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刺玫瑰》崔子之

34、第三十四章

　　崔缪百无聊赖，手指尖绕着他自以为的情侣款领带——银灰色领带上描绘着枪和飞溅如雪中红梅的血迹。

　　一开始他还会在台下说骚话调戏一下宴几道，可渐渐地宴几道掌握了对敌宝具——那就是不看他、不理他。

　　别班的节目他又不想看，于是就造就这个无聊局面。

　　崔缪苦恼地抓了抓他后脑的蓬松马尾，手一扬，把捆着马尾的皮筋给扯了下来。

　　霜白长发瞬间垂落在他后背，堆叠在椅子扶手上，在昏暗的室内像一匹丝绸一样，隐隐地流淌着光。

　　他歪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陷入睡眠。

　　崔缪是被人一肘子怼醒的。

　　他猛的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坐直了。崔缪睁开眼睛向后看，发现是坐在他后面的连飘雪毫不客气地一肘子怼醒了他。

　　连飘雪边整理衣服边朝台上宴几道努了努嘴，又向崔缪比划了几个口型，意思是快到咱班了。

　　崔缪向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后转过身。

　　他坐在座位上，边整理衣服边控制不住地掩嘴打了一个哈欠。

　　他们班排在上午场最后一场，宴几道抽的，手黑的不行。

　　闻道中学各类庆典中都有一个各人心照不宣的默认规则：上午场表演的班级，下午可来可不来。

　　崔缪本来计划着下午带宴几道去爬一座叫景光的山。

　　景光山是附近一座很有灵气的山，他算过的。

　　而且山顶上有一座特别灵的道观，求文运求子女求姻缘都很灵验。

　　那座道观院里还有一棵枝繁叶茂、常年不败的桃花树。

　　据说，若是一对有情人一起把镌刻着双方名字的青铜锁挂在桃花树的枝头上，那这对有情人是会得桃花仙保佑姻缘的。

　　崔缪不怎么信这个，即使他心念一动算出来那棵桃树确实生出一只有灵识开灵智，能保姻缘的桃花仙——鬼王和一个活人的姻缘，本就是逆天而行……

　　哪能是这么好容易就能保佑的？

　　没反噬都不错了。

　　他只不过想带宴几道去那里求个心安，随便散散心。

　　没想到……

　　宴几道作为学生会主席，是要兼职校庆庆典的主持人的。

　　而校庆庆典主持人，非特殊情况不可以随意请假离场。

　　崔缪只好恹恹地，坐在台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又暗自骂了一句这害得他不能与心上人共处二人世界的破规则。

　　红裙女生开始念衔接词，而台下高二三班全体也适时地站了起来。

　　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补妆的补妆，干什么的都有。

　　崔缪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稍稍抬起了下巴，腰背挺直，气质高华。

　　如果忽略他身上披挂着的那条不伦不类的白床单，他这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去签合同似的。

　　崔缪长身玉立。他左手抬起，右手绕过去系左手腕袖口上的黑曜石袖扣。

　　这对袖扣总能让他想起宴几道——肖极了宴几道那双深黑眼睛。

　　红裙女生念完了前面的衔接词，正准备念最后一句话时，与红裙女生并立台上的宴几道却在此时举起话筒抵在嘴边。

　　红裙女生注意到宴几道这个举动，惊异地看了宴几道几眼。

　　他插了腔，懒洋洋地开口同身旁的女生异口同声一起念了最后一句话：“……有请高二三班全体，为我们表演诗朗诵——《希望的埋葬》”

　　宴几道左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无聊地转着话筒。

　　他偏过头，眼睛一亮，不顾红裙女生欲言又止的神情和劝阻的动作，他向着表演班级用的楼梯那边迈开长腿——

　　崔缪和寇凝站在前头领着高二三班正走上台——

　　宴几道好巧不巧，与崔缪在舞台楼梯处狭路相逢。

　　他隐在幕布中，站在最高的那一层台阶上，俯视着站在最下面仰着头望着他的崔缪。

　　他嘴唇一张一合，理直气壮地说。

　　“好巧。”

　　崔缪牵扯嘴角笑了一下，露出了犬牙。

　　“确实。”

　　崔缪抛下他身后的那群男生，长腿迈开，只一步就跨上了楼梯中截。

　　他伸长手，扯住宴几道的领带向下拉。

　　宴几道猝不及防，被他扯住领带一拉一拽便直直掉下——

　　他不住地惶恐着，想要叫喊却碍于公共场合。

　　他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惶恐，就像他曾经就这么无声呐喊着在一片黑暗中无望而绝望的沉沦。

　　没有人来赎他，唯一能来救他的人早就忘了他。

　　宴几道纤长手指扭曲挣扎着，甚至凸显出了狰狞青筋。

　　——而在台下的崔缪稳稳将他抱住，拥入怀中。

　　……完了。

　　他的男朋友似乎被他刚刚那个举动给吓到了。

　　崔缪眼神向后一瞥，下巴向台上扬了扬。

　　他打横抱起宴几道从台阶上跳下去，脚步轻盈地像只猫一样。

　　崔缪抱着宴几道向着后面人小声说，“你们先走。”

　　“那你这……”寇凝不放心地看着崔缪，拧着眉头。

　　崔缪摇了摇头，“你们先上吧。”

　　“少我一个没事。”

　　“我家可是给学校捐过教学楼。”

　　“你们再不上就迟了。”

　　于是寇凝也不再拦他，带着那些学生鱼贯而入。

　　崔缪目送着他们。他放下宴几道，搂在怀里顺毛似的，手从宴几道脖颈一直摸到尾椎。

　　宴几道睁开眼睛，率先推开了崔缪。

　　他听到他们在朗诵第一节，似乎是在等崔缪，所以每个字都刻意地拉长了调。

　　他弯下腰扶住膝盖，深深地喘着气，声音都显得虚弱：“……你先去，毕竟班级节目，我在台下缓缓就好。”

　　崔缪蹲下去，他眼神凝住宴几道那张痛苦的脸，缓缓说，“……你这样，怎么能让我放得下心去？”

　　“你只管去。”宴几道直起腰推着崔缪，“你只管去。”

　　见宴几道如此坚持，崔缪也不好忤逆他男朋友的意思。

　　他恹恹地答应了。

　　宴几道在他身后看着崔缪的背影，手臂环着胸，还是觉得冷。

　　冷进骨髓里的冷。

　　崔缪突然折回来，脱下了他自己身上的那张白床单。他从手掌里转出小刀，干脆利落地划破了手腕。

　　宴几道瞳孔缩成针芒，他盯住那皓白手腕上止不住的血。

　　渴。

　　血止不住地涌出来，滴在那张床单上，崔缪眉都没皱一下，又压了压那伤口，使血更多地溢出来滴在床单上。

　　“行了。”崔缪一抖床单，披在了宴几道身上。

　　宴几道下意识地裹住了床单，紧接着，他头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崔缪举起手腕，舌尖探出来舔了舔手腕上的血，无所谓道：“你知道，我是非正常存在。所以我的血能驱逐病气和小鬼，保你这一时半会儿。”

　　宴几道张着嘴盯住他手腕伤口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崔缪倾身冰凉发丝垂落弄得宴几道痒痒的。他伸出食指抵在宴几道嘴上，“是我伤了你。”

　　“我去了。”

　　崔缪伸长胳膊揉了一把宴几道的脑袋。

　　宴几道自下而上地望着他，鹿似的水润眼睛无害又带着蛊惑意味。

　　别人是不是这么觉得崔缪不管，他反正是被蛊到了。

　　崔缪凑过去飞快地在他男朋友侧脸颊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去。

　　他迎着台上刺眼灯光和台下万众瞩目而从容不迫、无所畏惧、充满激情。

　　他肩背挺直，走过来时脸上带着自然笑容，气质高华、朝气蓬勃地像每一个人年轻时爱慕过的少年人。

　　他展开胳膊振奋地向着台下人宣告说，“美是人间不死的光芒！”

　　他身后人说，“美是人间不死的光芒！”

　　“不论是生命，或是希望；

　　便冷骸也发生命的神光，

　　何必问秋林红叶去埋葬？”

　　宴几道站在原地，仰着头一直看着台上熠熠生辉的崔缪。

　　……这就是他爱人。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他蹲下去将床单裹紧，活像一个痴汉一样将脸埋进柔软布料里深吸一口气。

　　是崔缪的玫瑰味信息素。

　　宴几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啊，他这样好像一个痴汉。

　　然后他猝不及防，就被人掐着腿弯抱起来了。

　　一个玫瑰味的人。

　　那个人掐着他的腿弯将他抱起来后甚至还掐了一下他的屁股，然后发出了一声轻笑。

　　“挺软的。”

　　宴几道捂住脸几乎恼羞成怒，任谁十七岁还被别人以抱小孩的姿势抱起来还被耍了流氓都会害羞的好吧！

　　宴几道偷偷将指缝张开些许，眼睛瞄了一眼外面——后面乌压压地全是他班里人！

　　吓得他立马把脸埋进了崔缪的肩上。

　　“你完了崔缪。”宴几道锤了一下崔缪，压低嗓音恨恨道，“回家跪榴莲壳去吧！”

　　脸丢大发了！

　　宴几道绝望地想。

　　不过，崔缪这么一闹，宴几道反而不怎么在意那些糟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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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崔缪：就是不知道里面是否和外面一样言行一致。
修了修前文的bug，没必要看，你们就当这里的学期跟我们现实不一样吧，这里按前半年上学期后半年下学期那么算吧。
诗朗诵项目也被我由《再别康桥》改成了《希望的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