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64、真相大白

　　诏狱。
　　此处专门处理背负重罪的高官宗亲。但凡进了诏狱的罪犯，都由归月皇亲自派人审讯，无需经过三司的繁琐程序。
　　再高位的官员，一旦进去，上过那一套套耸人听闻的刑具，就没有能齐整地出来的。这是实实在在的人间地狱。
　　公主选婿宴的当晚，在群臣众妃的注视下，徐离丞相跟徐离贵妃兄妹二人便被归月皇的亲卫直接从宴席上带走，关押至此。
　　深夜，亲卫又敲开徐离府的大门，带走徐离府内所有人，包括徐离白染，还有一切有关证据。
　　大皇子秦扬醒来后，被勒令禁足，不得出殿门一步，等候发落。
　　之后三天，再没有徐离府任何消息。
　　车轮滚在石板路上，轱辘作响，在僻静的小巷中回荡。一架马车由远及近，来到小巷深处，停在漆黑的大门前。
　　一个纤瘦的人影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写了“诏狱”二字的牌匾，有些怔忡。门口站了个似乎等候已久的侍卫，小心翼翼凑上来，
　　“是…萧大公子吗？”
　　萧青崖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张令牌。那侍卫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立即满脸谄媚，“二殿下都打好招呼了，公子快请进。”
　　萧青崖跟着他踏进诏狱的大门，走过一个个牢笼。
　　眼前是一片片石墙铁栏，口鼻中飘散着令人作呕的陈腐气，耳边隐隐有鞭挞和哀嚎之声，似乎从石墙的另一面传来。
　　侍卫有意讨好眼前这位矜贵的公子，主动开起话头，“徐离家那几个重犯都审的快，今早刚录完最后一条口供，小的们就让人通知二殿下了。”
　　萧青崖继续往前走着，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递过去，“辛苦小哥了，在下一定不忘在二殿下面前提起小哥的功劳。”
　　那侍卫将碎银收了，笑得眼角叠起好几层褶子，“多谢公子！”
　　现在徐离家一倒，唯一能入主东宫的便只有那位二殿下。偷运个人进来说几句话，不过是秦颂一个招呼的事。
　　转个弯，侍卫朝里边一指，“就是里面那间，您慢慢聊。”然后垫着脚退回了黑暗中。
　　萧青崖抬腿往前走了几步，在侍卫所指的牢笼前站定。
　　曾经张扬不逊的青年穿着囚衣，虽然精神稍显委顿，但身上还算干净，应该没受太多苦。
　　他坦然地坐在那里，抬头，笑了，“青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萧青崖也笑了， “小染。”
　　二人对视一阵，谁也没有说话。
　　徐离白染看着萧青崖的脸，还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样，可那双眸子里，再没有他熟悉的亲切，里面深邃漆黑，没有任何情绪。
　　仿佛终于撤下了面具。
　　徐离白染有些受不了地瞥开眼，“你果然早就知道。 ”
　　“知道什么？”萧青崖依然沉稳，“知道是你从我这里得知了我娘亲的身份，然后告诉了你爹，你的姑姑，你的表兄，导致我萧家满门的血案？”
　　徐离白染隐在袖中的双手紧握在一起，盯着脚边的地面。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只当你是最好的朋友，兄弟，失口告诉你我娘亲的身世，没想到最后成为重伤我全家的工具。”
　　“没人知道这件事，我爹为了保护我，只对外说是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我们母子二人。瞒了好些年。”
　　“直到那日，你的生辰，我问你想要什么，你说…”
　　徐离白染苦笑地接道，“我说，想跟你交换一个秘密。”
　　萧青崖闭上眼，眼角隐约有点点水光，“他们都问我，萧家的仇人是谁，我不敢说。因为，自始自终，都是我自己。”
　　“我这个被收养进萧府的白眼狼，亲口将我娘亲身世的秘密，告诉了你。”
　　徐离白染看着他眼角的水光，心里一阵抽痛，“是我出卖了你，你当我是朋友，将最大的秘密告诉我，我却…”
　　徐离白染哽咽着，“可是青哥，我没有选择，真的。萧国医当时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我姑母在后宫做的事…已经开始查过去十几年的诊籍，若我姑母的事暴露出来，徐离家就完了。萧国医没有任何弱点，这是唯一的法子，我没有选择。”
　　萧青崖睁开眼，“我知道。”
　　徐离白染眼中冒出欣喜，“青哥，你不怨我？”
　　萧青崖不摇头也不点头，只平静道，“按丞相大人的手段，应当对萧家赶尽杀绝。但最后仍然留下我们兄弟三人。我该感谢你，为我们求情。”
　　徐离白染颓唐地垂眸，“那是我最后能做的事。”
　　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冷哼，“蠢货，你当年以死要挟自己老子去救他，现在我们徐离家才落到这诏狱。都是你的妇人之人害了全家，还想不明白吗！？”
　　“爹，别说了，”徐离白染对着墙回吼，目眦欲裂，“一直没明白的是你！”
　　徐离谨也无意让萧青崖看笑话，又冷哼几下，不再发声。
　　萧青崖只当旁边是疯狗在叫唤，只对徐离白染道，“我会向二皇子殿下求情，留你性命。我与你的恩怨，便算两清了。”
　　徐离白染一怔，双唇微抖，“的确，两清了。”
　　“小染，没了徐离家，希望你过得自在。”萧青崖说完便走，却听徐离白染忽然道，
　　“青哥，当时你跟我说了身世，我太震惊，只说了无关紧要的事。现在，你还愿意听吗？”
　　他指的是那个秘密。
　　萧青崖却没听见似的，脚步不停。
　　经过徐离谨的牢房，阴影处的老头冷笑着，“你真当害你们的，是我？”
　　萧青崖不往旁边施舍哪怕一个眼神，继续往门口走。
　　徐离谨端坐着，从喉咙深处发出最后的叹息，“顺君心者昌，逆君心者亡。他萧木偏要拔虎须，老夫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借口，一个由头。别以为大仇得报。若看不透这点，你也会走你爹的老路。”
　　萧青崖继续迎光而行，不做丝毫停留。

　　回到府中，一家子人，一大桌子饭菜，正在等候。
　　看萧青崖回来，萧琴没规矩地用木筷敲着碗，“主子，就等你啦！二主子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萧青崖能感觉到萧写意直勾勾关切的眼神，不自在地避开，提起衣摆入座，“好。”
　　萧写意正要为萧青崖盛饭，却看萧青崖抬手，“等一下。吃饭前，我有话说。”
　　众人都停住，疑惑地看着他。
　　萧青崖喉结微动，沉吟一会儿，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目光炯炯，
　　“如今徐离家下狱，承认当年我们家谋逆的事是他们栽赃嫁祸，目的是掩盖爹查出的，徐离贵妃在后宫滥用蛇毒邪术，残害妃嫔的事。那些什么跟弋凤联络的书信，城防图，都是有人故意放在我们萧家。”
　　“明日，城头会有平反的告示，世人都会知道，我们家，清清白白，从没有做过不忠的事。”
　　萧蔚然一手举一根木筷，肚子咕咕作响，“青哥，这事老二已经都跟我们说过了。咱们萧家终于沉冤昭雪，所以才备了好菜好酒，一起庆祝！”
　　萧青崖神色严肃，伸手为自己满上一杯酒，“但这么些年，有件事，我一直瞒着大家，因为这个做大哥的，心中有愧，不敢说。”
　　众人都被震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萧写意隐约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眼中一片温柔。
　　萧青崖一个一个朝围桌而坐的众人看过去，双唇颤抖着，“其实当年的事，当年我娘亲，跟我的事…都是…”
　　“都是我自己不小心，透露了出去，才成了有心人攻击我们全家的理由。”
　　“我一直不敢说，但现在尘埃落定，是该说出来了。我，萧青崖，对不起萧家。”
　　他说完不敢看众人的眼睛，一口闷下满满一杯酒，将酒杯扣在桌上，低下头，一副受审的模样，“以后我还配不配用这个姓，配不配作你们的主子，大哥，都听你们的。”
　　众人都沉默下来，神色各异。
　　萧琴满目含泪，带着哭腔埋怨道，“主子永远是主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少了主子，萧家还是萧家吗！？”
　　萧瑟为萧琴递上帕子，回头朝萧青崖抱拳，“阿姐说的没错，主子，你不说，恶人也总有其他法子作恶，不能怪你。”
　　萧写意轻柔地抓住萧青崖的手背，“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萧青崖眼中也有泪光闪动，却仍小心翼翼地等待那个他觉得最最对不起的人，萧蔚然。
　　“然儿，说到底，你才是萧家真正的…”
　　“青哥你别说了！”
　　萧青崖抬头看过去，竟看见萧蔚然满脸怒容地冲自己吼道，“真正的什么！？真正的血脉！？那么多年，不管是青哥，还是老二，我都当你们是我亲哥！既然入了萧家的门，就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无论是父亲还是青哥，救死扶伤，坦坦荡荡，在我这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从没有做错！”
　　萧写意难得对萧蔚然露出笑容，“终于说了句人话。”
　　“哼！”萧蔚然重新提筷，“还吃不吃了，再不吃，我可把肉吃完啦！”
　　萧青崖侧过脸，迅速用袖口擦掉脸上的泪痕，“吃，给然儿也满上，今天是咱们萧家的好日子，喝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