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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少青崖 ...

  •   怀秀城郊外有一小山,名困龙山。此山果蔬富饶,枝繁叶茂,常有旅人商客出入,极适合藏匿,抢劫,绑票,遂滋生出一土匪寨,名擒龙寨。
      寨主李大近日喜忧参半。喜的是手下的兄弟们绑了个金钵钵,之后几个月的花销有了保障,忧的是此金钵钵极其费事,吃饭要点评寨里厨娘的手艺,逼得厨房每日鸡飞狗跳;闲来还要人陪着玩乐,导致寨里三五天都开不了一次张。
      晨起,李大见寨子外无人放哨,唤人也了无回应,只能寻着声走到一极其热闹的草房门口,还没开门便听见熟悉的硬物碰撞桌面的空灵之声,如珠落玉盘,连绵不绝。他抬头看了看屋檐下的牌匾,分明是他与底下商议抢劫要事的书房,“青藤居”。
      李大将腿侧的手掌捏成拳,抬腿一扫,踢开房门,果然看见那灰衣青年披着自己的狐裘,与三位手下各坐方桌一面,手掌翻飞不停,其余弟兄均围绕四人,引颈相探。
      “五条。”
      “碰!三万。”
      “杠一个,刮风下雨。”
      “萧哥你可以啊,来朝最后摸一张,你莫不是要杠上花了?”
      那青年受着四周火炬般探究的眼神,故作神秘的朝一摞麻将的最后一张伸手,先不拿起,用拇指探了探还未翻开的牌面,发出“啧啧”的声响,不住摇头。
      上家的布衣青年将仅剩的几个铜板捏在手里摇晃几下,试探道,“萧哥,上一把已经是海底捞月了,不带这样玩儿的吧?。”
      灰衣青年将牌扔到大家面前,木质的麻将从他纤细的手指上滚到桌面,众匪定睛一看,齐齐惊呼,
      “杠上花!”
      “不好意思,清一色杠上花,自摸。”
      众匪纷纷低头算钱,一脸菜色。
      灰衣青年摸着身上的狐裘,光滑柔顺的皮毛穿过指缝,“哎,各位不必担心,此狐兄来世上走一遭不容易,不若就用它来抵债吧。”
      众匪互看几眼,正待答应,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小个子陡然飞起,砸在赌桌之上,木桌应声而裂,木牌哗哗倒了一地。
      “你这小子,怎么.......额,大当家的?”
      众匪先是心疼一副好牌毁于一旦,又庆幸这把便不用出钱,转头才发现自家老大正在身后,火光冲天。
      原是李大踢开门,发现众匪均只看赌桌,浑然不知房门大开,再一听,觉得再不出手,自己祖传的狐裘便要成为赌资被顺走了。于是抄起最近的矮个子边往人堆里砸,只怕咋不死这群光吃不干活的。
      灰衣青年该是个极不易受惊的性子,木桌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只见他遗憾地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李兄,何事如此生气?“
      青年眸若辰星,眉似远山,青丝如瀑散于两肩,只脸色与唇色稍稍苍白了些,却显得眉眼愈加漆黑深邃,仿若用蘸了浓墨的画笔渲染过一般。他披着狐裘站起,身量修长如青竹屹立,在一群糙皮山匪之间尤显清贵。
      若非手上还拿着那张刚自摸的幺鸡。
      李大气的络腮胡都炸了开来,本来匪气十足,可一手插腰一手指人的动作像是在大街上撒泼的村妇,“萧青崖!你可是被俺们绑过来赚钱的!可你看看,咱们这寨子....”他指尖颤抖,一一点过在场的汉子,“现在被你这饭桶祸害成了什么样子!一天到晚不是吃就是赌,你们他妈的还要不要当山匪了?!”
      没等被唤萧青崖的青年答话,那被砸进桌里的小孩儿挣扎着站起,嘟囔道,“萧哥家里都送钱了,说只要让萧哥吃好玩好,每月都有例钱.....”
      李大几乎气晕,拿起手边的一物就要上去揍人,“跟你他妈说了多少遍不是例钱是赎金!你当自己是他们家打工的吗?”
      他挥舞几下才发觉不得劲,转头一看,竟拿了根擀面杖,又声嘶力竭道,“老子书房里怎么还有擀面杖了?”
      萧青崖这才好声好气劝阻道,“李兄且静一静。这擀面杖正是我前日为各位英雄展示红烧肉的做法而留下的,若李兄不喜,今后我等换一场所便好了。”
      兴许是在,做红烧肉为何需要擀面杖,为何要在书房做红烧肉,为何今后还要展示,这三个问题之间摇摆不定,李大一时失语,鼓起眼珠子直喘气,看着挺像厨房里待宰的鲤鱼。
      见李大不出声,萧青崖不愿再等,上前抓起李大的手,将手中的幺鸡放于他掌中,“正好李兄来了,你看我这自摸牌还在,这一把本应是一百两银子,若没有现钱便用李兄这祖传狐裘抵了吧。” 说罢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回头朝众匪道,“恰好到了饭点,众匪兄,可要与我同食?”
      “哎呀打了一早上,还真饿的慌,走着!”
      “跟萧哥吃饭特带劲,吃一口评价几句,像念评书似的。”
      “嘿嘿俺们偷着乐,可别再让厨房的娘们儿听到,上次听了个什么七分糖只放了三分,差点没抄家伙。”
      “你别说,经咱萧哥这么一说,俺还真觉着有些菜欠些火候。”
      众匪有说有笑,簇拥着萧青崖走远了。
      李大瞪着手中的幺鸡,只觉有萧青崖在,擒龙寨是开不了张了。恨只恨自己没听从隔壁山头几个孙子的劝告,偏要朝这个“四方公子”下手,如今请神容易送神难,悔之晚矣。
      没错,这不是萧大公子第一次被绑架了,也绝非第二次,第三次。名震怀秀的“四方公子”早已在怀秀四周各寨轮了个遍,被绑票是习惯,与土匪打牌,交流烹饪是基本求生技巧。
      看着在弟兄们的包围中缓缓走远的那个背影,李大不得不怀疑,自己绑来的真是那曾经被称为“归月第一医门”的萧家的大公子吗?
      当初对这小子下手的原因有二,一是这萧家的名声着实太响。传闻中王都的“第一医门”萧家,从不知多少年起便盛产王室御用医师,前任家主更是将萧家推到极盛,不仅救治王室成员,更大开府门,免费救治受奇异怪病折磨的贫苦百姓,且将萧家几代人行医救世的经验技巧汇编为归月第一医书,至今都被各医馆奉为至宝,受圣上亲提的“圣手仁心”四字不知惹来多少艳羡。
      直到多年前那满门覆灭的祸事。
      而第二点便在于萧大公子自身了。萧家没落后,家主的重任便落在了当年还十分稚嫩的萧家大公子的肩上。按理说落地凤凰不如鸡,彼时萧家产业尽数充公,只余这不知哪位远亲为几个孩子置办下的宅邸,如此境地下怎么也得低调行事。可萧青崖带着两位弟弟住进这宅子的第一日便雇了一伙人在门口吹拉弹唱放鞭炮,宣布萧家暂时搬来怀秀“歇凉”。引得怀秀百姓纷纷围观,议论,嘲讽。
      从此萧青崖在怀秀声名大噪,街头光屁股跑的小孩都能告诉你,那街上最大的红木大门之后,住着一位落魄的名医之后,他不喜静,只喜闹。
      此番“亮相”之后,萧青崖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扩大自己的“名声”,日日花钱如流水,与怀秀为数不多的乡绅之子们鬼混,将吟月纨绔子弟的那一套原原本本地传将出去。怀秀原本民风淳朴,即使稍有家底的人家也不过是偶尔摆几张酒桌,萧大公子这一掷千金的活法一来,立即被小富之家的公子们拥戴为怀秀的“风雅”之最。
      在萧青崖各类“风雅”之事中,最被各公子们吹捧的便是其对美食的讲究。凡吃饭必问食材的出处,用量,入锅时间等等,再加以点评,非新鲜不食,非精贵不食。其中最讲究的便是红烧肉这道菜。什么用肉必用层次分明之五花,下锅前必需用擀面杖拍打以使其放松,之类。但凡是以某件事闻名的文人骚客,必然得有个雅号,众公子们用尽平生所学,最终决定称萧大少爷为“四方公子”。
      初次听闻可能认为这寓意看遍“四方”景致,吃遍”四方”美食,赞其见识广阔,可怀秀的公子们毕竟朴实,再三解释此名只因萧大公子最推崇的红烧肉必要是四周绝对方正的形状,歪一点都不愿下著。
      这传到平头百姓的耳里,分明就是饭桶。
      渐渐的,萧青崖的名声越来越响,连周围山头的匪徒们也都知道了,他们穷乡僻壤的怀秀城,来了这么一位人傻钱多的没落贵人。这可不是一个明摆着让人去绑票勒索的“金钵钵”?众多山匪这才着了道。谁知将人绑到寨里才发现,这哪里是金钵钵,饭桶无论在何处,都是饭桶。于是萧大公子祸害了好人家的公子小姐之后,又祸害了众多土匪兄弟,“请”萧大公子进寨的山头都养出了好吃懒做的饭桶之风。每每有寨子不信邪,想亲自一探虚实,都悔不当初,纷纷将人往回送。
      如此反复,萧家的人,怀秀百姓,就连萧青崖自己,都已对进出怀秀周边各山头习惯了。其中萧家尤甚,但凡听闻自家主又被绑架,第一步先打听是哪路英雄,第二步便是差人送钱,以保障家主的日常花销。谁让萧大公子在人寨子里还不会有在府里花的多呢?让家主被绑走已成萧家省钱招数之一。
      他萧家倒省钱了,可苦了土匪寨里这些当家的,眼看着自己匪气十足的弟兄们成为萧大公子的陪玩跟班。
      李大看着角落里孤单许久的砍刀,再看了看手里的擀面杖,和那张幺鸡,终于忍痛下了决定。

      清晨,怀秀城。
      一光膀子大汉骑着快马速穿梭在街头巷尾,时停时走,像是在找什么人家。终于,他停在整条街最落魄大门之外,下马,将吊在马背上的粗布麻袋利索地抗到肩头,背到门口一扔,头也不回地上马走人。
      阳光渐强,行人渐多,不断有早起摆摊的小贩,赶集的男女老少经过。一妇人牵着孩童走过,小童兴许是上街少,见什么都新鲜,东张西望,蹦蹦跳跳。经过那红木大门时往身下一瞥,惊得嘴里的糖都掉了出来,
      “娘!这麻袋里…在动!“
      妇人回身再塞给他一颗糖,顺便为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孩儿别怕,是个人罢了。“
      “可人…为什么在麻袋里…“
      妇人拉着小童就想走,“小小年纪管的事儿倒挺宽,人自己家事,别掺和。”
      小童衔着手指犹豫着不想走,忽听麻袋里传来一喘气声,“哎哟…”
      小童看看母亲,又看看麻袋。
      妇人暗道晦气,看着麻袋里蠕动的人形面色几变,最终伸出食指戳了戳小童的脑门儿,“就你眼尖,站这儿别动。”
      说罢她上前大力敲了几下那红木大门,边敲边喊,“琴儿妹子!你们家主子又被送回来啦!”
      门还没开,行人倒是被她这声喊吸引了过来。
      一背着糖葫芦架正准备开张的小贩闻声而来,花枝招展的糖葫芦吸引了小童的注意,双眼放光。小贩和善的为他取下一根解馋,挥手制止了妇人掏钱的动作,
      “宋家大姐,这是…四方公子又回来了?“
      被唤宋家大姐的妇人收回钱袋,感谢的笑笑,“可不是,一个月总有那么一次,上次被你撞见,这次轮到这小子。“
      “这可不是好事,上次那琴儿妹子还给了我不少钱呢。“小贩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示意大姐财运当头。
      宋家大姐缺眉头微锁,叹道,“哎,这不是怕小宝学了他饭桶这一套。小孩子还小,看到什么学什么,今后也成了这副德行怎么好。“
      “小孩儿嘛,懂什么…哎哟您醒啦!“
      萧青崖原本在擒龙寨睡得好好的,半夜硬是被挖起来装进麻袋,又在马背上一路颠簸,累得不行,刚着地便将就着暖和的麻袋打起了盹,那土匪手脚灵活,捆得不紧不松,正好又挡风又不憋闷。
      可还未养好精神,便被周围的谈话声吵醒,也不想睡了,挣开麻袋一探究竟。
      “咳,小先生好。“
      “萧公子早,宋家大姐已经为你敲门了,您等着就行。“
      “多谢多谢。“
      萧青崖刚从麻袋中爬出,身上穿着狐裘,头顶还插了几根稻草,不伦不类的样子让围观众人捂嘴窃笑不停。
      宋大姐瞧他醒了,松了口气,牵起小宝就走,“那我就先带小宝走了,萧公子自个儿可悠着点。“
      正在这时,红木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开出一条缝,一明艳少女探头出来,往地上一瞧,惊讶道,“公子!你怎么就回来了?”忙挤出门缝。
      萧青崖扶着她一只手站直了,朝聚拢的行人乐呵呵行礼道,“诸位见笑,见笑。琴儿,便是这位大姐为我敲了门。”
      那少女忙从怀中拿出几两银子想要给宋家大姐,可那大姐将银子推还回去,严肃道,“都是小宝好心,下次我可不会再管了,三天两头被土匪送回来,像什么样子。“她上下打量萧青崖几下,”作孽啊。”说罢摇摇头,牵着小宝离去。
      如此折腾一番,在擒龙寨吃喝一月的萧家大公子终是回了府。

      大约是住擒龙寨太久,习惯了每日被各匪兄簇拥的热闹之感,萧青崖回到人丁稀少的萧宅甚觉不习惯,屁股还没坐热便叫来那接他回家的少女,“琴儿,这府里怎么如此清净,快去请位琴师来,本公子听个曲儿热闹热闹。”
      少女从小在萧家做事,自然姓萧,单名一个琴字,贴身照顾萧青崖起居,极受萧青崖信赖,与他说话也极亲近,不搞主仆之别那一套。
      “主子,你本来就提前回了大半月,还不抓紧省点钱,否则这月例钱用完,可没钱再出门了。”
      萧青崖抖动的二郎腿一滞,“本公子堂堂家主,哪有钱不够花的道理?只要与小意说清来龙去脉,总不会短了我的吃穿。”他拿着一副白玉折扇在手中点了点,眼珠直转,想是在揣测增加月钱的可能。
      萧琴翻了个白眼,为萧青崖倒上一杯热茶,“主子想的别太好,上月你给那琴师猛砸钱的事儿,二公子还生着气呐!”
      “这从何说起?上月小意出门许久,本公子思念家弟之情无处发泄,自然需好的琴音安抚,那琴师难得弹得极好......”他咽了咽口水,倾身朝萧琴低语道,“他出门前还气着,现在该是不气了吧。”
      萧琴撇撇嘴,“人已经回来了,您自个儿问呗。”

  • 作者有话要说:  突破重重困难,终于在晋江发的第一篇文...希望大家看得开心!(一共20万字出头,只差最后一万字就能完结,轻松愉快,脑洞大开,请放心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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