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橙枝

2、迦南城破

　　南无[nā mó]，在舆图里小到找不见，芝麻点大的地方，却是有着一座王城三个小县的佛国。
　　满打满算的四个小城，除了王城迦南城，其他三地居然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整个南无还没有大历一个偏远小镇地方大，更遑论是与南楚和北燕相比了。
　　可笑？这也能叫一个国？可这还就是事实。佛国南无，还真就有。在这个疯狂的躁动不安的年代啊，随便一支武装就能拥立出一个新王，自立一个国。老百姓们呢，就像是牛羊，被这个放牧被那个驱赶。一个大的府县，有可能就有几个不同的国朝，甚至同村都能出现不一个国的事，见了面相视一笑，再例行问上一句：同否？我XX人。
　　可笑吗？可笑至极，不笑又能怎样？起码还活着啊。是啊，活着，这两个字太重太难了，重得压弯了多少傲骨，难得磨灭了多少血性。死反而是最容易不过的了。哪天哪处打起来，看吧，尸横遍野。最底层的人那都够不上叫做个人，看过割韭菜吗？是了，普通人的命，那就跟那待割的韭菜一样一样的，被随时可能烧起来的战火割了一茬又一茬。人命如浮尘。
　　这天下从不是谁的天下。大周王朝前后300年国祚，最终以大周王室的血流成河画上句号，陈氏一族几近灭族，留下这疆域万里山河锦绣，在一次次火与血的洗礼下支离破碎。成王败寇的路仿佛没有尽头。今日你称王，他日我为帝，血染的江山流水一样的皇帝，战火不息，流血不止，百姓苦不堪言朝不保夕。
　　南无，可说是穷山恶水了。境内多山石，少土地，可说是要啥没啥，抢无所抢，这大概也是立国35年来，几乎没有发生过大的入侵最主要的原因。一方面，实在没有可抢、可吞并的益处，鸡肋得很；一方面国主不断遣使去南楚，表示愿做附属国，经过努力，得到了回应，在必要的时候南楚会保南无无虞。当然，这都是有条件的。这世上，做什么不需要相应的代价呢。只要在这乱世能偏安一隅，就是幸事了。没了随时会被武力侵并的后顾之忧，南无上下团结一心，上至国主下到小民，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在这片土地上顽强的扎根，用汗水浇灌着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
　　国主李镕，是一个出身富户的公子。战乱之下，遭了灾祸，钱财俱失家破人亡，被忠仆救下后几经辗转，最终带着一路救助的人们在这里得以安身立命，并被推举为国主，建了南无这一小小的国。受他母亲的影响，也是对这乱世的无能为力，他开始寄希望于佛祖，虔诚地向佛祈求着，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乱世终结，更希望佛祖能庇护着南无。13年前，小公主降生，有无相寺的大僧言说：公主或可为南无带来新生。国主喜得爱女，对此话笃信不疑，当即封小小的婴孩为迦南公主，更是改了王城的名字，以公主封号为——迦南城。

　　“母后！我回来啦！”
　　还未见人，就听着一声欢呼。皇后多日不展的眉目瞬间轻快起来，惊喜交加，笑容就爬上了脸庞，忙起身，凝眸看向跨过院门的身影:“丫头回来了？怎么舍得回来？母后还以为你啊，都忘了这里还有个家，还有你父王母后呢”脚下不停，搂住微扑过来的小女儿。
　　女孩一进皇后怀里就腻着不起，笑着闹着，一时间满院都是欢快的。
　　腻了好一会，皇后才道：“快抬起头给母后看看。这次跑出去做什么了？怎么瞧着瘦了些。”女孩便是那千娇万宠的迦南公主了。但见她只管一味窝在皇后怀里，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左藏右躲吃吃地笑，间或传来句“母后，我想你了”“可想可想你了”“吃饭想你，睡觉想你，早也想晚也想”......闹得皇后哭笑不得，拥着她感觉心里满满的，柔软的不行。
　　一旁的嬷嬷见此情景也是笑得开怀，“娘娘，先进屋吧。公主这一身，定是一回来就来看娘娘了。”又对着女孩行礼，笑道：“小公主是清减了些。也长高了不少。嬷嬷给小公主下面去，小公主洗漱了吃好不好呀。”女孩这才抬起头，看向嬷嬷笑得见眉不见眼：“嬷嬷最疼我了！我最爱吃嬷嬷做的面了！母后，您屋里等等我啊！”话还没说完呢，人就一阵风，跑远了。孩子大了啊，不知哪一天，像这样跑远，就再也见不到了。皇后突的就心中一涩，落下泪来。嬷嬷见了也是心下一黯，打起精神去扶皇后往屋里去，边道：“娘娘不可如此。公主打小就是个伶俐的，莫让公主瞧出什么来。再说了，那事，那还当不得真的。国主不是跟大家还在商议吗？”
　　皇后沈氏本是普通农女，姿容一般，占一个中正平和罢了。与国主相识于微末，夫妻感情甚笃，心知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抹了泪，由嬷嬷扶了坐下，吩咐去准备公主爱吃的拿上来。又让人去寻两位小殿下，就说姑姑回来了，小家伙们定会开心极了。
　　此时，议事殿里，国主李镕还不知道小女儿已归。听着耳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言不发。自前段南楚有消息传来，南楚似乎很快会有大动作，要借道南无。这本没有什么，身为南楚附属国，为南楚提供便利再正常不过了。只是，据说南楚欲要公主迦南。传的是两国结秦晋之好，日后当更加扶持南无。李镕不知这其中有什么道道，只是想到自己疼宠十几年的小女儿，有可能要送去南楚和亲，心下一片惶然，一阵阵的发疼。可在其位谋其职，自己既是国主，就不能纵着自己随心所欲，首先考虑的得是南无。
　　“消息确实吗？”李镕沉声问道。
　　众人闻听国主此话，停下七嘴八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又一起看向最前面那个男子。国主也看向崔哲——自己最倚重的谋士。
　　男子很是俊朗。身形比南无男子还要高大几分，五官明艳，目不斜视，通身有种令人安心的温润气质，正是一直协助国主治理政务的崔哲。崔哲其人，颇有些神妙。十几年前来到南无，无亲无友，平素也不与人结交，更无什么嗜好，一心扑在经济民生上，有他辅政，南无国力这些年提升不少。此时，崔哲向前一步，躬身回道：“禀国主，和亲之事未尝不可。有了姻亲这层关系，于我们是很有益处的。这是个机会，无相寺大僧所言，您还记得吗？”
　　李镕沉默了。他岂会不记得那句：公主或可为南无带来新生。难道，果真应在当下了吗？

　　是夜，团圆宴。国主李镕，皇后沈氏，笑看着迦南正与太子的一双儿女在饭桌上皮猴子一样玩闹，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太子李修笑骂：“看你这疯丫头！在外面疯的乐不思蜀，回来了也不收敛些，不说公主样，你瞧瞧你还哪像个女孩子。别带歪了你侄女啊”不想话音还没落呢，对面女孩眼睛一翻，朝他一个鬼脸，吐吐舌头说了：“太子哥哥真是的，我出门游历可是父王母后还有你，都同意的吧，哪次没给你带好东西？我刚回来你都不说想我，怎么这么好为人师啊？再说教啊，你的那份礼物不给你了噢！”这下两个小萝卜头可高兴了，都嚷着“给我吧！给我吧姑姑”“安儿（乐儿）可想姑姑了”最后，还是皇后开口了：“她啊，午后回来在我院里吃了一肚子了，我看这会子两个小的也是吃不下的，让她带去廊下玩吧。”一句话打发姑侄三个。剩下几人，听着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难得舒心的用完了饭。
　　自打南楚传来和亲一事，一家人许久都不曾这么平静安好的吃过一顿烦了。南无国小，式微，所谓的皇室，也就李镕、皇后沈氏、太子夫妇、迦南，加上太子的一对儿女7人。说是皇室，又哪里有皇室的风光呢。一家里只李镕是个曾经被伺候的富家少爷，沈氏本就是农家女，跟着李镕成了皇后，知晓李镕这国主不易，连座像样的宫殿都没有，住的只是大一点的庭院罢了，更不用说伺候的奴仆了，除了必要的几个嬷嬷，一家人跟平常人家无异。皇后沈氏产下太子李修，就伤了身子，再不能孕。时隔多年说通李镕纳了个周氏，周氏是个福薄的啊，生了迦南人竟疯了。迦南自小养在皇后跟前，备受宠爱，她长得好，人又古灵精怪可爱的很，一家人都宠着护着。听说南楚意欲要迦南和亲，太子跟李镕见面就吵，死活不同意，父子间闹得不得不可开交。
　　这不，眼看用完饭了，气氛还挺好，太子就旧事重提了：“父王，父亲，能别送妹妹去南楚吗？她才13不到，那南楚皇帝，年岁做她爷爷都富余了啊！我才是南无太子，有什么事自然由我去顶着，还轮不到拿我亲妹妹去换什么！这个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太子妃忙扶着他无声安慰，自己也是默默流下泪来，心里又为迦南发愁又为丈夫心疼。
　　看着儿子倔强的样子，李镕一颗心就像泡在黄连里。自己也曾像这样意气风发，梦想干一番了不起的事情，可是啊，如今心血都要耗尽了，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却不得不低头，不得不折了腰啊！压下心头千头万绪，苦涩地说出话来：“你以为我们有的选吗？傍晚我收到消息，明日就会有南楚皇帝陛下的旨意，和亲一事板上钉钉了。你知道来迎亲的是谁？百里红，是百里红。一个征战疆场的大将，却派来我们这小小的南无迎亲？这事肯定有我们不知道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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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一上来就是屠城。。。最终还是过渡一下吧。下章，会很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