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云开》一只梧桐

31、凤簪金钗

　　满脑子的浆糊，黎素觉得一颗头有千斤重。

　　她揉了揉头，缓缓的睁开眼睛。

　　陌生的床帘，陌生的窗户，陌生的环境。她几乎要一屁股做起来，可刚醒，身体还使不上力，手腕只一撑便松了劲。回头却瞥见…

　　她身边的是…顾怀安？
　　趴在她床边的，睡着的顾怀安。

　　黎素惊出了一后背冷汗。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在这里？黎素来不及回忆她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了挪，再挪了挪。吃力的从床上爬起来，慢慢挪到一侧，坐到床边，她重重舒了口气，又觉得声音太大，呼到一半咽回了肚子。她细细观察了顾淮安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的鞋子居然胡乱摆放在顾怀安的腿侧，黎素咬了咬牙，光脚下地，跑了。

　　她走了不久，熟睡的顾怀安缓缓睁开眼睛，抿嘴笑了笑，半晌又叹了口气，把她的一双鞋摆摆端正，放在床前。

　　黎素没敢停，一口气跑回到店里。

　　她一边跑一边想，再往西走就是澧县，在陈国的边境，如果顾怀安再来找她，她就越边境入陈，看他能怎么办。再掐指算算，今天连夜走的话，六日便能到，衣服家产什么的全不要了，但是银子和她藏在床底下的那盒珠宝首饰一定要带上。

　　到了店门口，她把打烊的牌子挂上，正要关门。一只手忽的抵到门口，黎素吓了一跳，猝不及防的尖叫出声，对面的手一顿，露出半角玄色衣袍。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住店。”

　　黎素抚了抚胸口，头上隐隐作痛，她赔笑道：“不好意思，”指了指门口刚挂上的木质小牌子道，“打烊了。”
　　再要关门，外边的人却又抵住了门，她往前推，推不动。
　　黎素气急，一把把门扯开，气势汹汹的看着对方。对面的人似是吓了一跳，手顿在空中，握着什么。

　　黎素瞪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是个黑袍黑发的男人，长长的帽檐遮住上半张脸，只留下形容苍白的下巴，他伸出的手里握着的，是一只华贵凤钗。

　　黎素愣了愣，那凤钗她认识，是临走时母亲给她收拾的陪嫁…..
　　自从那时她从陪嫁的队伍中逃出来，便再也没有见过。

　　面前的人开口说：“这簪子当做房费，我住三日。”

　　黎素把钗端在手里，细细的揣摩：”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既然公子出手这么豪爽，便请进来吧。只是看这金钗锻造，不似卫国人常用的花样，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钗？”
　　“买的。”

　　给皇家进贡的物品，怎么会流落到市场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其他的陪嫁物件呢，难道都可以在市场上找得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虽是陈国人，却略知卫国的律法，私自交易皇家物品，是要杀头的。这人怎么会随意拿如此贵重的物品来做交易？就不怕她....举报他吗？

　　黎素想不明白，半晌笑笑说：“真是个精致的物什。我素来喜爱首饰，请问公子是在何处得到此物的？黎素日后也好去掌掌眼。”

　　对面的人一张薄唇微抿，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黎素不甘心，还想再问，

　　“啪”茶杯打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黎素的话，有孩子的哭声响彻大厅。

　　黎素慌忙回头，原来是李先生带着的那个小丫头。许是下楼的时候踩空了台阶，摔坏了一盏茶壶，有碎瓷片扎进了手，血流了满掌，看起来好不吓人。

　　“快让我看看。”黎素一边焦头烂额的跑过去，女孩的哭声太大，惊动了不少客人，出来吵吵嚷嚷的：

　　“哎哟，谁这么不小心，让这么小的女娃出来打水。”

　　“是那说书的李先生带的女娃吧。”

　　黎素又是安抚客人，又是照顾小女娃，百忙之中回头对那男人喊了句：
　　“公子请先去楼上天字二号房歇息，一会儿我让伙计上去登记。”
　　那人微微颔首示意之后，便大跨步走了进去，路过黎素和小女孩的时候，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前半夜，又是请大夫，又是哄小孩，终于看着那小姑娘安心得睡着，黎素才揉了揉发痛的头部往回走。中间路过天字二号房，才想起忘记做登记住房，又看到里面一片漆黑，想是客人已经休息了，便索性等明日一同补上，反正那位公子要逗留三日。

　　再一想，哪里等的上三日，等她明日问道这簪子的出处，她就立刻离开这里，去澧县。说起簪子，黎素的手伸向内兜…嗯？这形状，哪里是簪子？

　　她内心咯噔一声，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是一块….茶壶碎片？

　　得而复失的心情，比得不到还难受万分。黎素顾不上头痛，去把大厅反反复复的翻了三四遍，又去叨扰了李先生几次，翻了翻床边，都没有找到。她不由得心生懊恼，一定是哪个王八蛋，趁她给小月亮治伤的时候拿走了那枚簪子。

　　让她抓到了，一定扒了那人的皮！

　　一晚上都没有休息，黎素坐在屋子里细细的回想着那日接触的人。小月亮的哭声惊天动地的，几乎大半房客都出来看热闹，还在客栈本就是茶楼改的，只有二层可以住人，能容纳的住客不多，明天一个一个的搜，她就不信找不到了。又咬咬牙，这该死的顾怀安怎么偏偏做了崇州知府，害的她都不敢轻易报官。

　　终于天亮，黎素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从屋里出来，在大厅的门上贴了张纸，就说今日要洒防虫蚁的药材，请客人们行个方便。

　　“黎素姐姐！”有甜甜的童声从身后传来。黎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昨天就是这个小祖宗折腾了那么久，害的她弄丢了簪子。她着实是不喜欢小孩。然而想归想，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到，黎素有些僵硬的回过身子：“怎么起这么早？手可好些了？”

　　“黎素姐姐，李先生让我来同你道谢。”小女孩似是睡得极好，两侧脸颊红扑扑的，眼里的神采似是要溢出来。她捧着一个上好的紫砂壶蹦蹦跳跳的过来，塞到黎素的手里，“大夫说要不是姐姐止血止的及时，月亮的手会留下很难看的疤。昨天摔坏了姐姐的一个茶壶，李先生让我送来新的，希望姐姐喜欢。”

　　黎素捧起茶壶细细查看，心道真是质量上乘的物件。那李先生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说书人，怎的如此大手笔。虽然不小心弄丢了凤钗，但得了此壶，也小小的宽慰了一下。黎素一边说着都是举手之劳，不用同我客气的，一边把紫砂壶收到柜子深处。

　　“姑娘这么早啊！”伙计打着哈欠从后院进来，黎素看了看时辰，正是上工点，便招呼道：“一大早上的，把精神状态都拿出来。昨日天子二号房新住了一位公子，你一会儿拿着登记簿上去登记一下。”

　　伙计点点头，看到门口贴的告示愣了愣：“今日不是除虫的日子呀，老板娘，你是不是记错了，张师傅下个月才来。”

　　黎素：“嗯…昨日在房中看见一只蟑螂，等张师傅下个月来要好好说说他，定是他上一次没有除干净，这要是惊扰了客人该如何是好？”

　　伙计挠挠头：“那老板娘，一会儿我去街上买些驱虫药。”

　　黎素扭扭脖子：“我这好久没动了，只觉得身上筋骨不舒坦，今天我亲自来除。”

　　“哦，好。您想做就您来。”伙计耸耸肩走开了，他怎么总觉得，老板娘今日阴森森的…

　　屋内，
　　李念细细的揣摩着一支金钗。
　　上好的雕刻工艺，金钗上的那只凤凰眼睛，是上好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通透亮丽，夺人心魄。
　　“吱呀”一声，一个扎着童子髻的小女孩推门走了进来。

　　李念嘴里啧啧有声：“你就那么一个用了几十年的紫砂壶，换了黎素的这支金钗？”

　　月亮满不在乎的坐在桌边，倒了杯水，边喝边说：“最终还是要到她手里的，算来算去，还是我们亏了一个壶。”

　　李念摇摇头道：“你就那么肯定顾怀安会给她？”

　　月亮：“不给也不行啊，命都要没有了，这么大一个崇州，也没什么熟人，不给她给谁？更何况，这本来就是黎素的东西。”

　　李念：“那你决定怎么给他啊，总不能拿到路边去卖，刚好让他买到吧。这黎老板娘正盯得紧呢。昨晚进来找簪子的时候，那眼睛里都是血丝。”

　　月亮耸耸肩：“夏天快到了，外面那么晒，我才懒得去卖。今晚我去一趟知府县衙，把金钗亲自放到他顾怀安的枕边。”

　　李念痛心疾首道：“反正都是会回到她手上的。为什么….为什么浪费了我上好的紫砂壶？难道，这壶也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月亮笑了笑：“没什么啊，就是觉得每次路上拿着怪累人的，不能磕不能碰的，麻烦。”

　　李念：“明明都是我在拿....”

　　月亮安慰他：“你看我敲黎素那一掌多痛呀，刚刚下去的时候看到，她头上的包还没消呢。就当做给她点补偿吧。”

　　李念缓缓起身，蹲到月亮身前道：“那你也敲我一下，我想要一个金壶。”

　　月亮：“嘶……手疼，”她把自己缠绕着绷带的小手在李念眼前晃了晃，“大夫说了得好好休养，我得再去睡会儿。”

　　李念目送月亮麻利的爬上床，本来是仰面躺着，余光瞥见他，又心虚的背过身去。
　　他在内心大喊：绝对的小人，怪不得活了几百年也是小孩模样！内心太阴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