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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一周半时间很快就过去,买床单的买床单,吊嗓子的吊嗓子。

      崔缪和宴几道的相处一如既往,仿佛那个吻从来没有存在过,但他们心知肚明有什么不一样了,只是不敢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

      ……只是差一个一触即发的导火索。

      崔缪一如既往地给他和宴几道带饭,做的全都是宴几道喜欢的。而宴几道也心照不宣地接受这独一份儿的照顾。

      但是最近崔缪睡得……很不安宁。

      “待千秋歌赞驻驸马在灵牌上。”崔缪尾音袅袅,唱完《香夭》他挑的片断最后一句,便一甩水袖径直站直了。

      站在他身后的宴几道扶了一扶他,而崔缪反手扣住了宴几道的手。

      “可以了可以了,作为业余在一周半内唱成这样已经很好了。”音乐老师鼓着掌过来称赞道。

      “还可以吧。”崔缪抹了一把脸旁的汗,眼角嘴下的红痣被汗水润泽,仿佛发着光。

      “宴几道怎么样。”崔缪问。他头一次在台上披着戏服在众人面前唱,稍微有些紧张,因此没怎么注意宴几道。再者,他也不是专业人士,不便评价。

      “妙极了,我都想问问宴同学是不是之前就学过。”音乐老师看向宴几道,眼里满是真诚的赞赏。

      “谬赞。”宴几道笑了一下,对后面的拍得不是地方的马屁不置可否。

      他确实没有学过。

      碍于他的身份,就不可能去学戏曲。现代的国际明星流量艺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都是个行走的摇钱树、供人取乐的笑话,更遑论在老一辈人物眼里是下九流的戏子?

      如果“富二代”去当艺人,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想都不用想,直接断定——这人铁定家里破产或者父母成了老赖。不然,除了没钱,谁家锦衣玉食的正经公子小姐们去趟娱乐圈这个浑水?

      不过他一穿上戏服一站上这台上,他就不由自主地被带入,唱出了那一句“寸心盼望能同合葬”,哀而不悔情真意切。仿佛他曾亲身经历过一样、仿佛他就这么穿着戏服给谁唱过一样。

      “那就这样吧,回去吧回去吧,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到时候就听天由命了好吧。”师酒酒拍了拍手,带着一个班级的人浩浩荡荡地回去了。队伍的末尾缀着穿着戏服的崔缪和宴几道,上演了他们的保留节目——头抵到一起悄悄咬耳朵。

      师酒酒不经意间回头一看,便看到这一幕,她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哎,后面的小情侣!别咬耳朵了!走快一点!”

      崔缪和宴几道都同时被吓了一个机灵,他们一抬眼发现全班人都转过来看他们俩,连忙迈着长腿跟了上去。

      下午,崔缪和宴几道逃了晚自习拿着师酒酒的假条跑了。

      晚餐照例的简单,他们两个晚上秉承着中原人的饮食习惯,晚上喜吃清淡流食。

      一个桌子一只猫,两个人两碗粥两个眼巴巴馋得慌的鬼使,两三碟小菜。

      宴几道在吃饭间隙间偷偷抬头看过去。对面披散着白色长发的美人垂下了他纤长的睫毛,昏黄灯光从上而下打在崔缪的脸上,使得崔缪就像是闭了眼,脸色沉静而美好。

      崔缪突然睁开了眼盯住了宴几道,宴几道猝不及防,光明正大的偷看被人家抓了个正着,这让他尴尬极了。

      崔缪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角嘴下的红痣灼了宴几道的眼和心。

      宴几道不由自主地抠着桌角,他佯装不在意地喝完剩下的粥,慌忙起身,迈着凌乱的步伐去了厨房把碗筷放进了洗碗机里。

      他转身欲盖弥彰道,“我……咳,那什么,阿缪,我先上楼写作业了,你知道的,老师给我的题跟你们的题不一样。那……啊,对了,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尽管上楼来找我,就,就这样,拜拜。”

      崔缪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他举着夹着筷子眼含笑意,目送着他同一屋檐下的同居人宴几道慌慌张张地几步就窜上了楼。他意犹未尽似的眯起眼睛,似乎觉得很好玩。

      下次还想这么逗一下。

      崔缪草草几口便吃完他那份,他丢下桌上盘碟起身。他若有所思,低着头整理袖口,吩咐他的鬼使们,“……满足完口腹之欲后,就把盘子放进洗碗机里。”

      他专门给鬼使和他自己做了一碟子的青椒炒肉,撒了香灰的。

      可是刚刚宴几道伸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肉丝。崔缪当时想拦,没拦住,眼睁睁地看着宴几道放进嘴里吃了。并且宴几道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是细微的神色变化都没有。甚至还夸了他。

      这无疑能说明些什么。

      崔缪拖着懈怠疲倦步伐缓慢爬上楼准备睡觉,不怎么在乎这个问题了——总之,他会在梦里得到答案。

      他之前找到了记忆封印的缺口,以点破面,当下就将封印撕了七零八落,而记忆会慢慢地在梦中被他所回忆起来。

      在他原本的记忆里,他唱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然而在梦里,他首次唱戏却是在十五岁。……和别人。

      他十五岁的时候。玄门掌门人,也就是他师父,那个道貌岸然的骗子五十大寿,所以请了一台戏班子来庆祝。

      点的折子戏就是《香夭》。他师父特喜欢这折戏,说《香夭》是《帝女花》的灵魂所在。

      他从不屑于参加这样的热闹。十五岁的明快少年手里拽着现在没有他高的刀,从喧嚣堂外门前匆匆走过。

      崔缪跟在梦里的他背后。

      他抬头一眼望过去,便与那个坐在台下轮椅上,衣着简朴过分、身量羸弱纤细的同龄残疾少年对上了眼。

      那个孩子的眼睛黑黝黝,却空无一物。俊秀的脸带着恹恹的病态苍白,但是眉眼里藏着病气遮不住的朗朗月光和松下清风。

      一眼荡魂。

      现在成年的崔缪眼睁睁看着十五岁的崔缪盯住人家少班主,涨红着脸在原地站成了一个会呼吸的木头桩子。他不忍卒看地捂住眼,由衷感叹他十五岁那会儿居然那么傻逼的吗?lsp了。

      十五岁的崔缪在堂外门前站了有多久,少班主就同十五岁的崔缪对视了有多久。直到他被旁边人唤了一声“少班主”,于是便拧过那细长白颈子,同十五岁的的崔缪错开了眼,转过头去看那个同他搭话的人,间或以“嗯”“啊”地敷衍答应,眼光仍然偷偷地瞥着这边。

      崔缪眼睁睁看着自己梦里的崔缪是刀也不想玩了,也不想着怎么把滑板从他师父那里偷出来。

      他只想小美人去了。全然忘了之前夫妻伉俪的滑板老婆。为了一株芳草放弃了整座森林。

      他只无言地将世不明丢进乾坤袖中,拉了拉衣服又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撩前襟。抬脚就迈过了门槛往他视线的中心点走去。

      少班主旁座,那个比他大了十岁的丢人师侄正抹着眼泪鼻涕哭得真情实感。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拍上他肩膀,吓得他差点窜起来。

      “师侄啊。”倒霉又丢人的师侄抬眼便瞧见了崔缪那张不怀好意的狡黠笑脸,“起开,让你小师叔我坐坐。”

      倒霉的师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起来给他蛮横不讲理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小师叔让位置,而崔缪毫不愧怍地坐了下去,丝毫没有内疚之感。

      少班主转着那双荒漠一样的眼睛,一边应付无聊寒暄一边眼神偷偷地瞥着坐在他旁边白发灰眼,长发一垂到腰间的崔缪。

      在他眼里,崔缪身上用度无一不是好的,丝绸的中衣、纹饰华美袖上仙鹤栩栩如生的外袍;样貌也比他父亲戏班子里靠样貌嗓子吃饭的所有戏子漂亮上千万倍,眼角嘴下的红痣更是像他曾见过的角儿头面上的红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烨然若神人。

      “神人”腰间的羊脂玉佩刻着他的名字,少班主稍微地移了移身子,看清了那两个字:“崔缪”。

      少班主往后一靠,再也没有心思应付那帮搭讪的,连“嗯”“啊”也懒得敷衍,他只是在口中慢慢地嚼着这两个字,读着读着便就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

      崔缪,崔缪……崔、缪。

      “你看过《围城》吗。”最后还是崔缪按捺不住,首先问了少班主。

      少班主一愣,接着他便乖乖回答,“我曾看过的。”

      “所以‘三分’指哪个‘三分’?”少年崔缪问他,手指搭在膝盖上不安地蜷了蜷。

      他交朋友只热爱与同道中人论教,所以在建立关系前必然会试探一番对方,毕竟他不想过多的投入感情。……但愿少班主不要因为这个讨厌他。

      少班主怔了一下,然后他又笑起来,“‘人间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

      “我叫崔缪,你叫什么?”

      “宴几道。宴席的宴,几何的几,道法自然的道。”

      十五岁的崔缪伸出手来,同宴几道伸出的手握了一握。

      而现在的崔缪抱着胸站在一旁,满脑子想得都是拔出世不明一刀劈过去杀了十五岁的他。

      谁都不可以碰宴几道,除了他。

      就连过去的他也不行。

      ……十五岁他后来把那个戏班子坐轮椅的少班主要了过来,单独留下了。现在的崔缪抱着胸冷眼旁观着十五岁的他跟着少班主学了一个《香夭》片断,也就是他现在挑的唱的。

      他十五岁就眼光万里挑一,最后宴几道要走了,他使尽了撒泼打滚的招数,甚至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到底没把宴几道送走。

      他师父的五十大寿过了,他舍不得放人走,却也没有理由把人留下来。

      于是崔缪在他师父殿前长跪不起,求他师父出面把那个双腿残疾的小瘸子收作他的小师弟。

      他教他,他养他,他对他负责。

      不止玄学术法、自保自救,他还会给他所有。

      ——他自己养活那个小瘸子,把命都给他。

      “一切都不劳您费心,我只是求您给他一个正经留在这儿的身份。”

      他就是想让那个小瘸子就在他身边陪他玩作玩伴,给他长长久久地唱戏。

      ……不止。

      直到他师父无奈地叹了口气,允了他无理取闹的请求,他才肯起来。

      崔缪从梦境里挣扎着起来。

      自从他和宴几道同居在一起,他晚上睡觉时,就经常回忆起一些他从来不记得的过往。

      崔缪从床上撑起来,月光从窗户外偷跑到屋内。他雪白长发倾泻满床,崔缪撑着头被月光照亮的一半神色阴晴不定。他定了定神,掀开被子下了床,肩上披着睡袍,轻声缓步地上了三楼。

      去爻了卦。

      崔缪跪在神坛下三清神像前摆着的蒲团上。他以不祥之身在三清神像前三跪九叩,问三清这些回忆是不是真的。

      三清神像在他头上缄默不言,他抬头看神像前的昏黄烛火跳跃幽幽又冥冥,苍白手指抬起来卦象映入他眼底——三清告诉他,是。

      他叫宴几道?崔缪接着问,仰起的脸笼在幽幽昏黄烛光下,别有一番风情。

      ——是。

      崔缪喉结滑动,他声带打结嗓音干涩地接着又问,那个小瘸子,他记忆里的小师弟,是现在的那个宴几道?

      烛影在墙上摇曳晃动,崔缪紧张地望着他那双手,下面压着三枚乾隆通宝,它宣判他。

      他双手揭起预备接受命运的审判,三清依然告诉他梦寐以求的理想答案——是。

      他长呼出一口气,那就好,幸好老子品学兼优不是海王。不然宴几道可能会把他撕了吃了——

      崔缪扬起嘴角笑着,他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了一道血色泪痕。他玻璃灰眼底蒙了一层浑浊泪光。崔缪透过猩红色屏障看向三清神像。

      三清神像依然岿然不动、风雨不移。崔缪仰着头,眼睛死死凝住那雕像面上悲天悯人的碍眼笑容。

      白发美人又哭又笑,活像疯子。

      崔缪抽刀,世不明悍然出鞘,银白的刀身上闪着光,一刀劈了那些个无言木石。

      三清从神坛上翻下来,崔缪一刀将它们穿成串插在地上。它们仍然是那么的无动于衷,对人世间生离死别、求而不得、失而复得冷眼旁观,只一心一意享受着人间香火。

      他眼角嘴下的红痣一起烧起来,猩红得灼人眼球,像人们心中熊熊燃烧着的欲望。

      事已至此,他还能知道什么,还能不知道什么。

      崔缪眼尾脸颊连着红了一片,衬得他像个从第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手指尖都被磨出血,要向人间复仇的艳鬼。

      他恨得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来。他错过了多少?他当时怎么没有一刀劈过去杀了他师父再杀了他的拥簇?反而心如死灰站在那里任着他们弄死他自己?他为什么……

      为什么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蒙骗了呢?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他的小瘸子、他的小师弟,离了他就恹恹的宴几道,看见他眼睛才重新亮起来的宴几道……

      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啊。

      多少时间,他就那么任着那么多他们共享的光阴年华虚度?他却袖手旁观、毫不作为。

      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迟了好久……打我吧(土下座
    我真的太忙了,对不起,我最近连晋江都没登过
    最近应该可以多写点,因为我没有早课了,耶
    我想把书名改成原名,就是拔刺玫瑰,建议改吗?
    真诚安利忧国的莫里亚蒂,求求了去康康漫画吧,金发红眼疯批美人谁不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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