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俞瑕

6、（六）

　　（六）

　　往冬瑟风过，今春早花开。
　　“我要走了。”宁望看着手机里那个许久没有动静的头像所发出的消息，“今天中午十二点的高铁。”她失神片刻，寝室窗外喧哗着一年之始的热闹非凡。手机上的时间刺了刺她的眼睛，10:43。
　　宁望抿了抿唇，站起身提起身后书包，一丝不苟地退掉今天约定的图书馆座位，看见对面的女生抬头，充满歉意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她脚步开始并不匆忙，但下楼梯时却被绊了一跤。宁望扶着栏杆站起来，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是如何义无反顾地冲下学院的楼梯，膝盖比现在还软。
　　但她现在的眼神，比那一晚更坚定。她逐渐迈大步子，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看手机里叫车系统的时间已经不够，所以拐进了地铁站。地铁跨过湘江，宁望出神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洞壁五花八门的广告跃动，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晚自己的话：“姐姐，在我十九年的人生中，从未有一刻比此刻如此鲜活，如此绚烂。”
　　十一点二十三分，宁望飞出地铁口，却忽然伫立原地。她忽然想起，顾怀没有告诉自己她将在哪个站台上车，高铁提前半小时检票，她也许早就进了候车厅，甚至……也许她的车根本早已离开。
　　这根本就是来自顾怀单方面的告别。
　　宁望垂下眼来。
　　“小朋友？”忽然，不合时宜又最合时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宁望僵住了，她屏住呼吸，缓缓转过身去。
　　顾怀走过来，在她不远处停下。微微笑着，一如当初从阅览室桌后的样子，半缕碎发垂在额前，朱唇乌发，白瓷粉彩。她见宁望沉默着伫立，走上前去的步子很稳。宁望甚至能闻到熟悉的香水气味渐行渐近。终于，二人相对，顾怀伸出拥抱她，就像宁望那晚拥抱的温柔与安抚。
　　她低下头来，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宁望，祝你前途似锦，径情直遂。”一字一顿。
　　宁望落下泪来，她终于反应过来，珍重地回抱，几乎沉溺。但是身后候车大厅的广播响起，提示开往岳城的高铁检票只剩五分钟。她注意到顾怀没有松手的意思，咬着唇后退。她看着顾怀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的微红眼圈，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书递上去：“谢谢姐姐。”
　　顾怀接过，眼神温柔地漾了漾。她对着女孩儿颔首，深吸一口气，向着安检仪走去。
　　宁望站在原地，忽然说道：“再见。”
　　顾怀放包的手微顿，她转过脸来，笑容真诚：“再见。”她经过安检，刷身份证进入候车厅，排入登车的浩浩长队。这里千百人，不是向着归途，就是向着去处。
　　顾怀将桌子从前面的座位后放下来，走廊人流摩肩接踵，她放在桌上的书被不小心碰下，一张纸从向下舒展的书页中飞扬而起，被她眼疾手快地捉住。顾怀轻声对碰下书的小孩子说没关系，目光却被纸上根骨隽秀的字迹吸引。
　　车窗外景色无常，她却觉得惊艳非凡。她甚至能够想象宁望在书写时的舒眉展眼，唇角带着怎样少年气的可爱的笑。

　　我要从所有的时代，从所有的黑夜那里，
　　从所有金色的旗帜下，从所有的宝剑下
　　夺回你
　　我要把钥匙扔掉，把狗从石阶上赶去
　　大地上的黑夜里，我比狗更忠贞不渝
　　我要从所有的其他人那里——从那些女人那里
　　夺回你，
　　你不会做任何人的新郎，我也不会做任何人的妻，
　　从黑夜与雅各布一起的那个人身边，
　　我要决一雌雄把你带走——
　　你要
　　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