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中：南柯一梦》修卡

1、一

　　谁也没想到，世界末日突然来临。

　　赶着上班的人打了个哈欠，昏倒在地，在超市里采购食材的妇女手一松，东西便掉在了地上。昏睡蔓延开来，一个又一个人倒了下去，像是做了美梦一样，沉睡的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喧嚣的世界，在失去了人类的声音之后，安静的过分。

　　东京，大阪，神奈川……在某一个点，沉睡像是病毒一样飞速地扩散开来，街道上的广告仍然在按照顺序播放着，在城市沦陷之后，大屏幕卡着也变成了黑屏。

　　而这，只是序幕。

　　……

　　昏暗的天空中，黑色的乌鸦似一片乌云剪影，在空中掠过，扑棱着翅膀，停留在屋檐之上，黑漆漆的眼珠子注视着这个荒凉的城市。

　　摩托车的轰鸣声划破了城市的沉寂，乌鸦们静静地看着这司空见惯的一幕——暗红的摩托飞驰在水泥路上，追逐着前面的浑浊似人影的东西。在那东西钻入躺在路边的人的身体之前，一颗尖锐的子弹泛着猩红的光死死钉入了那东西的后脑。

　　浑浊之物发出尖锐的叫声，不甘地消散成了灰尘，被风吹散。

　　摩托车踩了刹车，一道纤细的身影自车上跳了下来，黑色的西装外套扬起浅浅的弧度，落下。

　　黑色的皮靴踩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声响，他走向倒在路边的那个人，那是个普通的居民，脸上还有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做了美梦一样。

　　带着半指皮质手套的手掌紧握，他暗沉的眸光满是冰冷的深蓝之色，将人搬到了摩托车后座，跨坐上车，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将手中擦的干干净净的酒杯放下，手法娴熟地切了一个冰球，将它用橙黄的酒水泡进杯子里面。棕红发的男人轻轻敲击了下杯沿，骨节和玻璃质地的杯沿触碰，发出熟悉的清鸣之声。

　　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酒吧的这扇门常年被海边的湿气侵蚀，又不见日光。日常每隔两星期，酒吧老板都会请人来维修一下，好让它能挺更长的时间，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能维修这扇门的人了，熟悉的声音让男人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是许久之前与友人聚会时所听到的声音。

　　但他也知道，友人不会来到这里，被时光遗忘的人是他，而如今，三人里也只有他坐在这里。

　　织田作之助举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水，酒精刺激着舌尖与神经，酒水入喉，激起阵阵的颤栗。

　　来人坐在旁边，他沉默着将手中的枪放在吧台上，那是一把老旧的枪，枪身上的磨痕伴随着这把枪历经硝烟战火，他来是把枪还给它的主人。

　　“我不知道那条青花鱼到底在想什么，不过现在只能这样了，估计一切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吧，连自己会出事也一样。”他扯了扯嘴角，像是要和以往一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但是他陡然想起，被嘲讽的青花鱼现在已经是一条睡死的鱼了，早就为青花鱼之死准备好的柏图斯却没有被开封，依然放在家里酒柜的最深处。

　　织田作之助握着酒杯，手心通过冰凉的杯子汲取着温度，他摩挲着杯沿，心想太宰的选择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只是开口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认识身旁的这个男人，中原中也，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在他还是港口黑手党的底层人员的时候，曾听同事闲聊时谈起过他，醉醺醺的同事碰着杯笑着夸中原干部是一个不像黑手党的黑手党，也是港口黑手党最后的良心。在织田作之助亲眼看到中原中也扶着老奶奶过马路的时候，便能理解了，虽然也看见了老奶奶现场变成了太宰气得中原中也跳脚的场面。

　　如果要织田作之助自己来评价这位暂时的搭档，用“纯粹”这个词便最能形容了。

　　织田作之助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已经融化了一小半的冰球闪着暖黄的光，他披着外套，站了起来，将吧台上的枪收了回去，吧台投下的阴影之下，织田作之助的小腿处连同衣物，都是浑浊之色，灰黑白三色被搅拌在了一起，让人看着便有肠胃翻滚作呕的冲动。

　　中原中也瞥过目光，瞳孔一颤，他喉结微动，嗓子仿佛有些干哑，面上一片冷凝之色，他忽地开口：“上次还是只有一点，怎么这么快？”

　　织田作之助看向中原中也的方向，中原中也偏着头，橘红色的发尾散了开来，正好可以看见杂乱又显得柔顺的发丝。

　　他将一根粉色的皮筋从手腕上解了下来，放在了吧台上。

　　“大概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吧。”织田作之助淡淡开口，心想现在才只被侵蚀了这一点全是太宰的力量在维持。

　　中原中也大概没想到这个原因，顿时惊愕地看向织田作之助——他知道织田作之助是特殊的，但是完全没想到是这种特殊。

　　……

　　一个月之前，整个世界的人类全部陷入了沉睡，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般，所有人的时间都停留在沉睡的那一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死亡。

　　而在所有人陷入沉睡的第二天，有一种怪物出现了，它们皆是浑浊人影，是逝去之人的剪影，只追逐吞噬沉睡之人的梦境，一旦梦境被吞噬，沉睡之人也会化作浑浊怪物，到处寻找下一个梦境。

　　中原中也在发现港口Mafia成员全部陷入沉睡之时几乎崩溃，咬着牙将所有的成员都搬运到森首领所在的这栋大楼，并且将大楼出口包括窗口全部封死，只留下最基础的通风设备。直到发现这种浑浊怪物，他才开始庆幸最开始所作所为。

　　浑浊怪物只有最低等的吞噬本能，会寻找沉睡之人的梦境，这种怪物速度极快，但是没有理智，力量也极小，看似没有什么危害——如果中原中也没有目睹街道上的路人被吞噬梦境之后当场被转化为怪物同类的话。

　　为了不让怪物增多，在确保港口Mafia大楼不会被入侵的前提下，中也每天都在街道上奔波，将沉睡在横滨街道上的人搬运到早已清理封锁过的红砖仓库，仓库街这边占地面积极大，而且视野开阔，易于发现敌人。

　　他将整个横滨周边街道都用混凝土石死死堵住，横滨化作孤岛，与外界隔离。他日夜清理着浑浊怪物，游荡的怪物越来越少，每清理完一条街道，他都会又一次封锁，冷静又疲倦地看着横滨被水泥分割开来，记忆中热闹的横滨逐渐被这个陌生的世界所取代。

　　然而，在清理到横滨港口的时候，中原中也紧紧绷住的神经在听到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的时候，迟钝得仿佛被慢刀子切割。精神上的疲倦席卷而来，路边渐响渐近的脚步声让中原中也猛地回过神，警惕地看着过来的人，或者是怪物。

　　不管是什么都好，有那么一刻，中原中也都曾祈盼过，来的人是他从未曾找到的那条死青花鱼。

　　然而，在看见穿着米色风衣，手上还抓着一条绷带的棕红发男人时候，中原中也眼皮子一跳，说不出失望还是什么其他的感觉。

　　“中原干部大人？”来人却喊出了中原中也在港口Mafia被下属所调侃的称呼，让得中原中也猛地一懵，他舔了舔干燥有些开裂的下唇，不由抓住了自己头上的帽子。

　　喉咙有些发疼，他上下打量了下眼前的人，迟钝地开口，声音中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欢愉：“你是港口Mafia的人吗？”

　　在首领和红叶大姐沉睡之后，中原中也每天都回去守在两人的身边，却都不曾一语，只是看着两人的脸上露出了平淡的笑容，与其他沉睡的人无二。

　　誓死保护的人沉睡，誓死保护的组织只余一人，誓死保护的城市早已化作死城——

　　中原中也能撑到现在，全靠着那一点期盼，所有人都会醒过来的期盼，而在那之前，他要守护好这座城市，这是他给自己下达的任务。

　　而在武装侦探社，他也没有找到的太宰治，则成了他的继续行动下去的支撑。

　　眼前棕红发男人虽有迟疑但肯定的回答，让中原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去追究眼前这人的身份，不想追究那条青花鱼到底在哪里，不想追究这场之于他的噩梦何时才能结束。

　　此刻，他只想喝一杯酒，与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一起庆祝。

　　他直接了当地开口，男人懵了一下，只说了一声好，然后还提议去一家名为“Lupin”的酒吧，中原中也欣然点头。

　　夜半，大醉一场，两个人几乎喝空了酒吧的酒柜。酒精麻痹了神经，中原中也看着吧台上的绷带愣神，突然就开口：“太宰那家伙睡在哪里？”

　　便听到自我介绍“织田作之助”的男人的声音，“太宰在墓地，他把自己放在了棺材里。”没说的是太宰抢了他的墓。

　　中原中也冷漠地嗤笑了一声，心道他也算得偿所愿，终于把自己埋进了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