说。
　　“我是被他帅气的轮廓吸引的。”
　　什么轮廓？是警察用白色粉笔在凶杀案现场勾勒出的那种吗？
　　杨晓慧滔滔不绝：“帅到可以到处白嫖还不被追杀的程度。”
　　面对她眉飞色舞春光满面的形容，我们三个不为所动。
　　我是因为已经有了罗阳，自此无心世外桃源。
　　林依然显然是因为许年少。
　　至于陈思，也许她心里也住着一个篮球少年吧。
　　这场没有场外助力的少女心事，在杨晓慧个人的不懈努力穷追猛打下，终以胜利告终。
　　当她拉着美男子的手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深深怀疑这男的只是图她的钱。
　　我情不自禁的摇摇头：“不得不说，这男朋友带出去是真有面儿啊。”
　　“是啊，”陈思应和：“这男朋友带出去显得杨晓慧是真有钱啊。”
　　虽说每个人的感情都各有各的风花雪月，可在现实中碰到一起，很难不做比较。不过经过比较，我发现尽管罗阳不出众，但最起码在眼光方面他可比美男子强多了。
　　为此杨晓慧愤愤不平，情感饱满的叙述了两人相识相恋的始末细节，讲的前言不搭后语还废话连篇。我们一边不耐烦的听着一边笑成了怀春少女。
　　“刘一驰什么都好，就他妈对我忽冷忽热的。”
　　“这太正常不过了，”陈思说：“你还指望插在牛粪上的花开的欣欣向荣？”
　　“滚。”
　　“注意言辞！”陈思啧了一声：“男生普遍不喜欢说脏话的女生。”
　　“行，这是得改改，以后再也不说脏话了，”杨晓慧说：“就他妈从现在开始。”

　　对于刘一驰的时而展露笑颜，时而不理不睬，杨晓慧似乎十分享受这种一颗心跟着他的面部表情忽上忽下宛如坐过山车的刺激感，在毫不掩饰对美男子欣赏爱慕的同时，又对自己的一厢情愿感到羞恼。
　　“本来是只丑小鸭，谁知道现在成了追在天鹅身后的癞蛤蟆。”
　　“至于吗，”林依然笑她：“他跟你说个嗯你都能分析出一百八十种心理活动，累不累啊。”
　　她一个劲的摇头，不累，不累。
　　这股傻劲倒让我有些触动。
　　可是事实证明，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这场单向奔赴的恋情仅仅维持了半个月。
　　原因狗血却现实，刘一驰移情别恋了，对方还是潘宁，全校出了名的美女，比当年的汤亚丁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在某个月明星稀万籁无声的夜晚，杨晓慧喝的烂醉，哭的像头被猪性侵的驴。
　　“别哭了，作为校花现男友的前女友，说出去最起码好听，打败你的不是别人，是潘宁啊。”
　　陈思的安慰原则就是往伤口上猛撒盐，总能戳到比被劈腿更痛的痛处。
　　“管她是潘宁还是潘金莲，”杨晓慧鬼哭狼嚎：“就算刘一驰今后跟潘长江谈恋爱我他妈都不会再掉一滴泪……哇——”
　　说完，她指着林依然贴在柜子上众多画报中的其中一幅诡异一笑：“咦？蒙，蒙娜丽，莎，哭了。”
　　我说咦个屁，是你哭了。
　　这个傻姑娘还想凭接闪闪发光的性格趁其不备走进他心里，谁知潘宁一出现她就变成了聚光灯下的垃圾桶，别说被他记在心里，能不能入眼都是个问题。
　　这个世界对美的事物总是有后来者居上的包容，就像我们总会在饰品区选择最好看的那个，没有谁会例外。
　　好看是原罪，能够让人模糊一切底线和原则。
　　毕竟不会有人会质问一个爱上刘亦菲的男生为什么背叛凤姐。
　　寝室内的哭声越来越大，她边哭边喊王八蛋，撕心裂肺的程度好像劈腿的人就叫王八蛋。
　　在又接连灌了几口酒后，杨晓慧非嚷着要把蒙娜丽莎撕下来。
　　一口咬定画上的是潘宁，她正不怀好意的冲自己笑。
　　听到这我都替校花冤枉，人家估计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No.116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的脑袋轰轰的响，黑眼圈肉眼可见的挂在了脸上。
　　“快点，来不及吃早饭了。”林依然火急火燎的套上外套。
　　我看了眼表，拿出手机给岳淼发了条微信：“早餐四份。”
　　岳淼是我们系为数不多的男生之一，因为小组作业照过几面，结下了很深厚的‘感情’。因为每次合作小组但凡有他，我都会被推上组长的位置，开启我鞠躬尽瘁死的彻底的组长生涯。
　　林依然一度认为他跟我有世仇。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上周，我被骑车玩手机的他撞倒在路边后，岳淼这个肇事者出于愧疚开始为我当牛做马。
　　这场小事故我一没伤筋二没动骨，之所以得理不饶人纯粹是因为觉得岳淼太贱想故意治他。
　　“你们的早饭。”上课几分钟后他从后门溜进来，悄悄潜入后排。
　　我面无表情的接过，说：“中午也帮忙打个饭。”
　　“顺便帮我打印一下请假单。”
　　林依然闻声也凑上前，笑的谄媚：“再顺便帮我交个奖学金申请表。”
　　我一齐交给他：“然后一起交到辅导员办公室。”
　　“我算看出来了，”岳淼拉下脸：“你们需要的人应该是雷锋，不是我。”
　　“在干嘛呢？”
　　罗阳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我笑着回复：“上课。”
　　“你呢？”我问。
　　“在图书馆。”
　　“告诉你个秘密，我买了下周去你那里的票。”
　　我想了想，又把打在屏幕上的字一个一个删掉，还是给他个惊喜吧。
　　虽然时间还久，但一想到见面的场景我就仿佛掉进了蜜罐里。
　　心里甜滋滋的，就连岳淼在一旁幽怨复杂的眼神也统统被甜化，成了冰激凌上几近融化的巧克力。

　　中午我带着打印好的请假单和林依然的申请表叩响了辅导员办公室的门。
　　“请进。”
　　听见声音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新俊逸的脸。
　　推门而入，声音的主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架在他高耸的鼻梁之间，斯文之间透漏着一丝败类的气息，那双眼睛灵动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他看向我的时候，我不争气的红了脸颊。
　　“我是辅导员助理，你有什么事吗？”他问。
　　“哦！学长好，”我这才想起手上的表单，忙递上去：“这是我的请假单还有室友的奖学金申请表，需要……”
　　“哈！林依然？”他把尾音挑高了两个调，脸上露出惊大于喜的笑容，转而忽的皱眉：“你怎么拖到现在才来交？”
　　我心下一顿，惹好看的人生气远比惹丑的人生气更具罪恶感。
　　“已、已经截止了吗？”
　　“那倒不是，”他看了眼墙上的表，咧嘴一笑：
　　“是我要去吃饭了。”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
　　南方的冷空气不似北方来势汹汹，冷的刺骨，它们总是伴随着绵绵细雨滋入毛孔，让人忍不住寒颤。
　　我正准备裹紧外套一路小跑回寝室时，学长追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雨伞。
　　“给。”
　　“不用了学长，这多不好意思啊……”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没事！”他勾勾嘴唇，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你让林依然还我就行了。”
　　我沉醉在那束看向我的月光中，呆呆的点头。
　　真妖孽啊真妖孽。
　　“对了学长，你叫什么啊？”
　　男生回过头，粲然一笑：“许年少。”

　　回到宿舍时，杨晓慧正慷慨激昂的抱怨着琐碎的大学生活，嘴巴一张一合噼里啪啦的像在炒豆子。每次听她说完话我都能耳鸣一整天。
　　“高中就是你看起来很忙事实上是真的忙，事跟事之间前胸贴后背井井有条，但大学呢，倒不用前胸贴后背了，但中间总有那么只咸猪手时不时就摸你一下，就像那堆日了狗还没什么用的乱七八糟的破事！被占了便宜也没地说道。”
　　“熬的夜比高中都多！现在我是除了头上没头发，哪里都是头发。期末考赶紧结束吧，我快被压的喘不上气了。”
　　林依然在一旁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教育杨晓慧：“期末考试改变不了什么的，你高中还觉得高考结束以后会彻夜狂欢呢，结果还不是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就好好睡了一觉吗。说白了生活前后相接的每一天其实都一样，根本没有什么一迈过去就前途光明豁然开朗的坎。”
　　我走到她跟前：“对，没有什么能让人一下就明媚开朗的。”
　　然后说：“你家少年的伞，亲自嘱咐让你给他还回去。”
　　林依然愣了愣，看着手上的雨伞，一下笑得明媚开朗。
　　“什么情况？你见过那个男的了？”杨晓慧登时来了兴致，兴奋的像楼下发了情的猫：“长什么样啊！”
　　我回忆了一下，说：“斯文里透着一点点败类，衣冠楚楚下有股禽兽的气质。”
　　“意思是……”杨晓慧说：“长得不像是个好人？”
　　“不不不不！”我看了眼林依然忙改口。
　　“那就是……”她接着说：“看上去像个好人？”

　　No.117
　　晚上我整理着要去见罗阳的行头，恨不能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又觉得每一件都不甚如意。
　　“这件太日常了！我是去约会又不是去上课。”我驳回了陈思的选择。
　　“这件太正式了。搞得跟见家长似的。”我对林依然摇摇头。
　　“你让我穿一身黑是去上坟吗？”我拒绝了杨晓慧的建议。
　　以前怎么没觉得见面是件这么难的事呢，难的我亦步亦趋甚至想要逃避。
　　最后经一众人决定，我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牛角外套踏上了求亲路。
　　就差胸前挂个大红花了。

　　一路上我都自导自演着罗阳看见我时的场面，最起码也应该会喜极而泣，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把我抱在怀里。
　　说我好想你，说你怎么来了，问我一路上冷不冷，累不累。
　　想着想着，我笑出了声。
　　到站时我给罗阳发了个车站的定位，一路上心脏都在为这场秘而不宣的惊喜打鼓，既紧张又羞涩。
　　我时不时的划开页面，从打上车的那一刻开始就心跳如雷，虽然那头还没有回音，但我已经做好不期而遇的准备了，距离见面的时间越近，我就越慌乱。
　　不知是不是提前透支了心情，到达校门的那一刻，竟然平静了许多。
　　见罗阳还没有回复，我只好打电话过去。
　　响铃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长，甜蜜的花被等待滋养着，那头的声音传来，香了一整个心房。
　　“惟希？”
　　“罗阳！你猜我在哪？”
　　我强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不想被这么快识破。
　　“在……”那头的人略微犹豫，我忍不住笑起来。
　　“在你们学校门口！”
　　“你怎么来了？！”
　　罗阳下意识的反应，倒有种责备的意味，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太激动了，所以才会听起来有些变味。
　　是这样的吧？
　　是的吧。
　　根据指示，我一路找寻着他们宿舍，中途因为错认了背影，追着人家绕了一大圈还被绊倒摔了个屁股蹲，但怕罗阳多等，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爬了起来，绝对不是因为丢人。
　　终于找到楼下，楼下却空无一人。
　　这场预谋的惊喜，好像也不怎么让人觉得惊喜了。
　　我等啊等，冻得鼻涕泡都结成蛋了男主角都还没出现。
　　皇上上朝这会都该穿戴完毕了吧！
　　我跺着脚在他们宿舍楼下走来走去，又气又冷，等见了罗阳看我不……
　　“哎！你不是？”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过头，看着面前陌生的脸再三确认是张不曾见过的脸。
　　男生被我看的有些尴尬，挠挠头自我介绍：“我叫唐一末，是罗阳的室友。他视频的时候我们几个见过你。”
　　我已经冻出高原红的脸上瞬间又铺上一层红。
　　“啊！你好你好，我叫马惟希，罗阳的女朋友。”
　　“你在等罗阳吗？”他问，我点点头。
　　谁知眼前分明的五官忽的皱做一团：“可是他不在宿舍啊……”
　　“他一早就跟曲欣然去图书馆了。”
　　我一愣，曲欣然？
　　他们一早……去了图书馆吗？
　　“曲欣然……”
　　“哦，曲欣然是他们雅思班的一个女生，这学期他们两个经常一块泡图书馆。”
　　我的脑袋乱做一团，可能是怕我误会，这哥们的解释来的很及时：“他们就是单纯的学习关系，你可别想多啊。”
　　可其实我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罗阳他……干嘛学雅思？”
　　“当然是出国啊，”唐一末本想笑着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脸色过于难堪，他只笑了一半就愣住了：“额……你不知道他要出国啊？”
　　你不知道他要出国啊……
　　你不知道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只要罗阳不说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罗阳学雅思，他没说，所以我不知道。
　　他打算出国，也没说，所以我也不知道。
　　现实与电影重合，我想起《致青春》里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桥段，那时郑微问陈孝正，是不是你未来的蓝图里没有我？
　　我站在风里，以前竟不觉得北方的冬天原来这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